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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是在静僻的公路旁,有一辆车停着,也并不是什么出奇的事,不足以令得原振侠停下车来察看。可是他一瞥之间,却看到就在车旁的一株树上,像是有一个人,紧紧抱着树身,一动也不动。
由于车速十分高,原振侠不能肯定自己看到的是不是事实。他在冲出了几百公尺之后,才陡地停了车,然后,掉转头,再慢慢地驶回去。
到了那个弯角处,他已经看清楚了,的确,有一个人,正把他的身子,紧贴在树干上。单从他的这种姿势看来,已可以感到这个人的内心,充满了痛苦。而且原振侠立即认出了这个人,就是他在小宝图书馆遇见的那个人!
原振侠感到惊讶之极,这个人的左腿受了伤,在流血。原振侠以为他离开之后,早就去找医生了,怎么也想不到,他会在这旷野之中停留了那么久!
他为什么不去找医生?原振侠在剎那之间,想到的第一个理由是:他受了鎗伤或刀伤,而受伤的原因,是和犯罪有关的,所以他不敢去找医生!
但是原振侠又立时推翻了这个想法──一个因犯罪原因而受伤,不能去找医生的人,也决计没有理由,把自己留在旷野之中的!
原振侠一面迅速地想着,一面早已打开了车门,向那人奔了过去。他并没有令车头灯直射向那个人,所以当他来到那人身前的时候,那人附近的光线,也不是太明亮。但是那已足以使原振侠看清那人的情形了。
那人双臂,紧紧地抱着那株树,身子用尽气力地靠在树身上,可以看得出,他的身子在微微发抖。他的脸,也紧贴在树身上,树皮很粗糙,他这样子,应该感到十分不舒服,可是看他的情形,却像是一点也不觉得。原振侠先是看不到他的脸,要绕着树,转了半个圈,才看到了他的脸。
那人脸上的神情,也叫原振侠吓了一大跳。原振侠从来也没有在一个人的脸上,看到过这样深刻的痛苦──他脸上的肌肉扭曲着,双眼睁得极大,额上和鼻子上全是汗,神情不但是痛苦,而且惊恐绝伦!
原振侠在一震之后,还没有开口,那人充满了绝望的眼神,已缓缓向原振侠移了过来。
原振侠忙道:“你的伤……怎么了?你需要帮助,别拒绝他人对你的帮助!”
由于在图书馆中,那人曾拒绝过原振侠的帮助,所以他在说这几句之际,语气中带着责备。同时,他伸手过去,抓住了那人的手臂。
当原振侠一碰到那人的手臂之际,那人陡然发出了一下如同狼嗥也似的惨叫声来。这种惨叫声,在这寂静的旷野中听来,简直是骇人之极。原振侠陡地吓了一跳,自然而然,缩了一下手。
他才一缩手,那人已放开了树身,陡然在原振侠的面前跪了下来。在原振侠还未曾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正在极度的错愕间,那人的双臂,已紧紧抱住了原振侠的双腿,同时,以一种听来嘶哑、凄惨而绝望的声音叫着:“救救我!世界上总有人可以救我的,救救我!”
不但他的哀求声在发颤,连他的身子,也在剧烈地发着抖。一个人若不是他内心或肉体上的痛苦已到了极点,是决计不会有这种情形出现的。
原振侠忙抓住了他的手臂,道:“起来再说,起来再说,不论什么困难,总有法子解决的!”
原振侠其实一点也不知道那人遭到了什么困难,而且事实上,世界上有太多的困难,是根本没有法子解决的,但是他在这样子的情形下,除了这样说之外,也没有别的话可以说。
那人听了原振侠的话,好象略为镇定了一些,抬起头,向原振侠望来。他仍然跪在地上,是仰望向原振侠的。当原振侠和他那充满了绝望的眼神接触之际,心头也不禁发凉。他用力把那人拉得站了起来,道:“放心,我是医生,一定会尽可能帮你。你能不能自己驾车?不能的话,我送你到我服务的医院去。”
那人喃喃地道:“医生!医生!”
这已经是第二次,当原振侠提及自己是医生的时候,那人作出这样的反应。原振侠不能肯定,这人这种反应想表示什么,但是在感觉上,却给人以这个人对医生十分轻视之感。
原振侠当然不去计较那些,因为眼前这个人,的确需要帮助。他扶着那人走向自己的车子,等到来到车旁时,那人深深地吸着气,已镇定了很多,脸上也渐渐恢复了原振侠第一次见到他时的那种冷峻。
当原振侠打开车门,请他上车之际,那人犹豫了一下,又向原振侠望了一眼。可能是原振侠的神情十分诚恳,那人竟然没有拒绝,就上了车。
原振侠也上了车,那人坐在他旁边,原振侠一面驾着车,一面向他看去。在黑暗中看来,那人的脸色苍白得可怕,双眼失神地望向前方。原振侠又向他的左腿看了一下,看到他左腿上,仍然扎着领带,流血好象已停止了,不过裤脚上的血迹,还是可以明显地感觉得出来。
原振侠沉声道:“血止了?”
那人自喉间发出了一下古怪的声音来,算是回答。然后,突然问:“你是哪里毕业的?”
原振侠呆了一呆,医生被人家这样考问资历的情形,并不多见。要不是原振侠对这个人存着极度好奇的话,他才不会回答这个问题!
他在一呆之后,道:“日本轻见医学院。”
他毕业的那家医学院,并不是很著名的,普通人未必知道,可是那人居然“嗯”地一声:“轻见博士是一个很好的医生,我上过他的课,他还好么?”
原振侠陡地一震,一时之间,几乎把握不定驾驶盘。他索性踏下了剎车,望着那人,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那人的话,真是叫原振侠震动,他说他上过轻见博士的课,那是什么意思?
那人却并不望向原振侠,只是苦笑一下:“干什么那么惊奇?世界上不是只有你一个人,才上过医学院!”
原振侠更讶异:“你……我们年纪相仿,可是我不记得有你这样的同学。”
那人淡然道:“我是在轻见博士欧游的时候,经过我们的学校讲学时,听他的课的。”
原振侠立时问:“你是哪一间的──”那人回答:“柏林大学医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