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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妇人笑道:“卫先生真是教女有方!”
我冷然道:“不敢当。”
老者道:“卫小姐对丹顶鹤的认识,丰富无比,我们想聘请她当保护区的特别顾问,以一对小鹤作为顾问的报酬,那就合理之至了!”
妇人接口道:“是啊,只需一个月,卫小姐必然能使我们的工作人员,成为世界上最杰出的丹项鹤守护者。”
我沉住气,看红绫是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她入世未深,不知人心险恶,我却立即感到事有跷蹊——他们竟提出要红绫去工作一个月,若说没有别的目的,那确然令人难以相信。
我仍然冷冷地道:“这件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不是凭两位的话,就可以成事的吧。”
老者道:“我们一回去就办,会由国宝保护机构发正式聘书来,如果需要更高级的机构也可以。”
我摊了摊手:“到时再说吧。”
对方也不坚持,又和红绫讨论了不少有关鹤的事,并且把保护区的风光,着实描述一番。
北国风光,自有其深邀迷人之处,我听他们所说的,也不算夸张,红绫更是听得入神之至。
红绫自小在苗疆长大,未领略过冰天雪地的滋味,自然更感兴趣。
我为了红绫不受“引诱”,就道:“那还不算是真正的北国风光,再向北去,情景更迷人!”
可是红绫却像是已经“中毒”,她道:“再向北去,便没有丹顶鹤。”
我一时间,说不出话来,恰好黄堂又走过来,像是有话要说,我向老者和妇人略一点头,就转开身去。
当我和红绫才一进家门,红绫就把这个“喜讯”大声告诉了白素。白素的反应,竟完全和我相反,她也高兴地叫:“太好了!”
我对白素这种热烈的反应,觉得全然莫名其妙,我提醒她:“孩子如果去当什么顾问,要离开我们一个月!”
白素叹了一声:“本来呢,孩子大了,总要离开的,但是也可以不离开!”
我大吃了一惊:“你要跟了去?”
白素笑得很甜:“你也可以一起去。”
我伸手指着她,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红绫已在鲜蹦活跳,拍手叫好:“好啊,爸妈一起去!”
我叹了一声:“我当然不会去,你也不必去,现成有一个人,可以陪她去。”
白素深吸了一口气,神情满足之至。她自然知道我说的“现成有一个人”是谁,那就是傻大个儿曹金福。
为什么说曹金福是“现成的人”呢?因为这傻大个儿,比红绫还不如,红绫来自苗疆,在大城市中睡绳床,好爬树,也算是习惯的了下来。可是曹金福却一直不习惯,非常之留恋北方山野的生活。
所以他一年至少有一半时间要在北方的山野中过他的所谓无拘无束的生活,并且他也多次“引诱”红绫前去,只是他不善辞令,说的话不够动人,所以红绫才不为所动。
如今,曹金福就在北方,再往北挪一千多里、就是红绫要去的保护区了,岂非现成之至。
红绫也想到了是曹金福,她道:“好得很,金福好几次要我到北方去玩玩。”
我觉得我们虽然疼爱女儿(异乎寻常的疼爱),但有些正经话,还是需要切实的交代。所以我用严肃的口气道:“如果你坚持要去,我和你妈,都不会反对,不过你必须明白你去的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我指的不是自然环境,而不是环境。”
红绫摇头:“我不知道,请告诉我!”
我不禁苦笑,那地方的人文环境,岂是“告诉”得清楚的。我吸了一口气:
“你自己去找资料,很容易找,上溯五千年就够了,在那地方发生的种种可怕的、愚蠢的、荒谬的、残酷的、卑鄙的,凡是语言的文字上任何坏方面的形容词都适用。以你脑部对资料的吸收能力来说,不到十天,就可以明白。这些年来发生的事,都有确凿的记载。”
红绫听我说得认真,她也认真起来,而且提出了一个我再也想不到她会提出的问题。她道:“爸,我会去吸收所有的资料,但是应该用什么的形容词,应该由我自己来决定——”
她说到这里,顿了一顿:“你不必在事先给我指引!”
红绫的话,虽然出乎我的意料之外,但我在怔了怔之后,却由衷地感到高兴——
她的思想真正成熟了,要有自己的判断了,不满足于人云亦云了。
一个人,听他人的意见,固然宝贵,但自己的判断,更加重要。
就算判断下来,红绫的意见,和我完全相反,她也完全有权那样做!
我和白素行动一致,都由衷地鼓掌,我且加上喝彩:“好!”
要求下一代听上一代的话,照接收上一代的观点,这是中国人的传统,也正由于这种传统,才使得这个老大民族,陷于思想的僵化。
红绫能突破这一点,深合吾意,不愧是我的女儿。
当然,在刚才讨论的那个问题上,我不怕她会得出和我观点相反的结论,因为那里的人文环境、思想僵化程度,达到百分之百,一切都要靠“指示”来办事,哪有什么个人思考的传统,以红绫的性格而论,绝对不会认同样的僵化。
这一点,我料中了,约莫八、九天之后,红绫走进我的书房,长长地吁了一口气,浓眉轩动:“爸,太可怕了。”
说了这一句话之后,她又补充;“我完全同意你一开始就作出的结论——这纯粹是我自己的判断。”
我点头:“每一个正常的人,都会作出同样的判断。”
红绫用手轻叩自己的头:“可是,运用了我脑中的一切资料,我都无法明白,这种可怕的情形,竟能维持那样久!”我叹了一声:“孩子,你问了一个大问题,这问题,在人类的历史上一直存在。也就是说,在人类的历史中,这种可怕的情形,不断地在重复出现,只是花样不同,名称有异而已,你说是为了什么了”红绫显得很激动,她来回走了几步,“是由于人性的弱点?”
我沉重地点了点头:“是,由于人性的弱点——对强权势力,有太多的屈服,太少的反抗,在强权势力之前,满地乱爬,摇尾乞怜的,自己不敢反抗,也叫人家同样作奴隶的,千方百计,也想跻身于强权势力的,什么丑态,都有人做!”
红绫疾声道;“当然也有真正反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