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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振侠心中暗叹了一声,海棠已闭上了眼睛,可能睡着了。原振侠无论如何也无法设想,探索鬼界会重要得使海棠牺牲她自己,来换取他的参加。当然不是这样,他想,当然不是。
  极不可解释的是,从那天晚上的热吻起,一直到今天晚上,在风声呼号之中,他才突然想起了黄绢。或许是由于这时紧密的、刺耳的风声,和那次他和黄绢在一起时的大风雪十分相近。
  他绝无意把黄绢和海棠相比,可是在他的内心深处,他却隐隐觉得,两个美丽的女人,在外型上和处事的方式上尽管大不相同,但是她们内心深处的愿望,却大有相似之处。这两个美人儿,都有着同样的愿望——向上攀爬!她们心目中的最高目的地,似乎是没有止境的,高了还要再高,高了还要再高。
  这或许是许多人的共同心态,可是那么美丽能干的美女,为什么也一样呢?而且,为甚么两个人,都成为他生命之中这么重要的人?
  原振侠苦笑着,他的问题,当然不会有任何答案。他又想到了黄绢和海棠之间,另一个共同的地方——尽管他们已突破了男女之间最后的界限,可是他们相互之间,谁也没有提及一个“爱”字。
  那又是为什么?他们之间,只是异性身体上的吸引,一种原始的吸引?还是海棠真的是为了要他踏上这个神的旅程,才这样做的?
  强风掠过头罩,发出一种奇异的“嗡嗡”声。夜已深了,刚才有一大群飞蛾,扑扑地飞了过去,这时除了风声之外,什么别的声音也没有。
  原振侠的心中的确有着许多疑问,可是这些疑问,除非他肯定海棠和他的关系,只是利用的关系,不然,疑问全是不成立的。他不愿意承认那些,但是那些疑问,却又隐隐约约,横亘在他的心中,这真是一个难以令人打破的闷局。
  空气仍是那样潮湿厚重,尤其身上厚厚的棉布衣,使得一身的汗无从蒸发,更是出奇地不舒服。原振侠叹了一声——已经过去六天了,至多再有四天,非要回程不可,不然,就将永远葬身在这个蛮荒的崇岭之中,没有人能找到他!
  原振侠虽然思潮起伏,但由于日间的行动,几乎每一秒钟都系生死于一线,在体力上和精神上,都形成极大的负担,所以想着想着,他也就沉沉睡着了。
  等到他醒来的时候,一睁开眼来,眼前又是一片灰蒙蒙的混沌。在他睡着的时候,可能下过细雨,这时,也分不清眼前的一片浑蒙是细雨还是浓雾。在头罩眼睛部分处,有一些东西紧贴着玻璃在蠕动着——这种情形,他也已经习惯了,虽然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形的时候,他和海棠都不由自主,发出尖锐的、充满了恐惧的尖叫声。
  那是两天前的事,他们早上醒来,都觉得眼罩上有东西在蠕动,自然伸手将蠕动的东西抹去。那种东西似乎有着相当大的吸力,要很用力才能将之抹去。然后,他们看到他们身上的厚棉衣,突然变了颜色,变成了五彩绚丽,在愕然之中,再一细看,他们便不由自主,同时惊叫了起来。
  他们的身上爬满了旱蚂蝗——一种专吸动物鲜血的环节纲蛭类生物,无头无脸,整个身子就是滑潺潺的一条软体。在它的腹际,有着无数的吸盘,只要一贴上动物的皮肤,就会用自己的身体,尽量吮吸动物的血液,直到身体膨胀到十倍以上为止。
  那时,在他们身上的山蛭,每条至少有十公分长。当然,由于厚棉衣的阻隔,未曾使它们吸到血,可是身上爬满了那么丑恶的生物,那种令人遍体生寒而起疙瘩的感觉,也是难受之极。
  那种旱蚂蝗扭动的软体,有着极绚丽的色彩。人体的气味将它们引来,而它们又吸不到血,所以扭动得特别可怕。原振侠当时估计过,如果他们不是由头到脚,都有着严密的保护的话,那么多山蛭,在一小时之内,就可以把他们的血吸干,使他们变成两具人干!
