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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著,人影一闪,一个窈窕颀长的妙人儿,款步走进了门,站在白素的身边。
  白素进得门来,屋子之中,就有亮了一亮之感,这时,那丽人站到了白素的身边,当真如同宝玉,如同明珠,丽光四射,白素虽然不致于被她比了下去,可是能和白素在一起而又不会给白素比下去,也就难能可贵之至了!
  这丽人一入眼,我就知道她是什么人了,心头自然升起了一股厌恶之感。
  可是在这样美绝的丽容之前,纵使有怒火,也绝难发作得出来。
  我沉声道:“怎么有劳黄将军大驾,光临寒舍?”
  我知道那一组特殊人物,都有著将军的衔头,所以才这样说的——那美女当然就是宋自然在神木居中遇到的黄蝉黄芳子了!
  黄蝉的反应,绝对出乎我的意料之外。她和白素并肩而立,白素带著微笑——她当然知道我不愿意见到黄蝉这样身分的人,而她竟然把黄蝉带来了。所以她的笑容之中,含有一定程度的歉意。
  但是,又由于她对我的深刻了解,她也知道我必然会体谅她的行为。所以她的笑容之中,也有著自信,和对我关怀的甜蜜——人类的脸部真是奇妙之极,竟能把那么复杂的感情,在一刹那之间,无声无息地表达出来。
  看到了白素这样的神情,我自然心领神会。
  而在我向黄蝉致了这样的“欢迎词”之后,黄蝉的反应,使我难以相信我的眼睛。
  她的神情,看来完全像是一个无辜受了责难的小女孩,可她又是属于佻皮的性格,所以,并没有逆来顺受的委曲,反倒是顽皮地眨著眼,悄悄地向白素指了一指,那意思是她来到这里,是白素带她来的,与她无关。
  常言道“相由心生”,黄蝉是不是大好大恶,我不敢肯定,但以她所接受的训练来说,她绝对可以做到“杀人不眨眼”。
  可是这时,在她那种清甜的神情上,就决计无法推测出她的为人来!
  难道严格的训练,竟然使她练就了这样非凡的本领?那真是匪夷所思之至,也令她的可怕程度,增加了百倍!
  我发出的“攻击”,变得全然没有著落,一时之间,我也不知如何才好,甚至,显得有些罕见的狼狈。
  我吸了一口气:“素,你上来,我有话说。”
  白素微笑著,向上走来,更令我瞠目的是,我只叫白素上来,可是黄蝉竟然跟在白素的身后,也向楼上走了上来,而且一副若无其事的神态。
  这真使我忍无可忍了,我大声道:“我只请我的妻子上楼来。”
  这话,已然不客气之极了,任谁听了,都难免要脸红或尴尬的,白素也立即向我投来了不以为然的目光。
  可是黄蝉却仍然满面笑意,还略伸了伸舌头,作了个可爱之极的怪脸,巧妙地掩饰了她的羞涩,然后道:“有‘访客止步’的告示么?我没看到啊!”
  常言道“伸手不打笑脸人”,她这样子,我自然不好意思再说什么了。
  更重要的是,白素并没有阻止她跟上来,可知她另有用意,因此我也不再坚持。
  事后亦想到黄蝉对我的一再“攻击”,反应如此自若,那对她来说,实在不算什么——她接受的训练,使她可以应付任何想像不到的恶劣环境,应付我的几句冷言冷语,简直微不足道之至。
  白素向我使了一个眼色,示意我且别和黄蝉为难。我也想到,白素绝不是轻举妄动的人,她又不是不知道黄蝉的身分,把她带了来,必有原因,我又何妨稍安毋躁?
  我让她们上了楼,又一起进了书房,黄蝉的声音,竟然充满了由衷:“卫斯理的书房,多少稀奇古怪的故事,都是从这里出来的。”
  我冷冷地纠正:“多少离奇古怪的事,都是在宇宙各处发生的。”
  黄蝉立时道:“是是,我说错了。”
  我心中叹了一声——我由于深知她的来历,所以才对她处处提防,若是不知她身分,再精明的人,也要上当。
  白素向桌上一望:“黄小姐说她冒名送了一些资料给你,那份资料——”
  我没好气:“叫小郭拿走了,他要拿去研究——不过肯定不会有结果,黄小姐那里,一定已研究过了。”
  黄蝉立时应声道:“是,可是研究不出结果来,所以要来请教卫斯理。”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高帽子人人喜戴,我听了之后,虽然“哼”了一声,但是心中的反感,也消减了不少。
  我作了一个请进的手势,黄蝉并不就坐,却自身边取出了一幅照片来:“卫先生,请你先看这相片。”
  我先向白素望了一眼,白素的神情,明显地赞成我看,我接过了照片来,一看之下,自然而然,眉心打结。
  因为一时之间,我竟然难以说出照片拍的是什么。
  照片其实是一看就明的,上面是一个人,一个男人,正盘腿跌坐,从坐姿和手势看来,那是道家的传统打坐的方式。
  怪的是,那个人梳著古代的高髻发型,可是却全身赤裸一丝不挂。
  “所以一看就知道他是男性。”
  那人的样貌,极其详和,在他半开半闭的双眼之中,流露著沉思的睿智。
  “眼睛是灵魂之窗”这句话,绝不是新文艺的陈腔滥调——人的心情思想情绪,确然可以通过微妙的眼神变化而表达。所以,我可以肯定照片上面这个人,一定是一位智者。
  这个人采用道家的方式在打坐,可知他在道学的修为上,一定已达很高的境地。
  道家修道的目的是成仙,虽然只是照片,但是我也感到照片上的那个人,大有仙气——全身都焕发著一种难以形容的飘逸和灵秀。
  相片虽然不大,但一定是用上佳的摄影机拍摄的,而且技术高超,人身上的每一个皱纹,每一个毛孔,甚至每一根毛发,都可以看得清清楚楚,定睛看得久了,好像照片上的人,活了一样,会微笑,会说话。
  我看了好一会,一点概念也没有——我不知道照片上的是什么人,也不知道何以黄蝉要给我看这照片。
  我看了好一会,才抬起头来,黄蝉第一时间问:“卫先生,请你告诉我对这照片的第一印象。”
  我“哼”了一声:“照片上的人,如此安祥飘逸,显然是个智者。”
  黄蝉紧接著问:“你联想到了什么?”
  我的回答来得也快:“看了那种超然物外的神情,就联想到腥风血雨,卑鄙龌龊的权力斗争,是人类行为中最蠢的一种。”
  黄蝉再问:“你认为照片上是一个超然出尘的高人?”
  我点头,语气肯定:“必然是,你看他的眼神,不是大彻大悟的人,不会有这种眼神,若不是有大智慧的人,是不会彻悟的。”
  黄蝉听得认真,又问:“没有别的联想了?”
  我笑了起来:“再要我作进一步的想像,那不是我一贯的想法了:这个人的透彻觉悟的程度,已超越了地球人的能力范围——就算他原来是地球人,这时的精神状态,也必然超越了地球人。”
  我说得很认真,黄蝉也听得用心,她没有立时再发问,却又取出了一张相片来,递给了我。
  我一看,又是一呆。
《还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