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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母命难违
  这种情形,看得我和白素大惑不解,不知道他们这笔帐是怎么算的。因为他们既然是兄弟,那么黄而的爹不也就是黄堂的爹?那黄而这样说又是甚么意思呢?
  不过,看他们这种兄友弟恭的情形,他们的兄弟之情又显然不假,这真叫人莫名其妙。
  在黄堂的安慰下,黄而很快就没有事了。他抹着眼睛,向我道:“你这人,虽然不是东西,可是功夫却高之极矣!”
  他这样说,真令人啼笑皆非。不过他说我功夫高,我倒是又惊又喜。我直视着他:“你更不是东西,可是功夫比我更高!”
  黄而大乐:“不见得,不见得。还要好好比较一下,才能知道究竟如何。”
  我沉声道:“随时奉陪。”
  黄而瞪着我,忽然现出十分狡狯的神情来——妙的是,他努力要掩饰他有这种心意,却又不成功。他道:“好啊,不过比较的地方,要由我来决定。”
  我正想答应,白素在我身后碰了一下。我就改了口:“那可不公平。”
  黄而道:“那怎样办?”
  我有意和他纠缠:“不如先比较一堤,谁赢了,就由谁来决定地方,你说可好?”
  黄而满面喜容:“好极!就这么办。”
  在这时候,黄堂发出了一下愤怒的叫声。黄而也立即觉醒:“不对,请问那场决定地方的比较,又在甚么地方进行?”
  黄堂跨前一步,挡在我和黄而之间,厉声道:“你是人不是!”
  真叫我心中惭愧,黄而还在问:“大哥,你为甚么又骂他?这人功夫不坏,他真不是好人?”
  到这时候,我再无疑问,此人确实是不通人情世故至于极点,我实在不应该耍他。我先向黄堂行了一礼,然后又向黄而深深鞠躬:“真对不起。”
  黄而还想说甚么,黄堂又要拉他进去,黄而大叫:“我还有话要问大妹子!”
  我为之愕然,哪里又走出一个大妹子来了?
  黄堂叹了一声,黄而赶紧道:“大妹子,你贵姓芳名?”
  白素很是认真:“我年纪比你大,你该叫我一声大姐才是。我姓白,名素。那位给你哥哥说不是东西的,是我丈夫,他叫卫斯理。我们有些事情,对不起你哥哥,是特地来道歉的。”
  白素说得很详细,态度也诚恳。所以黄堂没有抗议,只是向我狠狠瞪了一眼。
  意思是:你看,她的态度就比你好得多!
  不过,我却注意到白素后来的几句话,黄而根本没有听进去。他听到了一半,就双眼发光。
  我当然无法知道白素的哪一个话特别吸引了他的注意。只听得黄而忽然怪叫一声:“你姓白?”
  白素还没有回答,他又叫了起来:“姓白的,都了不得!”
  他这话听来无头无尾,简直不知所谓,连白素也不知道是甚么意思。黄而见我们神色疑惑,笑着道:“这是我娘说的。”
  这话更是大奇,我正想发问,黄堂已大怒,双手用力向黄而一推,以黄而的功夫而论,我知道不会武功的黄堂应该是无法推得他动的。
  可是,黄而对他哥哥的攻击,显然不准备作任何抵抗。所以在一推之下,就被推得跌倒在地。黄堂也不扶起他,就拉着他,横拖倒拽,一面还连声呼喝:“你再说!你再说!娘要是生气了,看你怎么办!”
  黄而也不反抗,任由黄堂把他拖了进去。
  忽然之间,事情会有这样的变化,实在出人意料之外。我和白素面面相,不知如何是好。
  我们正在考虑是不是要跟进去,黄堂已经走了出来。他脸色铁青,一开口就道:“我有话要跟你们说,听完了,你们就走。”
  我想说话,白素已抢着道:“请说。”
  黄堂道:“我的事,承你们各位担保,不过,我已决定弃保潜逃,那会连累你们。不过,好在你们人人神通广大,不会有甚么大不了的事。我明人不做暗事,请你去告诉各人,我这一去,再无相见之日,就此别过。”
  他话一说完,掉头往内便走。
  我大声叫道:“且慢!”
