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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胖子的手指,又短又臃肿,看来笨拙不堪,看了这样的手,谁能想得到,就是这双手,在二十年前,十五年前,甚至十年前,还是世上最灵巧的一双手,曾经被全世界的窃贼,公认为无可比拟的伟大的手?有谁能想到,这个胖子,有着这样臃肿笨拙一双手的人,有一个“玲珑手”的外号?
  齐泰维伯爵又叹了一声,以他对珠宝的丰富知识,他自然可以一一叫出玲珑手手上那些钻石和宝石的名称。玲珑手右手中指上那一颗略微带点粉绿色的钻石,是世界上同类钻石的三颗中,列第二大的一颗,正确的份量是七点二四卡拉。右手无名指上的那一颗红宝石,叫埃及美人,历史可以溯到公元七百年之前。右手小指上那颗粉红色的钻石,是着名的“粉红之星”姊妹钻,虽然小得多,但一样是稀世奇珍。
  左手食指上是一枚样子古怪的翡翠戒指,齐泰维伯爵当然知道,这枚绿得,完整得用显微镜也找不出任何瑕疵来的翡翠,并不是真正的戒指,而是应该戴在大拇指上的,是中国人最早用来扳弓弦的,这枚戒指的来源,可以上溯到乾隆皇帝的一个佞臣和坤。如果要列举自古以来,世界上拥有珍宝最多的十个人的话,这位深得乾隆皇宠信的钮钴禄先生,无疑可以位居榜首。
  玲珑手左手中指上是一块蓝宝石,无名指上,是一颗长条形的青色珍珠,在他小指上的,又是一颗钻石,那颗钻石,在在座的几个人的眼中看来,应该算是次等货了。
  斋泰维伯爵又暗自叹了一口气,看来玲珑手的境况,已大不如前了、不然,以他的身份,是不应该配戴这样的次货的。玲珑手自己,显然也明白这一点,所以他的动作,在有意无意之间,听要掩饰一下他左手的小指。
  玲珑手用带着浓重的法国口音的声音在吼叫,双拳在桌上拍着,道:“这简直是一种侮辱,一种无可饶恕的侮辱!这种情形,绝不能再继续下去!”
  其馀的人都不出声,一个头上扎着土耳其式的头巾,身形高大,面目庄严的中年人,自他的上衣袋中,取出一个鼻烟壶来,打开盖,用力吸着,发出“嗤嗤”的声响,玲珑手瞪着他,道:“土耳其皇,我不相信你能一直忍受着这样的侮辱!”
  被称为“土耳其皇”的那人,抬起头来,他深目高鼻,双眼炯然有神,显然是正统血裔的突厥人,他小心地放好了那只鼻烟壶——他是要小心,那只用一大块硬度达到九度的篮宝石雕成的鼻烟壶上,雕着十七个维妙维肖的土耳其美女,他曾自夸这一只鼻烟壶,可以及得上伊斯坦堡博物院中的任何一件珍藏。
  不过从他那种过度小心的神情和动作来看,他的境况可能也大不如前了,他是不应该如此小心的,土耳其皇当然不是真正有权位的皇帝,但要不是土耳其出了一个叫凯未尔的人,而这个人居然又在一九二O年,将土耳其皇自宝座上赶了下来,那么,现在坐在这间房间里的士耳其皇,就真正是不折不扣的士耳其皇了——当然,即使从他自己陈述的皇族系统来看,他要真正当上土耳其皇,还得下一番功夫,例如,先得杀掉他的几个堂兄弟之类。
  土耳其皇有骄人的专长,他精通各种古代文字,对回教文化有极其深刻的研究,自然,对回教范围内的一切古物,也有极其丰富的知识。回教世界包括了目前的石油世界,是一个最富有,从地上直接生产黄金的世界,这一点不可不知。
  土耳其皇放好了鼻烟壶,又有点不放心地伸手在口袋上拍了拍,他像是并不是在回答玲珑手的问题,像是在自言自语,他道:“是啊,真是侮辱,阿德巴酋长,弄了一个最大的。”
  没有人知道阿德巴酋长是何许人,中东的阿拉伯地区,有许多小部落,一个小部落的酋长,可能只有几百个人归化统治,也可能有十口以上的油井,那就够了,西方的石油公司看到了他,就得将他当祖宗一样。
  土耳其皇又咕噜了几句,向另一个风仪丽都的西方美男子望了一眼,道:“哥耶,你应该最没有损失了,不会有人将画放在保险箱里的!”
  被叫着“哥耶”的美男子,陡地激动了起来,挥着手,想说什么,可是他却只是叹了一声,道:“本来是没有一个傻瓜会这样做的,可是现在不同了,自从有那种保险箱,唉,别提了!”美男子有一头金黄色的头发,六尺二寸的高度和真正的艺术家风度,土耳其皇叫他“哥耶”,其实他的正式名字,应该是“哥耶四世”,据他自称,他是大画家哥耶和被哥耶作过裸体画的那位绝色美人的私生子,是以,他的体内,充满艺术,浪漫,高贵;神秘的血液云云,哥耶四世,的的确确是一位艺术家。
  扮耶四世对艺术品,尤其是油画的鉴赏能力之高,似乎是与生俱来的,他十六岁那年,就会撰文驳斥大英博物馆中三位专家的鉴定,而举世公认他是油画鉴别的天才,他能在一个最细微之处,来判断一幅名家油画的真假,而令人叹服。自然,有一些所谓“为人忽略的细微之处”,经他指出之后,才为全世界的艺术鉴赏家所注意,根本原来是不存在的,而只是他的杰作。
  扮耶四世的杰作,一直是收藏家梦寐以求的珍品,不过有一点令他悲哀的是,他不能在作品上签上他自己的名字,而要签上别人的,说穿了,他专卖假画。
  他不但卖假画,也卖真画,而他的真画的来源,在于他巧妙的手段,世界各地收藏名画的博物院,对哥耶四世的态度,真是又敬又怕。敬的是他对艺术品的鉴赏能力上,怕的是他巧妙的手法,说不定什么时候,经他鉴定过的真画,变成了假画,而要命的是,假画也没有人看得出来,因为判别这幅画真假的权威,就是哥耶四世。
  扮耶四世在阿根廷有一个规模庞大的画廊,当任何一个博物馆有失窃的消息传出来之际,世界各地的收藏家,就自然而然,会集中到布宜诺斯艾利斯来,等候哥耶四世开出价钱,公开或暗中进行交易。
  扮那四世的日子一直过得很好,不过这时看来,他也不免有点垂头丧气,因为在他的口中,竟然讲出了“别提了”这样的话来。
  只有老头子才会说这种泄气的话,而哥耶四世只不过才四十岁,而且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美男子。
  齐泰维伯爵又叹了一声,这一次,他不是暗中叹息,而是大声叹出了声音来的。他是这间房子的主人,也是这次聚议的召集人,他们这几个人,全是最顶尖的人物,不过这一年来,显然每一个人的日子都不好过,连自己在内,他向看来又要发作的玲珑手作了一个手势,示意他且慢说话,然后向将椅子倾向后,看来神态很优闲的第五个人望去。
  那是一个中国人,年纪很轻。
《手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