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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走近去看了看,书的种类很难,有一半是古人的小说笔记,还有一些也大都是记述一些奇异事件的杂书。
  想不到一个养鸡场的女子,竟在繁重的劳动之余,还保持着阅读的习惯。
  进了里间,陈设也简单之至,一床一几而已。床上的被铺,折得齐整,有一顶发了黄的蚊帐;在床头之旁,也堆着好几叠书。
  我走近去,顺手拿起一本来看,却是《白蛇传评话》,是把《白蛇传》这个故事,说书化了的唱本,我心中想:这何姑娘的兴趣,可真广泛。
  见没有什么发现,我转身出了屋子。
  离开了鸡场,一面驾车,一面和黄堂联络,告诉他鸡场的情形,要他和福利部门联络,立即派人来。
  黄堂苦笑:“派人照顾老人,没有问题;派人去养鸡,那只怕全世界都没有如此的福利。”
  我也觉得黄堂所说有理,就道:“说得对,我去找大发明家。”
  黄堂这时也想到了,他道:“这位何姑娘,确实古怪,难道她忘记了鸡场中有一个不能照顾自己的老人了?”
  我答不上来,黄堂又道:“说来,这老人和她的关系,也非比寻常。”
  我闷哼了一声:“当年若不是那老人收留了她,她不知会流落何处。”
  黄堂皱着眉,好一会不说话,我问:“你在想什么?”
  黄堂道:“我在想你刚才所说的一切,有什么不对头之处。”
  我没好气:“我全是照实说的,会有什么不对头之处?”
  黄堂道:“就是奇怪,我……觉得很不对头,可是却又说不出原因来。”
  我知道黄堂并非无中生有之徒,所以道:“且好好想一想。”
  黄堂伸手在额角上轻轻敲着:“好象是和我记忆中的一件什么事有关连,可是却又想不起来了。”
  我只好道:“那你慢慢想,一想到了,请立刻告诉我,嗯!”
  黄堂点头答应——这时,我怎么也想不到,我到那鸡场去,经历平凡之至,在卫斯理故事之中,简直不值一提,连记述出来也属多余,竟会有意外之至的发展。世事之奇,真有无法预料者。
  黄堂问:“你去找大发明家?”
  我道:“是,我看这大发明家,对那位何姑娘颇是迷恋,他一定陪在病床之旁,叫他找人去鸡场,那再好不过了。”
  黄堂也没有异议,于是我又到医院去,一路上,我不禁埋怨自己不知浪费时间干甚么,为了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来来去去,真是无聊之至。我已决定,就此一次,再不理会了。
  到了医院,先找丁真,果然,丁真病房的护士抿着嘴笑:“丁先生在何姑娘处。”
  我闷哼了一声,走向何可人的病房。推门进去,第一眼就看到了躺在床上的一个妙人儿,那当然就是何可人了。虽在受伤之后,可是俏脸英爽之气迫人,一看就会叫人暗叫:好一个漂亮的女孩子。
  而且,这种美,不是艳,也不是媚,另有一股说不出的神清气爽。
  尽管这时她的浓眉微蹙,大眼茫然无神,但仍不掩其秀丽。
  她双眼睁得很大,望着天花板,一眨也不眨,也不知道她在出什么神,她的这种神态,看来很是动人。难怪坐在病床边的丁真,目不转睛地望着她,和她一样,都一动也不动。
  我曾听白素和丁真描述过何可人的样子,此刻一见,才知道这位何姑娘,可以说“别有系人心处”,另有一股与别的美女不同的韵味,就算丁真对她迷恋,也不算是情理之外的事。
  但是她弃一个老人于不顾,这种行为,无论如何,和她的外貌不甚相称。
  我一想到这一点,就用力咳嗽了几声,破坏了静默的气氛。
  可是我发出的声音,对这一男一女来说,却一点作用也不起,他们仍然一动不动。
  我走向前去,在丁真的肩头上,推了一下,丁真这才陡然震动,向我望来。他一见是我,口唇掀动了几下,欲语又止,我提高了声音,喝道:“别向我提那只鸡,有一件事,你立刻去办。”
  我这一说话,床上的何可人也向我望了过来。她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望向我,眼神依然茫然,我冲她瞪了一眼,发出了“哼”地一声冷笑。
  我的行动,可算突兀,我估计她多少会有一点反应。可是她却视若无睹,只是望了我一眼,重又把视线投向天花板去了,倒像是在那天花板上,有什么世界可以令她久久欣赏。
  这时,丁真总算认出我来了,他语音干涩,问我:“我该去做什么事?”
  看他这种沮丧的神情,我倒可以知道,那“最后的一只鸡”还没有找回来。这时,我当然不会去和他讨论这个问题,我疾声道:“那位老人,你立刻派人去,照顾他。不然,他就要死了!”
  丁真现出极其迷惘的神色来,反问道:“什么老人?”
  丁真的反应,本在我的意料之中,因为他本来就不知道有一个老人在何氏鸡场之中。可是何可人听了我的话之后,仍然一点反应也没有,还是在看她的天花板,这就令人气愤了——除非她撞车撞昏了头,不然,如今这种情形,她可说是冷血了!
  所以,我向何可人一指:“你去问她。”
  丁真又呆了一呆,向何可人望去,问道:“卫先生说要我去照顾一个老人,是怎么一回事?”
  我留意何可人的反应,只见她在听到了“卫先生”之后,除再向我望来之外,并没有什么别的行动,等丁真问完,她淡淡地道:“我怎么知道,你该去问卫先生。”
  丁真又向我望来,我已气往上冲,若不是对方是女性,我才不理会是不是受了伤,早就一把提起来了。
  我盯着何可人,冷冷地道:“我才从鸡场来,你的鸡场。”
  我特地在“你的鸡场”上提高了声音,加重语气,何可人果然震动了一下,可是她接下来所说的话,却令我摸不着头脑。
  她失声道:“啊!它回去了?”
《原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