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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波斯人接下来又道:“那么说来,一座山的心脏,在中国话中,就等于是一座山的脑部了?”
  云、穆两人都觉得波斯人在这个问题上,有点夹缠不清,可是看他的态度,却又十分认真,所以二人耐心回答他的问题。
  云四风道:“如果大山真的有心脏,倒也可以如此理解,可是大山根本不是生物,怎么会有心?”
  波斯人大摇其头——一时之间,也弄不清他为什么要摇头,只听得他自言自语:“大山有心,要去打开大山的心,那是什么意思?”
  云、穆二人面面相觑,因为实在不知波斯人那样说,是什么意思。
  波斯人继续自言自语,“是不是说,要去开启大山的脑子呢?”
  他看来虽然是在自言自语,但是显然同时,也把这些问题,向云、穆二人提出。
  云、穆二人心中奇绝,因为波斯人的态度,认真之极,而且这些问题,照波斯人的意思,本来是要和我讨论的。两人无意和我争胜,但是也难免想到,我在这样的情形下,会如何应付。
  穆秀珍把她当时的心情说了出来,她望向我,我想了想:“这波斯人犯一个谬误,他把大山拟人化了。大山不是人,不是任何生物,没有心,也没有脑。硬要把山拟人化,也不是不可以,但那只是比拟,并不是说山脉真有一个部分,功能或动作,一如生物。”
  云、穆二人齐声道:“阁下的话,正是我们当时对波斯人说的。”
  波斯人听了,没有反驳,可是仍然一面摇头,一面沉思。穆秀珍又补充:“就算大山一如生物,有心有脑,也不能去开启它。你能开一个人的心,开一个人的脑么?”
  她说了之后,又加强语气:“所以,阁下提出来的问题,无法讨论,因为问题的本身,无法成立。”
  波斯人确然认真地摇着头:“不,人可以开心,也可以通过脑部而产生快乐的感觉。如果山也有心脏,有脑,也就可以开心,可以快乐。”
  云四风和穆秀珍两人的耐力再好,这时也禁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云四风道:“阁下太钻牛角尖了,希望卫斯理能和你作更深一层的讨论!”
  穆秀珍忍不住挪揄:“要令大山开心,应该怎么做?带一柄快乐之钥,走进大山的心脏去,把心打开,好让大山快乐?”
  波斯人对穆秀珍的讽刺,好像一点也不觉察,反倒认真在想着。
  穆秀珍再道:“大山如果一快乐,不知道会什么样的表示?”
  对这个分明是玩笑式的问题,波斯人居然立刻有了答案:“谁知道呢?或许它会动摇,或许它会裂开,或许它会喷出岩浆,或许它会移动,或许它只是沉默,把快乐藏在心底,不和别人分享!”
  他一口气说下来,倒把云、穆二人听得呆了。云四风很认真地说:“阁下不但是出色之极的设计家,而且是一个出色的诗人!”
  波斯人苦笑:“可是解决不了疑问。”
  云四风当时心想,若是从幻想的角度来讨论,那就容易多了。他笑了一下:“可以的,只要你有足够的幻想力就可以!”
  波斯人居然大喜:“请教请教!”
  云四风道:“你整个疑问,是在于你虽然有了一定的概念,但是在观念上却还没有大胆的突破之故。”
  波斯人更虚心:“愿闻其详!”
  云四风倒不是在开玩笑:“运用无比的想像力,幻想大山是有生命的,只不过那种生命形式,和人类对生命的了解大不相同,所以超乎人类的知识范畴之外,没有人能了解!”
  波斯人像是中了邪一样,喃喃自语:“大山有生命,大山有生命!”
  穆秀珍补充:“每一座山,都有它的诞生过程,自然可以想像它有生命,既然是一个生命体,那么,其中的一个组成部分,被称为‘心脏’,也不足为奇了!”
  波斯人像是豁然开朗,满面喜容,竟至于手舞足蹈,嚷叫道:“这就叫茅塞顿开了!”
  他的高兴,显然绝非假装。可是这时,却轮到云、穆二人莫名其妙了。
  他高兴了好一阵子,才摸着大胡子道:“我就是一直指打不破这个框框,不敢大胆地去设想大山是有生命的,所以才觉得满腹疑云,现在,经两位一点醒,好有一比,拨开云雾见青天了!”
  云、穆二人心中苦笑,穆秀珍忍不住道:“可是大山又确然是……或者说,你如何证明大山是有生命的呢?”
  这个问题,照云、穆二人的想法,自然是难答之至。可是波斯人却“哈哈”笑,随口答道:“只要找到大山的心脏,就自然可以知道大山的生命形式是怎样的了!”
  云、穆二人追问:“大山的心脏在什么地方,如何去找到它,找到了又怎么样?”
  波斯人双手一摊:“这我现在也说不上来,但是逐步去进行,总可以有结果。中国古代有一个哲人,说过:‘知难行易’。我已经闯过了‘知’的这个难关,‘行’的方面,就容易多了!”
  穆秀珍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地球上那么多大山,你准备拣哪一座下手?”
  波斯人大口喝了一口酒,一抹嘴:“哪一座都可以!”
  他说着,带着满脸欢容,迳自离去了。
  穆秀珍最后说:“自此之后,不但再也没有见过他,而且多方打听,连他究竟是何方神圣都不知道,真是怪异莫名!”
  戈壁沙漠喃喃地道:“天工大王!天工大王!只有他才如此神秘莫测,神出鬼没。”
  云四风道:“我们化了一年的时间,按照波斯人的设计,制造了那架性能超卓的飞机。在制造的过程之中,所有参与工程的人,对于波斯人的创造性设计,无不佩服得五体投地,我们曾通过各种渠道和他联络,都不成功,直到这次,才有了他的消息。”
  我觉得云、穆二人还有一些事,并没有说出来,而且我也感到,他们并不是要有意隐瞒,而是不知道刻如何说才好——人类的语言,日常生活是够用的了,但遇有非常的情形,很不够用。
《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