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苏氏兄弟吃了一惊,望着原振侠,想他讲出“怪异的事情”的具体情形来,但原振侠却没有再说下去,他们也不再问。
  苏耀西拿起了电话,找到了他的一个下属,吩咐着:“用最短的时间,联络全市所有的私家侦探社,运用私人关系联络警方,并且由你支配,运用机构的力量,去寻找一个人。这个人的名字是伊里安?;古托,走起路来,有点微跛……”苏耀西根据原振侠的话,描述着古托的样子。原振侠在一旁补充:“他十分嗜酒,而且还要定期注射毒品。”
  苏耀西在电话中说了,放下了电话,询求原振侠的同意:“原医生,你是不是要和我们一起去见家父?有你在,说话比较容易些。他从小对我们管教极严,我们看到了他,总有点战战兢兢的。”
  原振侠忽然想起了一个问题:“苏先生,要是令尊忽然打电话给你,你的秘书室也要他先预约么?”
  苏耀西现出尴尬的神情来:“当然不,他有和我们的直通电话,原医生你──”原振侠挥了挥手:“没有什么,想来是求你们的人多,所以才有这样的规矩!”
  苏耀西道:“我马上下命令改!”
  原振侠摇头:“不必了,那位秘书小姐的声音,真是叫人听了绕梁三日!”
  两人都轻松地笑了起来,不过原振侠看出他们忧心忡忡,那自然是为了古托的事。
  出了图书馆,原振侠驾着自己的车,跟在苏氏兄弟的豪华大房车后面。苏安住的地方,就是当年盛远天住的大宅,离小宝图书馆并不太远,但是已经是在郊区相当僻静的地方了。
  那所巨宅,建在一大片私人土地的中心。盛远天显然是有意,要把他自己和人群隔离,所以围墙起得又高又广,距离最近的公路,也要用望远镜才能看得到那所巨宅。在两公里之前,已经进入了私家的道路,有大铁门阻住去路。铁门是无线电遥控的,苏氏兄弟的车子在前面,打开了门,驶进去,原振侠的车,跟在后面。向前看去,全是高大的树木,黑漆沉沉,充满了神秘和幽静之感。
  进了铁门之后,又驶了好一会,才看到了那所巨宅。那是一所真正的巨宅,纯中国式的。传说是盛远天在起这所巨宅之际,完全依照了在上海西郊,明朝著名的大学士徐光启的宅第来造的。
  徐光启在中国历史上的地位,不但是一个政治家,而且是一个科学家。他和罗马传教士利玛窦合作,翻译了《几何原本》,是中国最早介绍近代数学的人。由于上海西郊有了他的府第,那地方的地名就叫“徐家汇”,那是极宏丽的建筑,宰相府第,不知有多少人住。
  可是盛远天造了那么大的房子,却自始至终,只有几个人住。如今,真正的主人是苏安,变得只有他一个人住了。整幢巨宅,看起来几乎完全被黑暗所包围,只有一个角落,有一点灯光透出来。
  看来,苏安比他的三个儿子更尽忠职守,以远天机构今日的财力而论,轻而易举,可以建造一座核能发电厂,但是苏安却还在为远天机构节省电费,连多开一盏灯都不肯!
  原振侠一直到停了车,和苏氏兄弟一起走进那所巨宅,才忍不住道:“令尊太节省了吧,连多开点灯都不肯!”
  苏耀东苦笑:“他就是这样的人,盛先生信任他,他就全心全意为盛先生工作。上个月,他还辞退了一个花匠,说他可以担任那份工作!”
  原振侠由衷地道:“你们三兄弟也有同样的精神!”
  苏耀西笑了起来:“我们至少不会刻薄自己,我们知道我们应得的是什么,心安理得。”
  他们说着,经过了一个大得异乎寻常的大厅。虽然光线略为黑暗,但是还是可以看出,大厅中放着许多艺术品。单是那一排比人还高的五彩瓷瓶,只怕世界上任何博物馆的收藏,都没有那么多。
  经过了大厅之后,是一条长长的走廊,在走廊的尽头处,才有灯光露出来。
  在和有灯光露出来之处,还有三十公尺左右,苏氏兄弟已经大声叫了起来:“阿爸,我们来了,还带来了一个客人!”
