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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祖天开那时并没有睡着,根本是醒着的,可是陈长青仍然那样叫,那是由于祖天开的情形很可怕,不能说他神智昏迷,可是他分明像是中了甚么魇法一样,难以控制自己,不知在说些甚么。
  这时,有两个仆人,在门外探头探脑地看,陈长青看到了他们,灵机一动,急叫:“快拿酒来!快!酒!”
  那两个仆人连忙奔开去,祖天开忽然惨叫了一声:“冤孽啊!冤孽啊!”
  这六个字,他叫得凄厉之极,简直阴风阵阵,叫人遍体生寒。
  祖天开一面叫着,一面“蓬”地一声,坐倒在地。仆人这时,也拿了酒来,陈长青接了过来,递给祖天开,祖天开接过来,也不打开瓶盖,就向口中塞,陈长青好不容易拉出来,替他打开了瓶盖,再塞进口中,这才一口气灌了一半,才呼出了一口气,像是进了鬼门关之后,又被拉了出来。
  陈长青盯着祖天开看,祖天开挣扎着,站了起来,伸手提起了刀,向刀鞘指了一指,陈长青忙过去,拾起了刀鞘,祖天开摇摇晃晃走出去,问了一句:“卫斯理没有告诉你镜子的事?”
  陈长青陡然一怔,他全然不知道这句话是甚么意思,因为卫斯理从来也未曾向他说起过有关“镜子”的事──卫斯理遵守诺言,祖天开吩咐过他别对人说,他就没有对人说起过。
  可是陈长青有足够的聪明,他立即想到,甚么“镜子”,必然就是祖天开和卫斯理之间的秘密,如果他说没有,那么祖天开必然三缄其口,再也不会说甚么。
  所以,他弄了一个狡狯,他装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情形来,神秘兮兮地道:“卫斯理和我是好朋友,我们之间完全没有秘密,可是他千叮万嘱,叫我……”
  他说到这里,一方面在肚中暗骂了卫斯理一句脏话,一面又做出十分为难的神情。
  别说那时祖天开正心乱如麻,就算他在平时,看到了这等情形,也认为卫斯理已甚么都对他说了,只不过卫斯理曾吩咐他不可说出来,所以他不便承认而已!
  后来,卫斯理骂他:“卑鄙小人!”
  陈长青自辩:“听说过‘尔虞我诈’吗?谁叫你有那么大的秘密,不与我分享?”
  卫斯理也拿他无可奈何,而且绝不再争下去──因为明知争上十年,也不会有甚么结果。
  当下祖天开看了陈长青这样的情形,长叹一声,指着漆器最内层的那个凹痕,声音发颤:“你看,这……正是放那宝镜的,大小形状,和宝镜完全一样!这东西在她手里,又带进了王家来,她……自然是索命……报仇来了,事隔那么多年……她绝不能……还是人!”
  祖天开的这一番话,说得十分认真,而且那时,他也比较镇定了!
  可是这一番话,还是听得陈长青不断眨眼,完全摸不看头脑。
  老实说,别说陈长青对于那“许愿宝镜”一无所知,就算是已知了不少资料的卫斯理,若是在场,听了之后,也一样莫名其妙。
  陈长青明知其中必有极长篇的故事在,可是他刚才已假装知道了,这时已不能问,一问就露了马脚,那令得他心痒难熬,只好继续借卫斯理过桥,他道:“卫斯理这人,说点又说不全,我不是很明白!”
  祖天开再长叹一声:“那倒不能怪他,有一些事,我也没有对他说。”
  他双手用力在自己的脸上抚摸着,神情疲倦、痛悔、悲伤,害怕兼而有之,复杂之极!
  陈长青更是想知道真情,他问:“关于那镜子,卫斯理说……是宝镜?”
  他刚才听祖天开用了“宝镜”这个词,所以就拿来试探一下。
  祖天开喃喃地道:“真是宝镜……是宝镜,大同临死之前说她是从阴间来,那当然是宝镜告诉他的,唉,大同,你怎么不相信啊!”
  祖天开说到这里,重重顿足,陡然提高了声音,尖厉无比:“她从阴间来,索命来了!大同,你死得……好冤!好冤啊!”
  祖天开这一下惨叫,凄厉无比,听得陈长青机伶伶打了一个寒战!
  他还想问甚么,只见祖天开双手捂在脸上,摇幌着站起身来,转身向外走去,陈长青忙叫:“开叔,你再喝点酒,镇定一下!”
  他把酒瓶递过去,祖天开一昂首,把剩下的半瓶酒,也一起灌了下去。陈长青趁机道:“把一切经过向我说说,天下就算真有冤鬼索命的事,也要把那鬼揪出来,岂能容她在世害人?”
  这一句话,却大大地对了祖天开的胃口。
  祖天开立时瞪着充满红丝的眼睛,盯着陈长青看:“你会驱鬼?捉鬼?”
  陈长青这时,为了想发掘出祖天开心中的秘密,竟硬着头皮道:“会!我是茅山,龙虎山张天师的嫡传,有七七四十九种捉鬼灵符!”
  他这种鬼话,对付祖天开这样的老人,恰到好处,祖天开长叹一声,说了一句话,却是令陈长青再也料不到的,他道:“那么,请你赐我一道灵符,使冤鬼来找我索命时,我可以对抗一阵──我不是怕死,该找我索命,大同死得冤,我只是想告诉她,冤有头,债有主,该找的人是我,不是大同!”
  一番话听得陈长青双眼翻白,几乎没有昏死过去,他想拖延,就道:“这上下,上哪里去找黄裱纸、珠砂笔去?明天一早我就替你办妥当──你还是喝着酒,把事情详细告诉我,我好看着怎么办!”
  祖天开低下头一会:“纸笔我那里都有,到我的房间去……我早就觉得事情不对劲,所以预备了这些东西,连黑狗血都有,唉,要是早把黑狗血兜头淋上去,冤鬼现形,至少大同不会死了!”
  陈长青骇然,他道:“那更好,到你房中去,你把一切经过告诉我,也是一样。”
  陈长青只想在祖天开的口中,套出“一切经过”来,对祖天开服务周到,到了祖天开的房间之后,取过了纸笔,画了三道符之多,吩咐祖天开贴肉藏好,不怕冤魂索命,可以和冤鬼理论。
  本来,陈长青还想在那柄大环金刀上也贴上一张符,告诉祖天开,说是有了这张符,那柄刀就可以要来斩鬼。
  可是一转念间,他想到祖天开的心目之中,那冤鬼就是李宣宣,要是李宣宣忽然出现,祖天开真的挥刀砍去,那可是另一桩悲剧了!
  陈长青能“悬崖勒马”,可知在他的心中,也不将美丽动人的李宣宣当成是来索命的冤鬼。
《到阴间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