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工作人员在清洗领袖皇帝的牙齿过程中,发现了很奇怪的一件事:在他左边的一颗臼齿中,有一个小小的洞,并非由蛀牙造成,显然是用粗糙的工具硬钻出来的。在这个小洞之中,紧紧地嵌着一粒小石子——或者说,只是一颗小砂粒。
工作人员当然没有在意,顺手就把它拋弃了。
这件事,后来是被当作不刷牙,结果连牙齿里竟然有砂粒的笑话传出来的。传到了曾经怀疑领袖皇帝到过那地方的一些人的耳中,他们才恍然大悟:领袖皇帝真的曾经到过那地方,那小砂粒就是他从那地方带出来的东西。
而他不刷牙的秘密,也就揭开——他怕刷牙把砂粒刷走了,他就会当不成皇帝。
这种设计周详、处心积虑的处事方法,正是领袖皇帝的看家本领。由于这砂粒一直在他牙齿上,所以在许多次有人想把他从皇帝宝座上推下去,结果都没有成功,他还是稳稳地当他的皇帝,觊觎皇帝宝座的那些人,却纷纷死于非命。
有了这位领袖皇帝的事作为“证明”,传说的可信程度似乎提高了许多——当然,不论是什么传说,都是每流传一次,内容就丰富一分的。这个传说不知道已经流传了多久,所以内容丰富之至,连最微小的细节都有。
譬如说,就算到了那地方,要把那地方的东西带出来,也绝非容易的事情。
传说说,到那地方的人,在离开的时候,要经过一道很湍急的水流。在经过水流的时候,会把你身上不属于你的东西,完全冲走,冲得干干净净,和你从娘胎里出来的时候一样。
不过当然事情会有例外——贾宝玉从娘胎里出来的时候,就带了一块玉!
所以如果东西很小,又藏得很好的话,还是可以成功。例如领袖皇帝把小砂粒藏进了牙齿,就是成功的样子。
线索之三,是要仔细研究成功的人物的成功过程,是不是有“天助我也”的情形存在——如果只有一次两次,还可以说他运气好。如果竟然有十次八次,那就值得怀疑,可以作进一步地试探。
不过要非常小心,因为去过那地方的人,绝大多数都不愿意把自己的经历告诉他人,而且非常忌惮他人怀疑他到过那地方——领袖皇帝就曾经因此而杀了很多人。
所以从怀疑,到试探,再到证实,已经是一个非常曲折的过程。等到证明了,要对方肯告诉你如何可以到那地方去,只怕是一个困难的过程。
所以我虽然听说这个传说已经很久,去从来没有把它放在心上。我并不是不相信这个传说——对任何传说,即使内容再荒谬,我也总至少认有可能,而不会一笔抹煞。
我也不是没有怀疑的对象——有几个成功人物,成功顺利得过了都得值得疑他们可能到过那地方!
不过,我却从来也没有向他们提及那个传说。
并不是我不想到传说中的那地方去见识一下——想象中那地方一定十分有趣,可能有一些有奇异能力的人住在那里,当然更可能是神仙之类,也就是我记述中经常提到的外星人。无论如何那是值得一去的所在。
我之所以从来没有动过念头,一来是由于想要到那地方去,首先就要求人,而我最不喜欢求人。二来,愿望如何通过自己努力,一步一步完成,等到达成愿望之后,会有极度的满足感。这种感觉十分美妙,能使人心神俱畅,属于生命意义的重要组成部分,不可轻易放弃。
靠那地方的力量而使愿望实现,固然可以保证成功,可是也完全没有了挑战性。在愿望实现之后,是不是会由于满足而感到快乐,也很值得怀疑。
所以多少年来,对于这个传说,我都是听过就算。
之所以这个传说终于成了我记述的一个故事,其中颇有些曲折在,且听我慢慢道来。
那一天,一早,温宝裕就打电话来,语音又兴奋又急促:“你今天会不会在家?”
我对他这种没头没脑的说话方式早已习惯,所以我的反应是:“有什么话请直接说。”
温宝裕道:“你……请你……求你在家里等我,有些事想和你商量。”
他在一句话之中,三次修正语气,变得客气之至。客气得过了份,就变成了虚伪,我笑道:“礼下于人,必有所求,你究竟想干什么,何不直说。”
温宝裕道:“只求你在家里等我。”
我问:“要等多久?”
可是我话还没有说完,他就已经挂上了电话。这时候白素从楼上下来,我向她道:“小宝越来越不象话了!”
我一面放下电话,一面把小宝的要求告诉了白素。
白素皱眉:“照常理说,他这样要求,一定有十分重要的事。”
她说了这一句之后,我们两人异口同声:“小宝这个人,其行为不能以常理度之。”
我哈哈大笑:“所以根本不必等他!”
白素却和我不一样:“反正没有事,等他也无妨。我们只是估计他不会有什么重要的事,却不能否定他完全没有事。”
刚好这一天,我和白素都出乎意料之外的清闲,所以我也没有反对。
却这一等,等到了中午时分,温宝裕仍然音讯全无,这令我十分焦躁。虽然我还是没有外出的必要,可是我不出去和不能出去,是两回事。
于是我就开始联络温宝裕。
要找别人难,找温宝裕却很容易,因为他随身带着戈壁沙漠替他设计制造的微型电话,知道这电话号码的极少,温宝裕带这个电话的目的,是为了蓝丝可以随时和他联络——蓝丝的降头术虽然天下第一,可是相隔几千里,要情话绵绵,尖端科技毕竟比较实用。
他虽然把这个电话号码给了我,可是我却从来也没有用过,以免他正在和蓝丝对话。
这次情形不同——他要我在家等他,而他去踪影全无,未免太岂有些理。我就算打断了他和蓝丝的对话,也是他自己罪有应得。
可是从中午起,我每隔半小时就打一次,一直打到了下午五点,那电话却一直没有响应。
我倒并不担心他的安危,只要想到要是蓝丝也这样找不到他的话,会用降头术的哪一部分来对付他。
到天色黑了下来,我和白素互望,我很是恼怒:温宝裕天马行空式的行为,令得我们白等了他一天。
白素想得开:“在我们的生活中,很少有这样的一天,倒也可以说是意外收获。”
我仍不免悻然:“一天在人的生命中何等宝贵,就这样白白浪费掉了,损失之重大,无与伦比!”
白素双手交叉,放在脑后,神态甚是优雅:“无事闲坐,看白云蓝天,大有元曲中的悠悠境界,无意中得之,正值得庆幸,何损失之有?”
我伸了一个懒腰,没有再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