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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维兹给史保的那一番说话说得直翻眼,一句话也答不上来,过了半晌总算蹩出了一个字来,道:“是。”
他们,史保和拉维兹,以及另外两个的森林学家,和一些工作上的助手和向导,的确如期出发,可是在他们到达亚马逊河流域,沿河向上游走著,在第六天,史保早上起来,却发现所有的人,全不见了。
史保是睡在树上的,正如海烈根先生在推荐他入会时的介绍,史保对于植物,有极其特殊的感情,他曾经发表过好几篇有关“植物感情”的论文,但是却并没有引起生物学界太大的重视。每当夜晚,别人全睡在帐幕里,他就独自一个人,爬上树去,睡在树上,好像枝叶浓密的大树,是他的爱人,而他就像睡在爱人怀中那样甜蜜。
史保发现他的同行者全部失踪的那个早晨,是一个天气晴朗的早上,由于史保睡在树上,阳光总是先照射到他,他也比常人早睡一些,通常,总是由他来叫醒其他人的,这一天早上,也和以往六天一样,他从树枝上坐起身来,迎著朝阳,深深地吸著气,只有和大树一起睡觉的人,才能体会到大树在清早时所发出的气息,是何等之清新可爱,然后,他向下叫道:“每一个人都起身。”
他叫了两三声,开始攀下树来,当他攀到一半的时候,他已经呆住了,他几乎是从七八尺高处直跌下来,跌在一大丛灌木之上,然后,他又立即挣扎著站了起来。
昨天,当夕阳西斜之际,他们是在这里扎营的,当他在树上,朦胧快睡去之际,他还会听到拉维兹在唱著情歌,而篝火的火光,也在闪动著。
但是这时,他跌在灌木丛中,又挣扎站起身来之际,却一个人也见不到。不但是一个人也见不到,而且什么也没有了,营帐,行李,一切全不见了,就像是昨天晚上,根本只有他一个人到过这里一样。
史保呆呆地站著,事实上,他只是僵立著,他只觉得自己全身都僵硬而不能动弹。
这是不可能的事,所有的人,所有的装备,全到什么地方去了?
史保知道,拉维兹对他很不满,而其他的工作人员,由于他太心急要早点完成任务,在情绪上,也完全倾向于拉维兹这一边。而以巴西人的性格而论,所有的人,弃他而去,并不是不可能的事。
但是,那些人又用什么方法,将一切做得如此乾净呢?就算他们在行动时,不发出任何声响,一切也不可能这样乾净的!
在大树的草地上没有篝火的余烬。没有人践踏过的痕迹,没有搭营帐时打下木桩的洞,什么痕迹都没有,有的只是一片绿油油的草,沾著在阳光下闪耀,眩目晶莹如珍珠的露珠。
史保慢慢地跨出了灌木丛,小心不踏断树枝,然后,来到了草地上,伏了下来,将脸贴在柔嫩的草上,低声道:“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告诉我。”
他可以感到,他身下的青草,正在欢迎他,但是青草却不会出声,也无法告诉他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史保又仰起头来,那株大树,他昨晚的“睡床”,就耸立在他身边的不远处,那是一株七叶树,至少有四十尺高,透过浓密的树叶,阳光看来像是无数的小亮圆点。
史保望著这株七叶树,喃喃地道:“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他站起身来,有点脚步踉跄地走向前,来到了树干旁,双手抱住了树干,七叶树的树皮起著很艺术化的皱纹,史保将耳朵紧贴在干上。
以往,每当他这样做的时候,他可以听到大树的“心跳声”,那是树干内无数输送细胞在活动,输送著水份和养料,到达每一个树梢末端时所发出的奇妙的声音,往常,这种植物的声音,已令他很满足了,但这时他显然觉得不够,他要那棵大七叶树回答他,究竟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事。
他用力摇撼著树干,自然,那么高大的一株大树,史保根本不可能摇动它,可是当他用力摇撼的时候,树枝却发出沙沙的声响,微黄而带有淡红色的四萼花瓣,却纷纷落了下来。
史保仰头向上看,轻柔润湿的花瓣,沾了他一脸,他并没有得到什么回答,但是昨晚究竟有什么变化,这株七叶树一定是知道的。
史保慢慢拂去沾在脸上的花瓣,又大声叫著拉维兹和他认识的人的名字,在那一刹间,七叶树的树枝上,不但落下花瓣,而且,还洒下了对生的,掌状的复叶,所有飘落下来的树叶并不是枯萎了的,而是绿油油的。
史保感到一阵难过,他又摇撼著树干,有点情不自禁地嚷叫著,道:“好了!我知道你同情我的处境,既然你不能告诉我什么,我就只好自己去找答案了。”
他向前走出了两步,又转过身来,摊开手,道:“其实,你不必为我担心,我一个人可以生活得很好,而且,我快可以找到我要找的东西了,昨天,我就发现了一大片井边口草,这不就是快找到大片橡胶树的证明么?我对他们讲过,他们不相信,他们根本不相信植物也有自己的世界,自己的组织,或许他们弃我而去,我的工作更容易进行一点。”
史保在对大七叶树讲了那番话之后,心情轻松了许多,的确,他一个人或者更好一些,虽然没有粮食,但那是难不倒史保的,他知道何种植物可以吃,也知道它们是什么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