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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人点头,表示允许,拂着衣袖,飘然离开了殿堂,又回到他那间房间中去了。我不好意思跟进去,只好留在殿堂中,看金维和那几个年轻人,用一幅麻布,把那小女孩的身体包起来,搬了出去。
  金维道:“虽然短暂,也是一个生命的历程,要不要参加天葬?”
  我过去曾有一次参加过“天葬”的仪式,血淋淋地,十分可怖,当然不想再去,金维不等我回答,就看出了我的意思,他笑了一下:“那你可以留在寺中,自由走动,寺中智慧高的人极多,你有兴趣向他们请教的话,是一个极好的机会。”
  我由衷地道:“谢谢你,我会利用这个机会的,只怕我的智慧太低,连提问题的资格都不够。”
  金维大声笑了起来,用力在我肩头上拍了一下:“别太谦虚了。”
  他离开之后,我在寺中缓慢地踱着步,寺中宁静之极。
  故人相逢惊喜交集
  大多数喇嘛,不是在低声诵经,就是在维持着一个姿态,静止不动,大多数的姿态,都相当怪异。这种情景,我倒十分习惯,上一次,我曾在著名的桑泊奇庙中,有过一段奇异的经历,和几个道行高深之极的喇嘛打过交道。但显然玄秘世界中的路径不止一条,上次的经历和这次就大不相同。
  (上次的经历,记述在《洞天》这个故事之中。)
  我自然不去打扰他们,只是信步所至地走着,一面走,一面仍然在想着一切发生过的事,精神不是很集中,我想到“要命的瘦子”曾在老人面前犹豫了十三秒,老人就告诉他一秒钟等于一年,像我那样,根本不是犹豫,自然是一辈子不成功的了。
  这时,我走进了一个长着几株大树的一个院子中,院中由于茂密的树叶的遮掩,显得十分阴暗,我一眼看到林荫深处,有一个人靠着大树的树干,一动不动,心想这人一定在静修,还是别去打扰他的好,正准备退出来,那人忽然抬起了头来,我和他打了一个照面,相隔虽然相当远,我还是看清了他是谁,失声叫了出来:“布平。”
  他也几乎在同时叫道:“卫斯理。”
  在这里会遇见布平,自然是意料之外的事,但是当我们急急走近之际,我发现布平的神情更加惊讶和意外。
  自然,布平是一个出色的攀山家,这一带,正是他活动的区域,我在地球上地势最高的山区遇到他,虽然意外,但还在情理之中,而他在这里遇到我,那才是有点不可思议了。
  当我们互相走近之后,两人又齐声问:“你在这里干什么?”
  寺庙中十分幽静,我们两人的声音,虽然不是很大,但也足以使得原来栖息在林木上的各种鸟类,一起振翅惊飞了起来,扑刺刺的振翅声好一会才停息。
  我们互相问了这一句之后,只听得鸟的惊飞声,互相望着。
  我在这里作什么,真是说来话长,而他在这里作什么,看他的神情,也是一副说来话长的样子。
  我想了一想,才道:“最近你见过陈长青?我到这里来,多少和他有关。”
  布平的神情看来相当紧张,他压低了声音:“那么,就是和天池老人那一帮人有关的了?”
  他在提及天池老人之际,称之为“一帮人”,语意之中,非但没有什么敬意,反倒大有敌意。这不禁令我有点愕然。
  我道:“是,老人是……我想,天池老人大概是人类有史以来最伟大的一个人。”
  布平翻起双眼望着我,一副不服气的神情。
  神情激动敌意表现
  我开始向他叙述天池老人的非凡成就和异能,反正这个院子中林木幽静,十分寂静,不会有什么人来打扰我们的长谈。
  而我一开始的预料也是正确的,虽然我还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但是布平对天池老人是充满了敌意的。
  (一个毕生致力于攀山的人,和一个毕生致力于探索生命奥秘的人之间,会有什么冲突呢?当时我真的想不出来,而且,根据布平告诉陈长青的话,他和天池老人是曾经相见过的。)
  证明布平对老人有敌意的表现是,当我提及老人的异能时,他都以不屑的口气,批评上一两句。
  首先,我提及老人的静坐,他说:那有什么了不起,我也会。
  我提到老人的“天眼通”,他又说:“哼,不稀奇,至少有超过一万个喇嘛会这种功夫。”
  我再提及老人的“神游”,他仍然道:“很多老喇嘛都会。”
  可是当我再说下去,说到灵魂的由心离体,思想和灵魂的微妙关系,无形无相的灵魂,甚至可以全然不受速度的限制,真正体现了意念所在,无所不至的境地时,布平却再也说不出什么来了。
  这实在是一个有识地的人在听到了这种事后的正常反应。
  自然,我又提到了“转世”的情形,布平在这时,神情略见激动,但随即恢复平静。
  我把经过大略说完,才总结了一句:“我能够知道那么多,全靠金维和老人的指点,我认为老人是人类中最具智慧的智者,他对于生命奥秘的了解,几乎比全世界的人所知加起来还多。”
  布平低头沉吟半晌不语,一开口,却把话头岔了开去:“我听说过金维这个人,所有登山家,都不会喜欢像他那样的人。”
  我不禁大是讶异:“为什么?”
  布平一脸悻然之色,“哼”了一声:“这个人,几乎认识整个喜马拉雅山区的羊鹰,很多人,甚至坚决相信他懂得鹰的语言。”
  我更是奇怪:“那有什么不好?”
《生死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