  这时,因为已经有了上次的经验,原振侠并不害怕,只是用力拨去了玻璃上的山蛭——那又是另外一种,身体更大,而且是有着黑白花纹的,身上当然也全爬满了。
  他看到海棠也醒了,正在解开固定他们身子的皮带,然后,身子在崖上擦着,尽可能将身上的旱蚂蝗擦掉。原振侠向海棠作了一个手势,两人一起缓缓站了起来,深深地吸了口气。
  他们吸进去的,绝不是什么山间清新的空气,而是闷热的、带着难以形容的腥味的空气,像是置身于无数腐烂了的鱼中一样。然后,他们又各自进食——把有着长尖嘴的牙膏管的尖嘴含在口中,挤一点“牙膏”进口。
  在“进食”完毕之后,海棠的身子向原振侠靠了一靠,表示了她女性的温柔和关怀。原振侠看了一下手腕上的手表,时间是早上七时。他手腕上也戴着指南针,他们要一直向西北方向行进。
  当他再吸了一口气,准备离开他们存身了一夜的地方之际,他说道:“希望今天可以看到……传说之中,到‘缺口的天哨’去必须经过的山峰。”
  六天了,他们只是向着同一个方向前进。大祭师提及的,在传说中说是必经的一些山峰,形状都十分特出,他们一座也未曾见到。
  海棠轻轻“嗯”了一声,原振侠也用头罩靠近了她的头罩一下——他们只好用这种怪异的动作,来替代正常的拥抱和亲吻。
  然后,原振侠抓起了一股山藤,用力地拉了一下。在他用力拉动那股山藤之际,把附在山藤上的几条蛇,震得向下跌了下来。原振侠看准了前面一个稍可立足处,汤了出去。
  三小时之后,他们到了这个山峰的顶上,峰顶上的空气似乎清新些。当他们在一片灰蒙蒙之中向前望去之际,两个人都不由自主,“啊”地一声叫了起来!
  就在前面不远处,他们看到了一座十分奇特的山峰。他们所能看到的,事实上只是那个山峰的上半部,以致整个山峰看起来,像是浮在灰色的海洋之上一样——“灰色的海洋”,就是厚厚的云层。
  而他们也立即知道,能够看到这座山峰的上半部,也需要好运气才行,因为若是山峰上的云层再压低一些,他们就只能看到山峰的一截,也就看不出它的奇特之处了。又或者,云层更浓一点,将整个山峰遮住了,他们自然更是什么也看不到了。
  是的,那山峰最奇特之处,就是它的顶部。看它的下面,和其他的山峰并没有不同之处,但是它的顶部却可以看到,有一个明显的、由许多小山峰以向中心倾斜的形态所形成的一个缺口——所有的小山峰,看来都有着十分尖峭的顶尖,所以那情形和一般火山的火山口又不同。真要形容的话,似乎没有一座山峰可以比拟,那形状,就像是一只放大了亿万倍的一种海洋生物“藤壶”一样。
  不过这样举例也没有用,“藤壶”并不常见,有很多人不知那是什么形状。总之,这时他们可以看到的,就是一个由许多小山峰围拱着的一个大山峰,情形正和传说中“缺口的天哨”一样!
  原振侠和海棠在惊呼了一声之后,伸手指向前面,不约而同一起叫了起来:“缺口的天哨!”
  然后,他们两人一起急速地喘着气,透过玻璃罩互望着,互相用眼色询问着。两人心中所想到的问题是同样的:真是“缺口的天哨”?
  原振侠首先开口:“这……是我们要去的地方?为什么我们一直没有见到指路的那些山峰?”
  海棠并没有用言语回答,只是伸手向前一指,原振侠向前看去,呆了一呆。就这两句话工夫,刚才就在眼前的那座山峰不见了,深灰色的浓雾,已经将它完全遮住了。
  原振侠“啊”地一声——刚才能看到那座山峰,真是一个十分难得的机会。那些指路的山峰,当然他们全都已经经过,只不过因为云雾的浓密,所以看不到而已。
  这使得他们更确定,前面的那座山峰,就是他们的目的地。
  看起来,至多两天,他们就可以到达了!当他们同时想到这一点时,他们笨拙地拥在一起。
《鬼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