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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或者可以说,是大树的树心,大树如果在完全裂开之后,光滑的树心就会显露出来。
  是什么力量,又有什么目的,使大树要进行这样的变化,黄蝉百思不得其解,只好静待其变。
  七七四十九日之后(这是一个很神秘的日子),午夜时分,一声比往日更大的声响,大树完全裂开,有直径约五十公分,长度约两分尺的树心,滚跌了出来。
  两段树心的木质,很是光滑,在广场土并排滚动得极快,一时之间,在场的人,包括了久经应变训练的黄蝉在内,都惊呆了,不知道那是什么妖异。
  等到黄蝉定过神来,想要下令,制止那两大段圆木滚动时,更怪异的事又发生了。
  只听得又是一下爆裂之声,那两段树心,在突然静止之后,又再齐中裂开,裂开之后,在树心之中,突然弹起一男一女,全身赤裸,头梳高髻,盘腿趺坐,出现在各人之前。
  黄蝉记载著,当时在场目击这异事发生者,连她在内,共十七人,资料之中,详细地列明这十七人的姓名、职位等等。
  黄蝉还记述著,当她目击那种奇异的现象时,她的脑部活动,根本无法正常运作,所以在那刹间的想法,也不是很合常规。
  她首先想到的,竟然把那裂木而出的一男一女坐像,当成了是放在盒中的“不倒翁”——盒子跌在地上,跌开了,不倒翁跌出来,自然而然,竖直了身子。
  接著,她混乱的思绪,又忽然想到了一些植物传播种子的方法,也是利用开裂的动作,把种子弹出来的。豆科植物,芝麻乃至凤仙花,都用这种方法来散播种子。那一男一女裂木而出的奇景,也有点像大楠树的种子成熟,所以树干裂开了,把他们弹了出来。
  她又想到,大树像是孕妇,在树中孕育了那一男一女,等到成熟了,就用这种方式,把他们带到了人间。
  黄蝉把她在那刹间的感想,详细地记述了下来。
  我看到这一部分时,用手拿住了显示微缩软片的萤幕,望向白素:“这女人┅┅竟以为我会相信她的记述?”
  白素的反应很平淡:“或许,她以为卫斯理可以接受任何不可思议的事。”
  我“哈哈”一笑:“别对我寄以太大的希望,像她记述的事,我不会相信。”
  白素道:“请给我一个不相信的理由。”
  我怔了一怔,这“不相信的理由”,一时之间,还真不好说。我提高了声音:“请给我一个该相信的理由。”
  白素扬了扬眉:“那一男一女两个像,他们还在,只是你不愿去看。”
  我再挥手:“就算有那两个像在,也难以想像他们是从树木之中迸出来的。”
  白素笑:“看来卫先生的想像力,比起那位吴先生来,差得远了!”
  我有点恼怒:“你说到哪里去了,哪位吴先生?”
  白素只给了我三个字:“吴承恩。”
  我呆了一呆,吴承恩,他的名著是《西游记》,其中的主角是一苹后来皈依了佛法的猴子,这苹猴子是从一块大石中迸出来的。
  一块大石孕育出了会七十二般变化的神猴,这样的想像力,自然比大树之中,孕育出两个人像来,要丰富得多了,我确然自愧不如。
  可是,神话是神话,事实是事实,我的朋友之中,年轻人和黑纱公主,声称他们曾进入神话世界,而我现在,却分明是在人间。
  我仍然大摇其头:“她一定另有目的,所以才把故事编得离奇怪诞,想叫我人彀。“
  白素低叹了一声:“成见,俗称‘有色眼镜’,很阻止人作出正确判断。”
  我没有再说什么,接连闷哼了好几声,才放下了遮住萤幕的手。
  黄蝉仍在说她的想法,她一直以为那从树心中迸出来的一男一女是真人,一直到她大著胆子走近去,伸手触摸到了他们,才大吃了一惊——竟是木质的!
  本来,应该是从树中迸出了两个活人来,才叫人吃惊的。可是由于那一男一女,太像真人了,在半开半闭的眼中,似乎有眼光在闪耀,而竟然是木头的,这就叫人惊上加惊!
  黄蝉在定下神来之后,心知这档异事,实是非同小可,所以当场宣布,发生过的一切,列为国家最高机密。把那一男一女,搬入了密室,动员了许多专家,也动用了许多仪器,对这两座像进行研究。
  研究的结果倒一点也不出人意表:人像的质地是白楠木,连确实的木龄都测出来了:六百四十一年。
  这个准确的数字,给了黄蝉相当的启示。
  她知道“神木居”是元朝建造,那两株树也是在相近的时间移植的,这数字正好吻合。
  而且,她同样检查了大树,树龄是六百七十年,树心的木龄,则和人像相同。
  那也就是说,两株大楠树,在成树之后约三十年,就发生了奇异之极的变化——在树干中间,开始生出一段新的木质,而在那段木质之中,又孕育了两个人像,经历了六百多年之久,这两个人像,才裂木而出。
  这说明了什么呢?
  黄蝉提出了这个问题,接著,是一个大大的问号。
  资料至此,已简述完毕。
  我先发表意见——举高了手:“保证没有成见。”
  白素摇了摇头,表示不信,我道:“植物天然形成人形的情形,多有发生。人参、何首乌,多有人形。”
  白素扬眉:“像到了这种程度?再好的艺术家,也造不出这样的雕像来。”我道:“鬼斧神工,大自然的杰作,不是人为所能及于万一。”
  白素皱眉:“实际一点。”
  我道:“植物会变人的例子也不是没有,多有花木成精的故事,《聊斋异》中最多。也有传说之中,人参到了二千年以上,就会变成小孩子满山乱跑——也是赤身的,看来花木之精,不擅著衣。”
  白素叹了一声:“别胡言乱语。”
  我否认:“不是胡言乱语,这两个人像,说他们是树精也好,是树神也好,总之,和传说中的各种精怪,都可以发生关系。”
  我确然是十分认真地在运用我的想像力,对这怪事作出假设。白素也不再说我“有成见”了。
  她眉心打著结,我知道她正在设想什么,所以没有去打扰她。
  过了一会。她才问:“原振侠医生曾说过,他认识一个怪医,曾经制造出一个可能是人蛙合一的怪物,他曾在黑暗之中,碰到过那精怪的皮肤,滑腻如同蛙皮?”
  我立刻知道白素这样问的意思,我用力摇头:“蛙和人合一,还可以设想,因为大家究竟全是脊椎动物,而若是说动物可以和植物结合,这未免┅┅难以设想。”
  白素妙目盼兮,向我望来,我立时知道自己说错了话,而且,也立刻知道自己错在何处了!
  动物和植物的结合,非但可能,而且早已实现。遗传工程学家把萤火虫的基因,和烟草的基因相结合,就产生了会发光的烟草。
  而且,从理论上来说,生物的遗传基因,可以作无数的配合,如果把苹果和牛的基因结合,可以产生出牛角上会结出苹果的牛,或是树上会长出牛肉来的苹果树。
《还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