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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顿说得很是详细,我们也听得很用心。牛顿续道:“我也大怒,这银行职员太混账了,我叫道:‘等我来教训他!’我一面叫,一面挥着手,伸手过去接电话。”
我道:“你一只手挥着,另一只手去接电话,而挥着的那只手上还握着刀。”
牛顿:“是的。”
我示意他再说下去——快到事情的中心了,我是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才打断他的活头的。
牛顿道:“那才,我已留意到阿佳望着我的眼神有异,她一定觉得受了欺骗,所以感到了一种被侮辱和被欺骗了之后的愤怒,这种愤怒,很快就会爆发出来。我知道如果不能在最短的时间内把事情弄清楚的话,可能带来极其严重的后果,所以我几乎是扑向前去的,阿佳的愤怒已开始发作,她把手中的电话,用力向我摔了过来。我本能地闪避,由于事情来得太急,我在闪避的时候,失去了重心,我一下子跌倒在地上。”
牛顿说到这里,已是满面大汗,汗珠甚至顺着他瘦削的脸,一直流了下来,落在地毯上:
他的流汗,当然不是由于热,而是由于他的心情。
大家都没有催他,由得他大口的喘着气,普索利又给他一杯酒,他一口吞下,却呛得咳了好一会。
他总算又可以开始说话了,一边说,他的脸色一边在变,直到变到了死灰色。
他说的是:“我跌倒在地上,当然立刻想撑起身子来,可是也就在这时,我感到有一盆热水泼向我,泼得我一头一脸。我还以为是阿佳的怒意大发,所以伸手向脸上抹,一面还在叫:‘阿佳,你听我说’才叫了一句,就看到阿佳在我的眼前,双目圆睁,目光之中所显露出来的仇恨和怨毒,令我刹那之间,整个人如浸入了冰水之中,剧烈发抖。我以为阿佳也跌倒了,就想去扶她起来,怎知双手伸出去,才看到自己手上、臂上全是血,连手上那柄刀上也沾满了血,而且,我想去扶阿佳起来,却扶了一个空,阿佳……阿佳……她的身子……不见了,只有她的头在……地上……”
牛顿挣扎着说到这里,身于剧烈地发起抖来,双眼睁得极大,望着我们,样子可怕之极。
我看各人的神情也都骇然,我也感到了一股寒意——牛顿所述的这种情景,确实太可怕了。
大家都不出声,牛顿的身子,抖得剧烈,也发出一阵怪异的声音。
过了好一会,牛顿才道:“我不知我呆了多久,我想避开阿佳的那种目光,可是我全身僵硬,一动也不能动,然后,我觉得有重物压到我的身上,我全身震动,那……压在我身上的,竟是阿佳……的……身子,她的双手还能动,像是想抓住什么,终于双手紧紧地捏住了拳,捏得指节骨……格格作响……”
他说到这里,面肉抽搐,指着自己的耳朵:“从那时起,这种……可怕的声响,就一直索绕在我的身边,白天黑夜,清醒或睡眠,一直在……一直在……就是现在,它也一直在我的耳际格格地响,格格地响……”
他声嘶力竭的说着,双手突然掩住了耳朵,霍然站了起来,先是团团乱转,接着,奔到墙前,把头一下又一下地向墙上撞去,情状骇人之至。
普索利叫道:“卫!”
他知道,牛顿的身形虽然瘦削,但是如今处在这样的疯狂状态之中,也会力大无比,那就只有我才可以制服得了他。
我应声而起,一个箭步走到了他的身后,伸手一掌就向他头顶之上,拍了下去。
人体的头顶之上,有个人身穴道的总汇,称作“百会穴”,这种穴道是人身的一大要害,是致命的所在。但凡事都有一正一反,致命的穴道,也可以救命,失心疯到了严重的地步时,也只有刺激这致命穴道,才可以令情形有所改善。
自然,这一击的力道,要拿捏得恰到好处,不然,一掌下去,人没有救转,反倒一命鸣呼了。
只听得“拍”地一声响,牛顿的身子,本来在逐渐蜷缩——这是人在极度痛苦的情形下的自然反应。经我一拍之后,他的身子陡然向上一挺,双眼仍然睁得极大,可是,神情渐渐由痛苦变为不可置信,接着,他眨着眼,放下掩耳的双手,喉核上下急速移动,说不出话来。
我向他微笑:“可是那纠缠了你三十年之久的格格声,已不再存在了?”
牛顿喜极而位,泪如泉涌,连连点头,口中发出鸣咽之声,过了好一会,才说出了一个“是”字来。
普索利冷笑:“谁叫你请我们来,却躲起来不见人,不然,可以少受几天罪。”
牛顿深深吸了一口气,又吁了一口气,再吸气,这才道:“我绝未曾想到卫会有那么大的本事……唉,要是方琴不来,我说了我的事,你们也不会相信!”
他一面说,一面侧着头,作仔细倾听之状,看他的情形,是生怕那格格声又回来。
我拍了拍他的肩头:“放心,你因为刺激过度,才会一直产生这种幻觉,那是神经错乱的一种,现在霍然而愈,不会再有了。”
牛顿又向我鞠躬,又向我拱手,口中连连称谢,普索利道:“你说下去啊!”
牛顿道:“当时的情形,真是可怕之极,我实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可是阿佳却在刹那之间,身首异处,人头落地了,她的双眼仍然睁得极大,眼中的怨恨仍未消失。我知道她一定误会是我杀了她,一切和刚才的戏言又相配合,我想分辩,可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我全身僵硬,一直到天亮,才稍稍能移动一下身子,挣扎着站了起来。”
我又问了一句:“那时,你手中还是握住了那柄刀?”
牛顿:“是的,我的手指也僵硬了,要用另一只手扳开握住刀的手指,刀才落地。”
我道:“那柄刀呢?我可不可以看一看?”
牛顿道:“不在了,什么都不在了!”
几个人一起追问:“什么意思?”
牛顿喘了几下:“等到我神智渐渐恢复之后,我才意识到可怕之极的事已发生了。阿佳竟然就这样死于非命,而我的处境,大是不妙,庄院中只有我和她两个人,人家一定会以为我是杀了她的。根本上,我也可以感到,连阿佳也以为把她的头砍下来的人是我,我固然对阿佳的死伤心,但也要为自己设想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