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女神竟是凶邪之灵(4)

  而就在这时候,他看到了跌在地上的那只照相机,他陡然震动起来,全身像筛糠一样地发着抖,把那只照相机拾了起来,紧紧抱在怀里,就像是当日拥抱宝狐一样。
  然后,他就进了书房,把照片冲洗出来,当照片在显影液中,渐渐显露出来之际,他发出嚎叫似的声音,再叫着宝狐的名字。
  他提着湿淋淋的照片,走出黑房,他的父亲和二叔在他一回来之后就一直跟着他,他把照片直送到两位老人家的面前:“看,这就是宝狐!”
  两位老人家一看之下,也怔住了,立时道:“天下竟然有那么美丽的女子!”
  冷自泉心中一阵又一阵发酸,宝狐消失了之后,他还没有哭过,直到这时,盯着宝狐的照片,他的泪水像是水缸破了一个洞一样,疾涌了出来。
  那是一场天昏地暗的嚎哭,他哭得全身抽搐,声嘶力竭,他哭得这样伤心,以致他身边的人,全都受了他的感染,连两位老人家,也不禁潸然泪下。
  冷自泉讲到这里,两行清泪,已经流了下来,他并不去拭眼泪,只是离座而起,走前几步,打开一个柜门,按下了一个掣钮。
  刹那间,原振侠也呆住了,客厅中的灯光一明一暗之间,所有的墙上,全都出现了宝狐的照片,那是幻灯片投影的效果,看起来,就像是有几十个宝狐,一起在向人们浅笑。
  冷自泉又坐了下来:“有了这帖照片”
  原振侠叹道:“真美,你当晚,不是拍了很多照片?怎么只有这一张?”
  冷自泉茫然道:“我不明白,只有这一张是洗得出来的,其余的,没有人,只是房间中的背景。”
  原振侠口唇掀动了一下,但没有说什么,本来他是想说:她根本是不存在的!
  可是他的假设,又有一些疑点无法澄清,所以他只好保持沉默。
  冷自泉幽幽地长叹了一声,可以想像得到,在宝狐消失了之后,那么长久的悠悠岁月之中,他不知道曾这样叹息过多少次了,
  他一面叹着,声音也变得极低沉:“自此之后,我活着,就和死了一样,我……”
  冷自泉在宝狐消失了之后的日子,是怎么过的,连他自己也有点模糊,一切仿佛全成了模糊的一片,时间也不知怎么失去了意义,每一件事,每一种声音,任何一种感觉,都使他想起宝狐,那么可爱的一个小女人,和她在一起,那么快乐的时光,一切都变成了追忆中的事,他感到自己整个人都是空的,空空洞洞,什么也摸不到,什么也抓不到。
  他整个人根本不存在,存在的,只是他的躯壳,还在活动着。
  他的父亲和二叔,用尽了方法想令他快乐,来自全世界各地的美丽女子,不断在他眼前晃来晃去,希望引起他的注意,可是他却连看也懒得看一眼,没有人可以和宝狐相比较,根本没有,宝狐是天地间唯一可爱的女人,唯一的!
  冷家在政坛上的势力,开始瓦解,这其间,曾经经过几场激烈的战争,本来,冷自泉的军事天才,可以得到发挥,可以令得他的家族,在战争之中,得到上风。
  可是冷自泉却全然不将这一切放在心上,当他的父亲和二叔,要求他在一场决定生死存亡的重要战役发表意见的时候,他只是茫然道:“胜、败,有什么关系,一个人重要的是自己,我连自己都没有了,还理会什么战役的胜败?”
  他二叔怒气冲天,拍着桌子骂:“你这没有出息的东西,为了一个妖精,什么都不要了!”
  冷自泉仍是茫然:“妖精也好,人也好,她是我生命的一切,没有了她,我再也没有快乐,一个人连快乐也没有了,还要出息干什么?”