  白素身形一展,已拦在他的身前。她现出少有的激动:“这是下策,绝不可行!”
  我则大叫:“你的官司,可保无事。你要是潜逃,从此成为黑人,那犯得上吗?”
  黄堂连连冷笑,并不说话,侧身想向前走。不过,白素要是存心拦住他,他当然无法前进半步。黄堂闯了几次,闯不过去,又冷笑几声,乾脆站住了不动。
  在这里,我必须把黄堂的情形作一个简单的诅明。在上一个故事《双程》之中,黄堂遇上了很大的麻烦,他被控和恐怖组织勾结。这控罪非同小可,我们一些朋友——包括大亨在内,费尽了九牛二虎之力,才使他交保外出。
  这些过程,在上一个故事中,有详细的叙述,此处不再重复。我们请了很多律师,律师们的意见是:“对黄堂的控罪,成立的机合最多只有三成,所以可以放心。在这种情形下,黄堂若是潜逃,当然是太不值得了。我明知自己不讨好,可是也不能眼看他去走这条绝路。所以我还是走到了他的面前。到了他面前,我说得委婉:“你不能因为生我们的气,就拿自己的余生来开玩笑。”
  黄堂现出极度不耐烦的神情,乾脆不再理我们,走过一边,坐了下来,翘起腿,扬着脸。我又走向他:“请你认真考虑,这实在不是闹着玩的!黄堂根本不加理会,我这一辈子,绝少这样低声下气去求人甚么。不过这时我还是继续着:“就算你心要不高兴,也没有必要这样做。”
  黄堂还是连看都不看我,我不禁没做手脚处,待要向白素求助,却见到黄而摇摇摆摆,走了出来。
  直到这时,我才算有机会看清楚黄而这个人的模样。只见他看起来好像比黄堂还老,那是因为他的皮肤十分粗糙的缘故。他的皮肤不但粗,而且黑得惊人,像是老树皮一样。他的双眼很是有神,相貌也与黄堂有几分相似。
  他一出来,就摇头晃脑地道:“你们不必多话了,岂不闻子曰,子曰,这个……子曰……”他连说三个“子曰,可是却没有了下文。看他的样子,多半是忘记了。这人真是古怪透顶,他在讲话,又不是背书,怎么会有忘记了这回事?白素真是好耐心:“别急,慢慢想。”
  黄而居然很认真地想了一会,才大叫一声:“有了!子曰:道不行,乘搓浮于海。这……古已有之,不必大惊小怪。”
  他好不容易把话说完,大大地松了一口气。这种情形,连我也看出来了——这一番话,不是他自己的,而是有人教他说的。
  白素显然也看出了这一点,所以不无讽刺地道:“好,连孔夫子的话都搬出来了。”
  黄而却完全不觉得,得意洋洋:“可不是,娘她——”他才说了两个字,黄堂便连声呼喝,叫了几句话。怪的是,我竟然听不明白他说的是甚么。以我对语言的认识程度来说,居然还有我听不懂的话,这是近四分之一世纪以来,未曾发生过的事。
  黄而立刻住口,伸了伸舌头。黄堂显然不愿意再和我们多说甚么,他挥了挥手:“你们的好意,我知道了。我还有许多事情要处理,算我求你们了,请走吧!”
  他口中的话虽然是在求我们,可是他的神情却充满了愤怒和怨恨,看来十分可怕。自我认识他以来,从来也没有见过他有这样的样子。
  在这种情形下,我实在已无话可说了。白素叹道:“总要请你多多考虑。”
  她说着,轻轻拉了我一下,示意我们可以走了。
《洪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