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人遭到了不幸,有了仇恨,要报仇,似乎是很自然的事。但我们绝不想红绫有任何仇恨心——她本来绝不会有的,但由于灵猴的死,就有可能产生。
  虽然,她只要在文明世界中生活下去,迟早会发生一些事,使他产生仇恨的信绪,产生报仇的心理,甚或行动,但这种情形,总是迟来一刻好一刻——等她有足够成熟的时候才出现,她就会适当处理。
  在如今的情形下就出现了这种情形,总不是很适合的。如今,她可以有报仇的力量,可是没有足够的力量去判断自己的行为。
  我很小心地道:“我们会努力找出答案来——”我立时转换了话题,“如果你不反对,那么,可以把他们带回去研究。”
  红绫又缓缓摇了摇头,神情沉思——很少在她的身上,看到这种情形。
  接着,她又站了起来,慢慢地走向灵猴的尸体,蹲了下来。那一大群猴子也跟着她。我和白素先走了过去。只见她伸手在尸身上抚摸着,用力捏着,又抬头看了看天,喃喃自语,过了一会,向我们望来,大声道:“是两天之前的事。”
  我先是一怔,接着,立刻知道,红绫是在说,银猿被杀,是两天之前的事。
  我和白素,刚才在检查的时候,自然也从血液的凝固状态,和尸身的僵硬程度上看出,银猿被枪杀,已超过二十四小时,但是不如红绫说得那么肯定,她说,是两天之前的事。
  断定死者的死亡时间,在谋杀案之中,是很重要的一环,往往可以循此线索破案。而那是属于法医学的范围,是相当高深的学问,还需要配合精密的解剖。
  自然,也有经验丰富的法医,可以凭肉眼判断死亡的时间——配合温度、XX斑的出现等等来下结论。不过红绫可从来未曾接受过这方面的训练,她说那是两天前发生的事,根据何在?
  我这样想着,就难免有疑惑的神情。白素低声道:“她自小猎食动物,自然对动物的死亡有认识。”
  白素的解释很合理,我点了点头,表示理解。红绫又伏了下去,在其中一头银猿的一个枪孔上,用力嗅着。又示意,叫几头体型相当小的猴子,也去嗅闻。
  然后,她站了起来,那几头小猴子,动作飞快。也一下子散了开去,四下乱窜。
  不一会,有一头小猴子,在约莫三十公尺外,发出了尖厉失常的叫声。
  红绫立刻向那头小猴奔去,并且同时向我们作手势,示意我们也过去。到了近前,那地方是一个灌木丛,那种灌木,结一种黄色的果子,有一片灌木丛有被压到过的痕迹,在灌木中,也有血迹。
  红绫指着血迹:“他们是在这里被杀的。”
  这时,我和白素,对红绫有那么高强的侦查能力,都惊诧不已。
  自然,后来我们只要略想一想,就可以明白她这种能力的由来。她曾是女野人,这一切,正是她以前生活的一部分,是她自小在生活之中养成的本领,再自然不过。
  白素走近去,走不几步,她就吸了一口气,视线盯在地上,我也吸了一口气,因为我也看到了,在那里,有被践踏过的草,也有一两个很是清晰的脚印留在泥地上——应该说是鞋印,一看便知,那是一种适合野外活动所穿着的靴子的印,也或者是一种军靴的印。
  从靴印来判断,只是一个人,并不是我曾设想过的巡逻队。
  刚才,由于事情发生得实在太突然。我们都不及细想,把一切注意力都集中在红绫的身上,唯恐她因为这可怕的打击而失常。
  对我和白素来说,那真是紧张之极的一刻,因为我们都不知道红绫若忽然大失常态起来,我们该如何应付。
  可是事态的发展,却出乎意料,红绫虽然悲伤,可是远比我们设想来得镇定。她还能忍着悲痛,作出侦查,可知她很正常。
  那使我们放下心来,才能再去想及其他。我首先想到的是:我们,包括我,白素和红绫,以及跟着我们的那群猴子,都在极危险的境地之中。
  那个穿军靴,持平自动步枪的人,两天之前,在这里枪杀了两头银猿,现在,他在哪里?
  这个凶徒手中持有极有效的杀人武器,射程可以达到一公里,如果加上配件,杀伤力可以更强大,他若是还在附近,对我们的生命,是严重的威胁。
  更今人心悸的是,我们在明,他在暗,完全无法加以提防。
  一想到这一点,我立时道:“那凶徒,可能还在附近,要迫他现身。”
  红绫应声道:“我早说了,有人跟着我们。”
  她这样讲,意思自然是说,连日来,那个跟踪者,就是杀银猿的凶徒。
  她有很强的侦察能力,但那只是她生活的本能,真正要作缜密的推理,她就有点粗糙。白素立即指出:“不是同一个人——跟踪者一直在我们后面,这个凶徒,在我们的前面。”
  红绫抬高头:“他可以赶过我们,行了凶,再回到我们后面跟着。”
  白素很认真:“有这个可能,但如果跟踪者一直穿着靴子,也早叫你发现了。”
  红绫又想了一想,点头:“是,是两个人,凶徒在我们前面,跟踪者在后面。”
  很复杂的一种情形,但是她很快就条理分明地弄明白了,可知她的领悟力很高。
  白素又道:“这种靴子,虽然说为了适合野外生活而制造,但是那种所谓“野外生活”,并不是苗疆的环境。”
  红绫点头:“我以前就根本不知道甚么叫靴子。”
  白素下了结论:“所以可以肯定,那个凶徒,并不习惯苗疆生活,是一个外来者。”
  红绫侧头想了一会,学着她母亲的口吻:“所以可以肯定,那跟踪者习惯苗疆生活,是个苗人。”
  虽然处境凶险,心情沉重,但是还是被红绫的神态动作,逗得笑了起来。妙的是红绫竟不知道我们为甚么要笑,问:“我说得不对吗?”
  我们连声道:“对、对。”
  红绫又道:“所以,要找出那个跟踪者难,要找出那个凶徒,不难。”
  对于红绫这样的分析,我和白素,都自然而然,鼓起掌来——确然,一个人不论他多能干,如果他不熟悉苗疆环境的话,在这里活动,总难免缚手缚脚,要把他找出来,就不是甚么难事。
  我加了一句:“别忘了凶徒手中有可怕的武器。”
《祸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