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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喇嘛又道:“等到天黑,卫七的神情焦急,频频问店家,奶妈怎么还没有来,正催着,被派去找奶妈的店伙计,满头大汗,气咻咻地赶了回来,一面喘气,一面告诉卫七,有一个好奶妈,叫莫嫂的,不巧,正被穆家庄的庄主请去了!卫七发了急,女婴也开始啼哭,卫七还没有开口求,就有两个妇女,看来是才生产了的,自愿奶孩子,卫七这才略定神,把孩子交给了那两个妇女——”
他说到这里,略停了一停:“那天在船上共是七十六人,一个一个我们全是看着上了船的,都没有人带着一只长盒子。”
他忽然又说回了头,我提醒他一句:“用一张席子卷一卷,就可以把那盒子卷在里面了。”
那喇嘛呆了一呆,却又摇头,否定了我的说法,他的理由是:“宁活佛没那么说,所以我们一直监视卫七,注意他的每一个行动。”
那喇嘛继续说七叔的行动,七叔打听到穆家庄去的走法,他向旁听的人表示,要把女婴带着,去找那个莫嫂,不能让孩子吃百家奶。
那喇嘛侧了侧头:“在这段时间中,他说了一句很奇怪的话,他说:“女儿,要有最好的人奶!’”
那喇嘛向我望来,我大摇其头:“你听错了吧!”
那喇嘛现出疑惑的神情,我强调:“一定是你听错了,七叔怎么会有女儿?你听汉语的能力怎么样?妞儿,女儿,你分得出来吗?”
那喇嘛的神情,更加疑惑:“或许我听错了,妞儿……那是甚么?”
我道:“所有的女孩,都可以称为‘妞儿’,听起来,如‘女儿’差不多!”
这本来是一件小事,听错了,也不算甚么,可是那喇嘛竟现出了懊丧之极的神情,用力拍打了自己的头部三下,喃喃地道:“听错了!听错了!”
各人都不知道他这样自责是为了甚么,等着他作进一步的解释。
那喇嘛苦笑:“当时,听得他说那女婴是他的女儿,我们把这个发现报告了宁活佛,宁活佛想了一想,就说不用再跟了,因为女婴的妈妈,自然是卫七的妻子,当然早已带着那盒子远走高飞,不知道藏到哪里去,再跟下去,也没有用处,所以,卫七上路,到穆家庄去,我们就再也没有跟下去。”
我一听,就明白那喇嘛沮丧的原因了——由于他误以为女婴是卫七的女儿,所以推翻了早先卫七会和甚么人换回盒子的决定。若女婴不是七叔的女儿,他们就会一直跟下去,可能会有发现。
由于事情十分复杂,而且处处透着古怪,所以一时之间,我也理不出一个头绪来。
那喇嘛提及的“穆家庄”,我也知道那个所在,那是一个大庄园,据说,是当年捻军作反时,一个军官急流勇退所建造的,庄中子弟,和我们家族一样,也性好习武,但是他们很少和外界往来,七叔找上门,不知会发生甚么事?
我是直到此时,才知道七叔曾和穆家庄有过纠葛,但内情仍是一无所知。
至于那个人见人爱的女婴,是甚么来龙去脉,更是一点也不知道了。
(那女婴确然有奇特的身世,和有许多事发生在她的身上,但那些事,不但和这个故事无关,而且和卫斯理故事的关系也不大,所以无法插入叙述。)
白素见我的神情很是疑惑,她道:“至少,知道了和穆家庄有关,要找寻七叔,总算多了一点线索。”
我苦笑:“这线索,可以说是虚无飘渺之极了。”
那喇嘛道:“自那次之后,就再也没有见过卫七,奇的是,宁活佛也再没有提起那盒子的事,像是整件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我问:“你们之中,可有人知道那盒子关系着甚么?”
那喇嘛道:“没有人知道,只知道关系着本教大事。”
我心中想,这盒子的事,七叔自登珠活佛处知道了秘密,又告诉了我,直到最近,才由白素透露了出去,喇嘛教的众多活佛,虽然说有神通,但是所知,可能还不如我们之多!
一想到这一点,我就向白素望去,意思是问她,大活佛如果问起这件事,她将如何。
白素连想也没有想,就道:“一切实说!”
我略一思索,觉得也唯有如此,所以点了点头。我们这种心意相通的沟通方式,行之已久,旁人一点也不知道我们已交换了意见。
温宝裕大是得意,因为他只说了一句话,就促成了白素见大活佛之行,他手舞足蹈,对章摩道:“看,你劳师动众,请不动的人,我一句话就成了,这是甚么道理?”
章摩活佛伸手,在温宝裕的头上,轻按了一下,只说了一个字:“缘。”
温宝裕站着不动,眨着眼,不知道他是不懂,还是在嘴嚼这个“缘”字的意思。
白素则在这时,大有深意地望了我一眼。我知道她是在说:你不必不同意了,这件事,会和我们发生这样的关系,那也是缘。
一个“缘”字,确是玄之又玄,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是缘,人与物之间的关系,也是缘,那是天然生成的巧合,绝非人力所能安排。例如我现在在写字的纸,天知道是由生长在甚么地方的一棵树的纤维所造成的?我和那棵树之间的缘,是自从有了我这个人,有了那棵树的那天就建立了的。但为甚么会有这样的建立,是甚么力量促成这种建立,却完全没有人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