  苏氏兄弟一叫,走廊尽头处的一扇门打开,一个人走了出来。原振侠本来以为,走出来的会是一个老态龙钟的老者,但却不是。那人的腰肢十分挺,身形也很高大,声若洪钟,大声道:“我知道了,你们的汽车,好象越来越大了,哼!”
  这种责备,苏氏兄弟像是听惯了一样,他们互相作了一个鬼脸,并不答理。
  他们加快了脚步,向前走去,到了那人的面前。原振侠跟着走过去,看出那是一个六十开外的老人,可是精神却十分好,面貌和苏氏兄弟十分相似。
  这时,苏耀西正以一种原振侠听不懂的中国方言,快速地说着话。事后,原振侠才知道,苏安是浙江省宁波府四明山里的山地土着,那种四明山里的山地土话,讲得快起来,就算是宁波人,也不容易完全听得懂。
  不过,原振侠却可以知道,苏耀西是在向他的父亲介绍自己,和说关于古托的事。
  苏安现出了讶异之极的神情来,不住望向原振侠。等到苏耀西讲完,原振侠才走向前,道:“苏老先生,你好!”
  苏安忙道:“请进来,请进来慢慢说!”
  当他们走向苏安房间之际,苏耀西仍然在不断地说着。一进房间,原振侠不禁呆了一呆,房间中陈设之简单,真叫人不能相信!
  房间中唯一的一张椅子,是一张破旧的藤椅,让给原振侠这个客人坐。苏氏父子三个人,就坐在一张硬板床的床边上。
  苏耀西还在说着有关古托的事,苏安听着,一面发出“啊”、“哦”的声响来。
  突然之间,苏安用力在床板上拍了一下,愤然道:“那一次,我们筹措现金,王一恒那个王八蛋,竟想趁机用低价并吞远天机构的大厦,真混蛋!”
  原振侠听得怔呆了一下,苏安的话,至少使他明白了,那次古托的行动,带给他们的困扰是多么大,但他们还是忠诚地执行着盛远天的遗嘱。他们甚至考虑出售远天机构总部所在的大厦,而王一恒这个亚洲豪富,却趁机压低价钱。
  王一恒,原振侠想起这个亚洲豪富的同时,又不由自主,想起了黄绢。王一恒是不是把黄绢追求到手了呢?王一恒自己已经有了一幢大厦,如果他还想要就在隔邻的另一幢大厦,大可用公平的价格来交易,为什么还要压低价钱?人的贪婪,真是无限的吗?
  (王一恒的事,在《迷路》中有详细的叙述。)原振侠十分感慨,觉得眼前的苏安,虽然掌握着庞大的财富,但绝没有据为己有的贪念,那真是难得之极了。
  苏耀西大致上把事情讲完,才问:“阿爸,图书馆大堂的画像中,那个婴儿是谁?”
  苏安默不作声,神情是在深深的沉思之中。
  隔了好久,苏安还是没有开口。苏耀东性子急,好几次要开口再问,都被他的弟弟阻止,苏耀东只好向原振侠望来,要他开口。
  原振侠先咳嗽了一声:“苏先生,那个婴孩,有可能是盛先生的儿子吗?”
  苏安神情苦涩,喃喃地道:“如果是就好了,盛先生真是好人,不应该……不应该连个后代都没有!”
  原振侠呆了一呆:“你不知道盛先生有没有儿子?”
  苏安抬起头来,神情还是很难过:“小宝死后,盛先生和夫人都很难过,大约过了半年,他们就出门旅行去了,一直到将近一年后才回来,以后就再也没有离开过。如果他们有孩子,只有一个可能,是在那次旅行中生的。可是盛先生那么爱小孩,他要是有了孩子,为什么不带回来呢?真是!”
  原振侠的心中,充满了疑惑:“难道盛先生和他的夫人,从来也没有透露过,有关这个婴儿的事?”
  苏安叹了一声:“盛先生是一个很忧郁的人,他不知道有什么心事,可以经常一个人呆坐着半天一声不出,也不准人去打扰他。至于夫人,唉!我本来不应该说的,她根本是一个哑子!”
《血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