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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经房内更黑了,而当他拉开门,来到外面时,天色也已经黑下来了。
  大约有近百个喇嘛,围坐在经房之前,还在诵着经,十个小喇嘛,在各个诵经的喇嘛之前,插上香,一眼看去,暮色浓黑,一点一点的香头,映着严肃的,看不到任何表情变化的脸。
  金维来到了贡加喇嘛的身边,也盘腿坐了下来,想了想,压低了声音,问道:“木里喇嘛是怎么死的?”
  贡加喇嘛像是根本没有听到他的活一样,自顾自低声诵着经。
  而就在金维以为他得不到回答之际,才听得贡加喇嘛道:“死亡是最神秘的事,没有人知道死亡是怎么一回事,我也不知道。”
  金维不禁苦笑了一下,他所需要的是切切实实的答案,而不是死亡哲学上的答案,可是贡加喇嘛的答案,却来得如此之玄。
  金维等了片刻,又问道:“我带来的那个人呢?”
  贡加喇嘛摇着头,道:“别再问他了,相信我,这个人,比死亡更神秘。”
  金维陡地呆了一呆,他不知道贡加喇嘛这样说,究竟是什么意思,他接着又间了几个问题,贡加喇嘛却没有再回答他。
  金维的心中,充满了纳罕,他站起来,看到一行穿着宽大白袍的智者,缓缓走了过来。那几个智者,在诵经的喇嘛后面,停了下来,却低下了头,表示他们对离开人世的木里喇嘛的追悼。
  金维苦笑了一下,他想到,在铁马寺中的智者,或许可以回答一切问题,但是有一个问题,他们是一定没有法子回答,那就是:什么是死亡呢?木里喇嘛的身体,仍然好好地在经房中,可是他却死了,他的身体少了什么哩?什么也没有少,只是少了生命,但生命是多么抽象,看不见,摸不到。说去就去,永远追不回来。
  金维看到尼达也在智者的行列之中,他慢慢地走了过去。来到了尼达的背后。
  尼达转过头来,道:“木里喇嘛死了,那简直是令人难以相信的事。”
  金维对这一点,也有同感,他只是苦笑着,没说话。
  尼达向木里喇嘛的经房,指了一指,道:“你说的那个人,病好了没有?”
  金维又苦笑了一下,这一下,他的笑容更加昔涩道:“我不知道,他不在,不见了。”
  尼达震动了一下,望着金维,金维也望着他。
  在一刹那间,他们两个人的心中,所想到的是同一个问题,但是他们想到的事,实在太可怕了,所以他们都没有立即讲出来。
  为了怕他们的谈话,打忧了其他的人,所以他们都走了开去,走开了十几步之后,尼达才开口问道;“那个人,照你说,他是一个很古怪的人,会不会是他害死了木里喇嘛?照你看——”
  这正是刚才他们两人同时想到的事,金维的声音有点发哑,道:“我不知道,他不见了。如果——是他干的,那一定得把他找来,他可能再害别的人。”
  尼达向前去,天色已完全黑了下来,在黑暗中看来,一幢接着一幢的建筑物,更显得幽速而神秘,尼达摇了摇头,道:“如果他躲起来了,根本没有法子找到他。”
  金维像是没有听到尼达的话,只是自言自语地道:“不过,他为什么要害死木里喇嘛呢?我相信这七天来,木里喇嘛一定是在替他治病。”
  尼达又摇头,在他的心中,同样没有答案。
  金维和尼达来到了他们的房间内,两个人的心头都很沉重,其实谁都不想说话,不过为了不想这种气氛加重他们心头的压力,所以他们找着后来说,讨论了好久尼达研究的课题传心术,然后,尼达叹了一声,道:“要是能找到那个人,对于我的研究,一定会有很大的突破。”
  接着,又静了下来,在几乎完全的寂静中,他们都听到,有轻微的脚步声传来,在他们的房门前停止,过了片刻,尼达说道:“请进来。”
  随着尼达的话,门缓缓地推了开来,本来几乎静止的烛火,闪动了一下,他们都看到,进来的是贡加喇嘛。贡加喇嘛进来之后,反手关上了门。脸色很沉重,来到尼达和金维的身前,坐了下来。
  贡加喇嘛的神情,看来很疲乏,好像很不想说话,但是他这时候来到,当然不是想来和尼达和金维静坐,所以两人等着,等他开口。
  过了一会,贡加喇嘛才道:“今天,太阳西斜,已经快碰到山顶的时候——”
  贡加喇嘛一开始说话,金维就全神贯注地听着,他知道贡加喇嘛所说的,一定和木里喇嘛的死亡有关,也和那个怪人有关。
  尤其是贡加喇嘛一开始就说出时间,太阳碰到山顶,那是黄昏的开始,而木里喇嘛的丧钟,正是黄昏时分响起来的。
  贡加喇嘛继续道:“两个小喇嘛过来对我说。他们听到,在木里喇嘛的经房中,有一种奇怪的声音,传了出来,由于经房锁着,而且木里喇嘛吩咐过,任何人都不能进去,所以他们不敢擅入,只是在经房外,问了几声,得不到回答,而那种怪声,则越来越甚,所以他们才来请我作主。”
  金维趁贡加喇嘛顿了一顿之际,问道:“怪声?是一种什么样的声音?”
  贡加喇嘛伸手,在脸上重重抚了一下,道:“那两个小喇嘛说不上那是什么声音,自然是因为他们从来也未曾听到过那种声音的缘故。事实上,我也听到了那种怪声音,我也从来没有听到过那种声音——”
  金维道;“至少,它像是什么声音?”
  贡加喇嘛道:“像是母牛在生育小牛时所发出的那种哞叫声,不过高昂和急促得多。”
  金维的身子,震动了一下,刹那之间,他感到一股寒意,他是记得那种声音的。
  那种声音,贡加喇嘛可说是形容得十分贴切,的确是犁牛在生育小牛时的那种哞叫声,痛苦而惶惑,完全无依无靠的一种呼唤,金维记得很清楚,那种声音,就是孤峰上那个和大鹰为伴的人,所发出的声音,那是他“说话”的声音。
  金维震动了一下,没有说什么。
  贡加喇嘛继续道:“我是在接了小喇嘛的报告之后,来木里喇嘛的经房之外,听到这种声音的,那种声音,不断自经房中传出来,奇怪的是,这种声音,好像是由两个人发出来的,那是木里喇嘛,在模仿那种古怪的声音,我想,木里喇嘛继然能发出这种声音,他当然不会有什么事,但是由于他关闭经房,已经有七天之久,我总是有点不放心,所以我就敲打着经房的门——那是小喇嘛所不敢做的事。”
  贡加喇嘛讲到这里,又停了下来,而且,现出了极难过的神色来。
  这时候,贡加喇嘛井没有开口,但是在一旁的尼达,却明显地已“感可’他说了些什么,所以他道:“贡加喇嘛,你不必难过,我相信整件事故中,你井没有做错了任何事。”
《大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