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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他道:“跟我来。”
他向我讲了一句,又望向阿玲,当他望向阿玲的时候,他的眼光之中,充满了企求的神色。
然后,他嚅嚅地道:“阿玲,你……你今天不用上班了么?”
阿玲转过身去,并没有回答他,只是向前走出了一步,然后才道:“等你回来了再说。记得,你将他送到就回来,别让他们看到你。”
阿中连忙答应着,在他的脸上,又闪过了一丝快乐的神采。我可以说还是第一次在阿中那样类型的年轻人脸上,看到过那样的神采。
阿中向我点了点头,道:“跟我来。”
我们一起走出了那屋子,走出了那条小弄,一直向前走着,我道:“可要坐车子?”
阿中摇头道:“不用,走去就行了。”
我离得阿中很远,在考虑了一下之后,我道:“阿中,我问你一个问题。”
阿中望着我,点了点头,我道:“阿中,刚才,你为什么一听得我叫你让开,你就用刀刺我?你知道,我若不是闪得快,已可能给你刺死了!”
阿中的脸色变得十分阴沉,他的嘴唇掀动了几下,过了好半晌,他才道:“我,我不知道。”
“你一定有原因的,你只管将原因讲出来,我一定不会怪你!”
阿中不但是嘴唇在抖着,连他的脸上肌肉,也在不断地抽搐着。他的声音,变得极其难听,道:“我……锺意阿玲,我……很喜欢她。”
“那,又怎样?”
“我很喜乱她,”阿中重复着:“我要娶她做老婆,可是……可是我却和她讲话的机会也没有,她不是睡觉,就是去上班,有一次,我到她上班的地方去看她,我看到一个胖子掀起她的衣服,用手指用力在捏她的奶,她一定很痛,她忍着不说痛……”
我咽下了一口口水,不由自主,停了下来。
阿中的眼中,已有泪水迸了出来,他继续道:“我刚想拉开那胖子的手,那胖子却大声喝我,叫我走开,我……当时就……”
“打了那胖子?”
“是的。”阿中点点头。
我没有再出声,阿中在停了片刻之后,又向前走去,他道:“后来,我坐了三个月牢,但是我一样欢喜阿玲,虽然她每天都被不同的男人摸奶和与他们……”
阿中用力捏着手,他的手指骨发出一阵“格格”的声响来。
我没有再问下去,因为不必再问下去,我也知道阿中为什么会那样对付我了。他,不但是他,连阿玲不是也以为我是去找阿玲的嫖客么?
我们之间谁都不再出声,阿中一直低头走着。
我们走了足有二十分钟,才来到了另一条小巷门口。那小巷更窄得可怜,是两堵高墙之间,大约只有七八尺宽的一道隙缝。
而事实上,那隙缝中盖着不少铅皮屋,可以供人是来走去的,只有一两尺左右而已。
阿中压低了声音,道:“第三间屋子是他们的,阿玲就是在那屋子中──”
阿中讲到这里,他显然难以再忍受下去了。他立时转过身,迅速地奔过马路,消失在人丛之中了。
我只站在巷子口,已经可以听到从第三间铁皮屋中传出来的喧闹声了,那是一种难以形容的喧闹声,这些声音自然全是人作出来的,可是却毫无意义,如果原始人就是那样无意义地叫嚷的话,那么一定不能在日积月累之下,形成语言。
也就是说,那些人那时的叫嚷声,比原始人还不如,就像是一群疯狗!
我慢慢向前走去,第一间铁皮屋,是一家“理发铺”,一张看来难以承受一百磅的木椅,一块已黄得根本照不到什么人影的镜子。
在一只铜盘架子之旁,一个老头子木然坐着,看到了我,只是略略抬了抬眼,一点声也不出,就仍然那样地坐着。
我急忙走过去,不忍心向那老人多看一眼,因为我实在分不出那老人坐在那里,和他躺在棺材中,有什么分别。生命的意义在哪里?
第二间铁皮屋的门锁着,主人大概出去了。
我来到了第三间铁皮屋的门前,那扇铁皮门一定被人在里面不断地摇着,是以发出“咯咯”的声响来,我在门口站了片刻,猛地拉开了门。
一个人随着那扇门被拉开,几乎跌了出来,我连忙伸手一推,将他推了进去。
刹那间,声音静了下来。
我看到屋中有六个人,五男一女。两个男的和一个女的,挤在一张铁床上,那女的年纪很轻,她没有二十岁,她身上的衣服,皱成了一团,她挤在两个十七八岁的年轻人之间,她的手不知羞耻地放在一个男孩子的裤间。
另外三个人,有一个蹲着,一个站着(被我推进去的那个),另一个坐在一张凳子上。
整间铁皮屋的面积,不会超过八十平方尺,散发着一股令人作呕的气味。
我在门口站着,在铁皮屋外的一个(我发现他的年纪最大,身体也最壮硕)霍地站了起来,一扬手,道:“喂,你干什么?”
我冷冷地望着他,道:“找你。”
那家伙手叉在腰上,一抖一抖向前走了过来,他来到了我的面前,一伸手,便抓住了我的衣领,我暂时并不还手,我想看看他对我怎样。
他在抓住了我的衣领之后,咧嘴笑了一笑,道:“找我作什么?”
我沉声道:“放开你的手!”
他伸手在他抓住我衣领的手臂上,“拍”地打了一下,道:“放开!”
接着,他便笑了起来,道:“我已经叫他放开了,可是他不肯放。”
我冷笑一声,道:“那只好我来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