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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轻人和公主,甚至没有交换一下眼色去决定是不是听从外星人的忠告,因为那绝无必要,外星人若是在发现这份纪录之后,将它毁去,那没有话说,既然留了下来,而又明知事情牵涉到了人类生命那么深邃的奥秘,怎能不看?
年轻人和公主头并着头,一起看密朗。雷弗森所记录他的奇遇。
奇遇确然是奇遇,但由于密朗实在是一个十分糟糕的“作家”,所以写得啰唆无比,而且,也像另一些糟糕之极的作家一样,喜欢用连篇累牍的沉闷文字,去形容绝对无关紧要的事,而把这种赘文,当作是“文学”。所以,年轻人和公主看得相当吃力,看到一小半,年轻人甚至忍不住用粗话骂了几句。可是两人又不敢跳着来看,唯恐错过了奇遇的精采部分,只好在密朗用他那种极差的文字功力卖弄文字之时,看得快一点。
等到他们看完了这份记录之后,两人握着手,半晌不出声。
这时,东方已现出了鱼肚白,两人不约而同,向戈壁沙漠看去,他们仍然坐着,一动也不动。在看了密朗的记录之后,年轻人和公主,对戈壁沙漠如今的处境,自然有了进一步的了解。要了解这时戈壁沙漠的处境,自然先要了解一百多年之前,密朗。雷弗森有什么奇遇,那就来看看他的记录。这里所披露的,自然经过了大大的精简,不过即使如此,还是可以看得出,所以年轻人在看的时候,会忍不住骂起粗话来。然而,记录也有一个好处,就是一开始,就开门见山,提出了他奇遇的性质,这才能吸引人看下去。如果一开始就全是赘文的话,只怕那天晚上,在打开了保险箱之后,戈壁沙漠看不上半页,就呵欠连连,没有兴趣再看下去,那么,以后事情的发展,就大不相同了!
以下,就是经过精简的记录,密朗奇遇的记录。那个“我”,自然就是那位八流作家密朗。雷弗森先生。
※※※
我太失望了!希望到非洲去闯一闯,可是却什么也得不到,我太失望了,失望到了绝望,绝望到了想自杀,想结束自己的生命!
或者应该说,我不是想结束自己的生命,而是要结束自己的生命,我把它当作一项行动,我决定攀上一个悬崖,然后耸身跳下来,求取死亡,因为活着再也没有意义。我记得在我阅读过的许多典籍之中,有神秘的宗教,指出人只有在两种行为进行中,才真正能认识生命,认识自己的真正存在和感悟到宇宙的秘奥!
那两种行为,一种是从极高的悬崖上跳下来,直到死亡之前的一剎间;另一种是男女性行为中的高潮!
我决定自高处跃下,沿河,有不少悬崖峭壁。
我随意拣了一处,攀登而上,当我站在那条河的峭壁上,俯观大地时,我觉得自己已经开始领略到生命的奥秘。
可是我还是站了很久,直到暮色四合,我不知道自己站了多久,只像是自己已不再存在,已经浴进了暮色之中,那使我感到,我不必有任何行动,就会从此消失。反正我是一个消失了也绝不会有人怀念的人。
等到天色完全黑下来的时候,我在深吸了一口气之后,麻木的腿弯先是由下,然后再弹起,只要我的身子向前一倾,我就会飞身下了!
(年轻人在看到这里的时候,咕哝了一句:“如果我那时在他背后,早就一伸手把他推下去了!”)。
(不能怪年轻人不耐烦,因为在密朗的原来记录中,用了许多文字来形容暮色、黑暗、微风、河流,从高望下去的感觉,和如何面对死亡的心情,等等、等等,确然叫人不耐烦,因为形容得一点也不好。例如,竟然有“暮色的来临,犹如泛出杯子外的啤酒泡沫一样,不可阻挡”这类狗屁不通的句子。)。
我已下定了决心,这时,就算有人来阻止我,也必然阻挡不了,就像没有什么力量可以阻止啤酒自杯中冒出泡沫来一样。
我向着黑暗,大叫了一声,这时在对面的峭壁之上,就响起了回音。我决定在回音消失,天地间又恢复寂静之后,我向下跳下去。
回音渐渐消失,我已经准备向下跳,可是就在这时候,在我的身后,忽然响起了人声,我疾转过身来,看到在我视线之中,人影幢幢,竟至少有二三十个人。在离我不到十公尺处!
这真是怪异之极,我可以肯定峭壁上没有人,这些人是哪里冒出来的?天色十分黑,我看不清他们的脸面,只看到他们不断摆动着他们的身子,一如冒出杯子的大堆啤酒泡沫。
我感到一股寒意,但是我并不害怕,我是一个自己也即将变为鬼魂的人,即使他们是鬼魂,又有什么可以害怕的呢?
那些人,这时正在发出十分嘈杂的声音,令得我心烦意乱,于是我大声喝:“你们是甚么人?吵什么?”
经过一喝,那些人徒然静了下来,而接下来,我所看到的情形,奇特之极,我看到他们的人数,在迅速减少,本来有二十多人,一眨眼,只剩下了十来个,再一眨眼,只剩下五六个,消失得如同从杯子中溢出来的啤酒泡沫一样快!
接着,我又发现,他们的消失,是由于互相的“合并”──两个人靠在一起,忽然就变成了一个人,再两个人靠在一起,又变成了一个人,前后一转眼的消失,就只有一个人在我的前面了!
这种情形,尤其是在黑暗中发生的,看得我目定口呆,我自然而然,想到了妖魔鬼怪,我只是有点发呆,可是却并不害怕,只是不知如何对付才好。
就在这时,剩下来的唯一的那个人发出了声音,声音不是很动听,他是在对我说话,他道:“你刚才是不是想从高处跳下去?”我感到我需要大声回答,所以我喊叫:“我现在一样想跳……”
那人双手挥动,他的手臂看来很长,我竭力想看清他的脸面,可是却无法看得清,我也看不清他的服饰打扮,这个人,看起来,只是一个很浓的黑影,可是他又实在是一个人,不是一个影子。
他一面挥着手,一面声音迟疑地道:“我不明白,你的身体,如果跳了下去,会破碎得不能再使用了!”
我没好气,他竟然对一个决心要自杀的人讲这种话,而且用的句子又是如此古怪,那真比啤酒杯子中厚厚的一层泡沫更可恶,我大声回答:“那还用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