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陶启泉再继续道:“我父亲葬了祖父之后不久,就和几个人,一起飘洋过海,到了南洋,他先是在一个橡胶园中做苦工,后来又在锡矿中做过工,不到三年,他就成为富翁了,他在南洋娶妻、生子,他只有我一个儿子,而我在学成之后,就继承了他的事业,直到今天。”
  我吸了一口气道:“陶先生,你认为令尊和你事业上的成功,全是因为几万公里之外的一块土地,葬著你祖父的骸骨所带来的运气?”
  陶启泉并没有正面回答我这个问题,他只是道:“我父亲在世时,曾对我讲过当年的这件事,不下十次之多,所以我的印象,十分深刻!”
  我却不肯就此放过他,我又追著问道:“这件事,对你印象深刻是一回事,你是不是相信它,又是一回事,你是不是相信它?”
  陶启泉在我的逼问之下,是非作出正面答覆不可的了,他先望了我片刻,然后才道:“是的,我相信!”
  我揿熄了手中的烟,笑道:“陶先生,据我所知,你是受过高等教育的人!”
  陶启泉又在顾左右而言他了,他道:“这位杨董事长,就是名堪舆师杨子兵的侄子。”
  我笑道:“对了,令尊曾答应过杨先生,照顾他的后代的。”
  陶启泉皱著眉:“你似乎完全不信风水这回事,但是你难道不认为,陶家能成为巨富,是一个奇迹么?”
  我道:“是一个奇迹,但是这个奇迹是人创造出来,而不是甚么风水形成的。”
  陶启泉不出声,杨董事长的脸上,更是一副不以为然的神色,但是他却没有开口,显然他在陶启泉的面前很拘谨,不敢放言高论。
  我又道:“如果说风水有灵,那么,李恩业的儿子,应该出人头地了,他是谁?我想如果他大显大贵,我应该知道他的名字!”
  我在那样说的时候,是自以为击中了陶启泉的要害的。陶启泉的祖父,葬在那幅所谓“鲸吞地”上,使他发了家,那么,李恩业的父亲,葬在那幅煞气极重的血地上,他也应该如愿以偿了!
  如果李恩业的后代,根本没有甚么显贵人物,那么,风水之说,自然也不攻自破了!
  我在说完之后,有点得意洋洋地望定了陶启泉,看他怎样回答我。
  陶启泉的神情很严肃,他道:“当晚,上山勘地回来,李恩业曾将他六个儿子叫出来,向容百宜和杨子兵两位先生,说是将应在何人身上,两人都没有回答,因为那是天意,人所难知。后来,才知道是应在当时只有十二岁的那三儿子身上。”
  “是么?”我扬了扬眉:“他是谁?”
  陶启泉的声音,变得十分低沉,他说出了一个人的名字来。
  无论如何,我是无法将这个人的名字,在这里照实写出来的,当然,这个人其实也不姓李,因为李恩业的姓名,也是早经转换过的,我无法写出这个人的真实姓名来,而且也无此必要,因为他和整个故事,并没有甚么关系。
  那是一个人人皆知的名字,我敢说,一说出来,每一个人必然会“哦”地一声。
  而当时,我也是一样,我一听得陶启泉的口中,说出那个名字来,我立时震动了一下,张大了口,发出了“哦”的一声来。
  接著,书房之中,静得出奇。
  凡是对近代史稍有知识的人,都知道这个人,他岂止是大显大贵而已,简直就是贵不可言。
  陶启泉首先打破沉寂,他道:“你认为怎么样,或许你会认为是巧合?”
  我苦笑了一下,我无法回答了。
  陶启泉说得对,我心中,真认为那是巧合。
  可是我可以认为那是巧合,我却没有办法可以说服陶启泉也认为那是巧合!
  陶启泉又道:“李家后来的发展,和我家恰好相反,本来是太平无事的县城,突然兵乱频频,李家偌大的产业,烟消云散,李家全家,几乎全都死了。只有那第三个儿子,出人头地,成了大人物。你知道,李恩业求子孙贵,真的贵了,可是贵在那种情形之下,只怕李恩业是绝对想不到的。”
  他摇了摇头,也感到造化著实有点弄人。
  我又呆了片刻,才又道:“好了,以前的事已经说完了,现在又有了甚么变化?”
  陶启泉道:“你对这件事已多少有点兴趣,那我们可以谈下去了,我先给你看几张照片。”
  他拉开一个抽屉,取出了几张放得很大的照片来,一张一张递给我。
  当他将照片递给我的时候,他逐张说明,道:“这就是那幅鲸吞地,你看风景多美;这一幅,就是那块血地,四周围雷殛的松树全在,可惜当时没有彩色摄影,不然,你会看到,那土岗几是朱红色的。”
  我只是草草地在看著那些照片,老实说,陶启泉的那个故事,虽然活龙活现,但是要我相信,上代的尸体埋葬的地方,会影响下一代人的命运,这还是一件绝无可能的事情。
  我只是略为看著那些照片,对照片上的风景,随便称赞了几句,就将照片还给了陶启泉。
  自然,我知道陶启泉请我来,不会只是讲故事给我听,和给我看了照片那么简单,我料到,他一定还有甚么事情求我的。
  而且,我已下了决心,陶启泉要求我做的事,如果和荒谬可笑的风水有关系的话,那么我一定会不顾他的难堪,而予以一口回绝。
《风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