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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此可知,在本市也有应征者失踪,数字不详,其所以没有引起注意,多半是因为应征者都是单独行动,不为人知,又没有受到严密监视之故。
陈氏兄弟是一个例外──他们是双生子,同心同意,行动一致,所以一个失踪了,另一个知道他失踪的原因。
不过奇怪的也在这一点:他们既然是双生子,心意相通,那么,何以一个在失踪之前,不告诉另一个?
我想到这里,思绪又是一片紊乱。
这时候,良辰美景再次提议:“让当事人和你直接说,比较容易明白,我们对事情也不甚了解──这个电话的主要目的,就是要求你见他。”
我想了一想,觉得良辰美景说得有理,陈氏兄弟之一失踪,是一个很主要的线索,也可以说是唯一的线索了。
所以我道:“好,你们可以告诉他,我会见他。”
良辰美景发出了一声欢呼,立即又道:“如果事情因此有了发展,请别忘了是由我们开始的!”
我当然听出她们的言外之意,闷哼了一声,算是回答。她们又道:“他很快就会到。”
我放下了电话,刚想把良辰美景的话再想一遍,门铃已经响起,来人竟然来得那样快!
而当我打开门,看到门外站着的人,手中还拿着行动电话,正在讲话,我就明白了。
他对着电话连连道谢,然后合上电话,向我深深一鞠躬:“卫先生你好,我是陈景德。”
我只认得他是陈氏兄弟中的一个,若不是他一上来就自报姓名,我也分不清他是哪一个。我很喜欢不熟的人相见时,互相自报姓名,最讨厌“猜猜我是谁”之类的话,所以对陈景德的第一印象很好。
也因此我和他可以作详细的谈话。
和陈景德的详谈,有很多出乎意料之处,而且对整件已经陷入困境的事情,也颇有柳暗花明之妙。
首先我没有想到──连听到了之后也感到十分意外的是,他们之中,一个成了应征者,有特殊的目的。
事情当然还是从那个征求启事开始。
从第一天起,他们就注意到了那个启事。
商人直觉告诉他们,不会有人花那样大的本钱去开玩笑,所以当陶启泉和大亨以及一些豪富,在一个俱乐部中,提到了这件事,表示大有兴趣,并且想像着用金钱可以购买生命的乐趣。
当时陈氏兄弟也在其中。
这些人有一个共通点──都有用不完的金钱,可是也都有很快就会用完的生命配额!
所以对他们来说,用钱买命,是头等大事,单是想想,也足以令他们兴奋莫名。当陶启泉说到在我这里,可能有进一步消息时,这批人就来找我──那次我和大亨就购买生命配额是否合道德一事发生了争论。
对于这次争论,后来白素对我说:“世界上有很多事情,都是不能争论的,各人的认识,根据各人自身的立场而产生,立场又根据各人的切身利益而来,人人不同,再争也不会有结果。”
我不以为然:“照你这样说,世上就没有真理了?”
白素淡然道:“我以为你已经到了知道所谓真理,也是各有各的说法的年龄了,谁知不然!”
我不禁无词以对──白素说得有理,岂止虚无飘渺的真理,难以有统一的标准,连具体之至的人权,也有一干强权统治者提出了“吃饱就是人权”的口号,如何和他们去争论?
人与人之间,最大的问题并不是在语言上不能沟通,而是在思想上南辕北辙,不但完全没有相同之处,而且完全相反,所以根本无法沟通。
尝试和思想方法完全不同的人沟通,还不如找一只蜘蛛去互相了解的好。
出乎意料之外,陈景德这次来找我,对谈开始没有多久,他就表示在那次争论中,他比较倾向我的看法。
我没有甚么特别的反应──以为他来找我,必然是有求于我,自然要投我所好。
不过他说下去,却令我感到意外。
原来他们从我这里离去之后,商量了好几次,都真的感到我所说的有点道理。虽然他们也觉得如果有人愿意出让,他们出钱承受,这是理所当然的商业行为,可是事情涉及人的生命,他们就不像大亨那样理直气壮,多少有一点受到固有的道德观念的规范。
不过他们商量下来,却觉得他们的情形,与众不同。
当陈景德说到这一点的时候,他用一种很是诚恳的目光望着我,显然是想我同意他们的看法。
我问道:“你们有何与众不同之处?”
陈景德回答:“我们是双生子──同卵子变生,这是生命中一种变异。”
我点了点头,承认他这一说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