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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陡然大叫起来:“停止!停止!”
白素一伸手,按了“停止”的掣钮,画面停止,恰好停在那人在头被劈开两半,眼球掉出来的那一剎间。真难以相信,人的整个眼球,体积竟然如此之大,在平时可见的部分之外,还有一大团血肉模糊的球状体,而已然跌出了眼眶的眼珠,似乎还闪着光,还想在最后一剎间,再看看这个世界。
我忙叫道:“我的意思是,关掉!关掉!”白素再按下一个掣,眼前可怕的情景,瞬间消失,变成了灰蒙蒙的一片。
我在“第一部分”开始的时候,已经说过,“第一部分”有点乱,其中包括了我所看到的,想到的,可是也十分普遍了。
对了,那一队黑衣人,在江滩疾走,层层密密的窝棚,奔腾的江水,跳跃的浪花,那个石台,胖老者的话和瘦老者手中那怪东西发出的声响,以及接下来的那场如此可怕,看得我在停了机械运转,视像消失之后,身子仍禁不住有点发抖的厮杀,全是出现在银幕之上的形象。
银幕上只剩下了灰白色的一片,我转头向白素看去,看到在投射灯银白色的光芒照映之下,她的面色,也十分苍白。
显然,她也因为刚才看到的景象,而受到了相当程度的震憾。
我吸了一口气,用力一拍椅子的扶手:“太过分了,什么人,拍出了这样的东西来?
白素过了半晌,才道:“拍得真好,是不是?”
我闷哼了一声,拍得自然再好也没有,那场大厮杀,想起来都令人心悸,我还没有看完,而且,也不能确定我是不想再看下去,还是不敢再看下去。
现在,我闭上眼睛,眼前晃动着的,还是那些断肢残体,天!有一只手,落在血泊之中,五只手指甚至还在扭动着,想再去抓住在离它不远处的一柄利刃,还有被斜斜砍成了两截,自身体中喷出一大堆内脏来的景象,还有那两粒跌出眼眶来的眼球……
我再度道:“太过分了,不论这是电影还是电视节目,世界上绝不会有一个地方,可以让它公开放映!”
白素缓缓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我们静了一会,我才道:“拍,是拍得真好,有这样功力的人,应该是一级电影大师了。”
白素又缓缓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我用力一挥手:“不知是哪一个电影鬼才的杰作?就算不能公开放映,也可以作不公开的试映,何必鬼头鬼脑,把录像带送到我这里来?”白素皱着眉,没有说什么,过了片刻,她才道:“那是什么江?那些人,是什么人?”
(那时,只是我和白素两人在看,而我们看到的画面,只是在江边,而且,看到眼球跌出来为止,也只有胖老者的几句对白,所以当时,我们只知道那是发生在江边的一次大拼杀,来龙去脉,全然不知。)(而在第一部分的叙述之中,却把来龙去脉说得相当清楚,那是后来请了白老大来看,白老大曾经身兼江湖上七帮八会的大龙头,自然一看就知道是什么事。)
(白老大一面看,一面向我们解释,我们才得以明所以,所以在第一部分的叙述之中,就加了进去。)
(现在,对第一部分的情形,是不是明白多了?)
当下,我想了一想:“那条江的江水那样湍急,那老者的口音,又是一口川西土音,又提到了金块,会不会是金沙江?”白素“嗯”地一声:“大有可能,这是三帮人,在争夺一段有大量黄金的地段。”
我再拍了一下扶手:“对,如果这是一部武侠片,那单是这场大厮杀,已经可以说是电影史上从来也未曾出现过的逼真场面了。”
白素道:“导演的意图,如果是想表现人与人之间互相残杀的可怕,那么他百分之一百达到了目的。”
那时,我和白素都没有想到要请白老大一起来看,白老大在法国南部享清福,请他也未必会来,我们同时想到的是:这位导演,倒是可以认识一下的人物。虽然他的行事方式,有点鬼头鬼脑。
我一再用了“鬼头鬼脑”这个形容词,是因为这盒录像带到我手中的方式,实在不能算是正大光明。
我在那鲁岛见了陈长青回来,陈长青跟着大地老人他们,不知到什么“云深不知处”的崇山峻岭,去参透生死之迷。我回来之后,连日来,倒也清闲无事,于是和白素、温宝裕三人,以猜测陈长青的前生,究竟是什么人为乐。
我把陈长青在提及他前生之际的扭昵神态,和他所说的话,全都详详细细,向白素和温宝裕描述了一遍。(当时的情形,记述在“生死锁”这个故事的结尾部分。)温宝裕一听,就“哈哈”大笑了起来:“不消说,他的前生,一定是女人!”
白素微笑着:“是女人又怎么样?也没有什么关系。”
我笑着:“这一世是男人,忽然上一世是女人的记忆,全部回来了,这也真够尴尬的了。”
白素瞪了我一眼,我分辩了一句:“本来就是这样嘛。”
白素也忍不住笑了起来:“肯定了是女人,而且,十分出名,想想看,有什么名女人,是在三十年前逝世的?”
温宝裕叫了起来:“这范围太广了,灵魂不受时空的限制,也就是说,上下五干年,纵横十万里,那一个名女人都有可能。”
我道:“他说,说了我也不会相信,那一定是有名之极了。”
温宝裕吐了吐舌头:“克利奥帕屈拉?海伦?玛丽皇后?希特勤的情妇伊娃?”
白素笑道:“你怎么尽往外国人处去想?”温宝裕道:“再说下去,就轮到中国人了:妲己?吕后?梁红玉?李清照?慈禧太后?鉴湖女侠秋谨?”
我忍不住又道:“什么啊,乱七八糟的!!”
温宝裕突然拍手,笑起来:“他如今上山学道去了,说不定前生就有慧根,会不会是那个女道士鱼玄机?也有可能的是。”
我连忙阻止他:“别乱猜了,陈长青要是在,听你这样乱猜。保证气得口吐白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