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医院位于海滨,离海滩甚近。时当初秋,睛朗清爽,海滩上有不少人在嬉戏,蓝天白云,远帆点点,风景绝佳。小郭还没有来,我把车子停在当眼之处,就信步向海滩走了过去。
  当时正是下午时分,太阳在我的身后——我强调这—点,是因为若然当时太阳是在我前面的话,我就不会冒着刺目的阳光去抬头看天,那也就看不到那两点金光,以后发生的事,自然也大不相同了!
  是的,当我抬头,极目望天之际,我看到了两点金光,极其灿烂夺目,在阳光的照耀之下,形成了一种十分奇特的光彩,而且还在迅速地移动。
  那景象才一入目,怪异莫名,我第一个意念所想到的是:“神仙在放飞剑!”
  可是定一定神,再仔细一看时,不禁哑然失笑,原来由于金光乍现,景象太奇特了,竟忽略了和金光在一起的一个极普通的空中现象。
  那所谓“极普通的空中现象”,是有一头苍鹰,正在天空翱翔。
  天上有鹰在飞,平常之至,所以被我忽略了。这时,我才发现,金光是在鹰身下发出来的,好像是在它的爪子部位,极有可能是他抓住了什么会反射阳光的金色物体,更有可能是它的脚部,套着金属圈,所以才会有夺目的金光反射。
  如果是后者,那么情形就有两个可能:其一是那是一头受人豢养的猎鹰。其二,那是生物学家研究的对象。
  我一发现天空上有金光闪耀,就一直以手遮额,凝神观看,同时也作出了推测。
  本来,事情到我有了这样的结论之后,也告一段落了。可是,突然之间,又有了意料之外的变化。我看到在高空盘旋的那头苍鹰,陡地以极高的速度,俯冲而下。我立即知道,它是在空中有了发现,正以它惊人的攫猎本领,冲向目标。
  而它下冲的所在,就是在离我不远处的沙滩,我看到有一个约莫四五岁的小女孩,手中拿着一只竹篮,正在向前奔走!
  那头鹰的目标,就是那个小女孩!
  这一下意念,令我吃惊之极,看来那头鹰很大,小女孩绝无抵抗能力!我已来不及出声警告,苍鹰自长空下击,势子何等凌厉!
  我立即向前奔去,在奔跑途中,拾了两块石头在手,说时迟,那时快,苍鹰离那小女孩的头部,已不到十公尺了,旁边也有人发觉苍鹰袭人,一起惊叫起来。
  我双手蓄足了劲,就在那鹰伸出双爪,抓向小女孩之际,两块拳头大小的石块,带着呼呼的风声,已激射而出,射向那鹰双翅的翼根。
  这时,已可看清,那鹰双翅展开,足有一公尺半,鹰身并不是太大,可是铁喙钢爪,攻击力之强,使它具有极度的危险性。
  那小女孩已吓呆了,幸好在千钧一发之间,两块石头,已经射到。
  我是使足了劲道的,所以一击中,立刻见功。我听到了清楚的骨折声,那鹰本来是以极其佳妙的姿势凌空下击的,此时身子在离地三公尺处,陡然翻转,直堕了下来。受了伤的双翼,还在揭力扑打,令得沙滩之上,沙粒四扬,声势极其骇人。
  我第一时间赶到,立时以双足踏住了它的双翼,挥手令那吓呆了的小女孩离开。
  其时,那鹰是倒翻跌下来的,腹部向上,我可以感到它的双眼之中,充满了仇恨疯狂的目光。
  同时,我也看清楚,它的双足之上,确然套着金圈,由于它双足不断在蹬动,利爪还想攫人,所以一时之间,看不清那一副金圈的模样,只觉得式样很是奇特。
  苍鹰的脚上套有金圈,那自然是受人豢养的了。我知道要养这类猛禽,最好是自小养起,最理想的目然是取得鹰蛋,让小鹰在孵化之后,第一眼就看到主人。
  鸟类有一个很特别的遗传习惯——会把来到世上之后,第一眼见到的东西,当作是自己的母亲,在那种情形下,当然容易豢养和训练。
  若是捕捉一头成年的鹰加以训练,不是不可以,但必须有十分残酷的磨练过程,利用饥饿和痛楚,来逼鹰屈服。这样训练出来的鹰,和主人之间的关系,就像奴隶和奴隶主之间一样,仇恨之大,随时会爆发,经常以伤害主人,鹰回复自由的悲剧作结束。
  我也知道,一头久经训练的鹰,很具灵性,没有道理无缘无故去袭击小孩子的。
  我虽然双足踏住了它的翼,但是它还在用力挣扎,我大声叱喝:“别动!你要是不想死,我可以替你医治!”
  我当然不会期望它可以听懂我的话,所以我一面说,一面俯下身,双手按向它翅根的断折处,同时,略加劲力——这样做,会使伤处产生一种灼热感,减轻痛楚。
  那鹰果然安静了下来,这时,小郭也赶到了,我也看清楚,沙滩上散跌着一些烤鸡,那自然是那小女孩手中篮子里的,也是鹰想攫食的目标。
  我向小郭示意,两人合力,助它的双翼收束。小女孩的父母也来了,不住的向我道谢。
  鹰静了下来,我已可以把它抱起来,我道:“我要去找兽医,不和你去看李远了!”
  小郭摇着头:“真是意外,这鹰是有人养的?”
  我随口应:“看来是,我得好好教训一下那鹰主人,这样凶猛的禽鸟,怎可以随便放出来。”
  到了车旁,我叫小郭帮我脱下外套,裹住了鹰,再用安全带固定在座位上,然后驱车直到兽医处。
  那兽医是和我相熟的——若干年之前,一头勇猛绝伦的战斗犬,名叫老布的,在激战一头三千年老猫之后,身受重伤,就是在这位兽医处治痊的,从此之后,我和这位兽医相识,时有往来。
  这时,我载着伤鹰去找他,自是顺理成章。当他看到我带来了一头猛禽之际,他也不禁吓了一跳:“卫斯理,你古怪事真多!”
  我道:“别的事我不敢说,这件事,还真有点古怪,你看这鹰——”
  说话之间,他已把鹰接了过去,手法熟练地在断翼处接了一下,又在鹰头上拍了几下,那鹰变得很是驯服。兽医极快地替它注射了麻醉剂,等到鹰首垂下,他一面按驳断骨,一面问我:“是你?”
  我点了点头,把当时的情形,说了一下。兽医有点神情骇然:“这种鹰,有着极重的报仇心理,它一定不知道是你令它受伤的,不然,宁死不会让你把它带到这里来!”。
《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