  结果,冷家控制的军队溃败,冷氏家族退出政坛,烟消云散,不过幸而他们的财产,大部分保留了下来,冷自泉早已被人遗忘了,他在全国各地旅行,希望能再见到宝狐。
  他记得宝狐在消失之前讲的那句话:“记得,我会回来的,我会尽一切的力量,回到你的身边!”
  冷自泉在国内旅行了几年,一无结果,他就离开了中国,到了美国。
  在美国,冷自泉过的,全然是隐居生活,他不和任何人接触,不参加任何社会活动,甚至他叔、父死了,他也没有去参加丧礼。
  他在移居美国之前,在沿海的一个城市之中,起了一座义庄,找到了一具空棺,把他第一次见到宝狐时,宝狐所穿的那套月白色的衣服,放进棺中,又把宝狐的照片,放大了放在棺前。
  沉闷的日子,对冷自泉来说,只是回忆,他的住所,布满了宝狐的照片,他曾一再请最好的雕塑家,根据那张相片,塑造宝狐的像,可是在超过三十个塑像之中,没有一个是令他满意的,塑像尽管已十分生动,可是比起一蹙眉、一抿唇就叫人心花怒放的宝狐来,却不知相去了多少!
  冷自泉不定期地从美国来到义庄,开始的几年,他对于宝狐的诺言,还寄予极大的希望,可是十年,二十年,三十年,四十年,四十多年过去了,每晚惊醒,希望宝狐妖媚地倚在身边的梦,不知做了多少万次,冷自泉已经绝望了,而就在这时,一对男女流氓却声称看到了宝狐。
  冷自泉在听得刘由和十三太保,说他们看到棺中躺着一个看来像是睡着了的美女之际,他心情的激动,真是难以言喻,他狂喜,呼叫,直奔进了义庄的那间房间之中,推开了盖,可是棺中只是一套衣服,并没有宝狐。
  这对于冷自泉来说,实在是再残忍不过的事,经过了那么多年痛苦的折磨,他已经绝望了,可是却又挑起了新的希望,接着,又是绝望!
  人,再痛苦,一生至多死一次,可是如今的情形,对于冷自泉来说,他等于死了两次,再次忍受着零碎的宰割,流出来的血,没有人可以看得到,只有他自己可以感到,体内的血早已流干了!
  泪水在不断涌出来,冷自泉不是有意要哭,对他来说,生命也早已干瘪了,哪里会刻意流泪!泪水是自然而然的,在他那满上皱纹的脸上,横七竖八地淌着。
  坐在他对面的原振侠,默默地望着他,心情也沉重无比,他知道人间有爱情,但是却再也想不到,人类的爱情,可以深刻到这一地步。
  他低声道:“刘由和十三太保……他们看到了宝狐,这是不是……说宝狐……已经回来了呢?”
  冷自泉发出了一下十分干涩的笑声:“你还说她是不存在的,现在又改变主意?”
  原振侠的神情十分严肃:“我没有改变主意,我的意思是说,她既然有力量,能通过影响你的脑部活动而使你感到她的存在,自然也有力量去影响别人的脑部活动,使别人感到她的存在!”
  原振侠的话才一出口,冷自泉就陡然站了起来,指着原振侠,身子在不由自主发着抖:“你……是说她……没有忘记她的诺言?她会回来?我还能和她在一起?你……别戏弄我…….我不能再有多少年可活了……我……”
  他讲到这里,喉际像是被什么堵住一样,再也发不出声来。
  原振侠忙过去扶住了他,冷自泉用颤抖的手,拿起酒瓶来,对着瓶口,大口地喝着酒,酒顺着他的口角流了出来,和他的泪水混在一起,在大口喝了几口酒之后,他才喘着气:“这些年来,只有酒是我的最好伴侣,我每天都在酒精的麻醉下,有时酒喝得多了,恍惚之间,像是宝狐又在我的身边!”
  原振侠听了,心中陡然一动,想到了一些什么。
《宝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