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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气得连连挥手,也不加辩驳,倒要听听这两个小丫头胡说八道些什么。
  (以下的话,是她们两人,每人说半句联结起来的。她们心意互通,说得很快,所以就算是她们两人一起说的,记述起来,也比较方便。)
  两人的声音,仍是充满了委曲:“卫叔叔安排了一个人在那研究所,取笑我们。我们……又没有做错什么,我们,事实上,每一个人,来到世上,都不是由自己作主的,为什么要拿我们来取笑?”
  两人口齿伶俐,语音清楚,这一番话,我每一个字都听得明明白白,可是整段话是什么意思,我却一点也不懂。
  我忍不住一顿足;“说明白一点,乱七八糟,没头没脑的,究竟在说什么?”
  两人给我一喝,向白素的身上靠了靠—一这就有点可恶了,就算我想出手打她们,以她们的本领,也足可以避得开,何必那样子?所以我的脸色,自然也益发难看。
  白素冷静地道:“别吓小孩子,她们的话,其实也很容易明白,她们说你和费医生串通了,安排一个人研究所,等她们去了,就拿她们取笑。”
  我用力挥着手:“胡闹至极,而且,她们有什么可以被人取笑的?又和每一个人到世上来,都不是自愿的,有什么关系?”
  白素的声音仍然平静:“我猜,是有人取笑了她们的身世。”
  我怔了一怔,而良辰美景则已泪珠儿滚滚而下,显然白素猜中了。
  我更是大疑,良辰美景的身世,连我也只是约略猜到了一些,不是十分肯定她们两人的来历,十分奇特,她们的祖上,几百年前,肯定曾参加过一场惊天动地的造反行动,后来失败,几个首脑人物,就远遁海外,且从此都过了几百年自我禁闭的生活,一直到最近,才算是重又回到了人间。
  (良辰美景奇特的来历,记述在《废墟》这个故事中。)
  连我也不知道她们的身世,如何可以串通了别人去奚落她们?
  而且,一那场大造反,好评坏评各占一半,就算有人拿出来说了,她们也不应该认为那是遭到了取笑,又何至于哭得如此伤心?
  我迅速转着念,也无法分辩,良辰美景一面哭,一面道:“其实,我们的身世,也不是什么秘密,几百年前的事了。和谁都没有关系,我们伤心的是……是……”
  她们又同时抽噎了几下,才道:“我们伤心的是,再也,没有想到,我们最尊敬、最崇拜的卫叔叔,竟然会这样捉弄我们。”
  原来她们伤心,是为了这个原因,我又是感动,又是生气,又是好笑,不过我明知那是误会,所以并不紧张,只是长叹了一声:“天要下大雪了。”
  良辰美景睁眼望着我,对我那突如其来的一句话,显然不明所以。
  白素笑了起来:“分明他是冤枉的,窦娥蒙冤,六月下雪,你们看看是不是够凄凉的?”
  良辰美景脸颊上的泪痕犹在,可是一听得白素那样说,却又忍不住“咯咯”笑了起来,才笑了两声,又想再板起脸来装生气,可是却也装不成了。
  我摊了摊手:“你们究竟遇到了一些什么?我连费力医生的研究所在哪里都不知道。”
  良辰美景互望了一眼,这才说出,费力医生的研究所是在一个海湾的附近。
  研究所是由一个基金资助兴建的,六层高.最高一层是费力的住所,下面两层全是研究室和办公室,面对海弯,清静而又景色宜人。
  良辰美景那天半夜,把小郭侦探事务所中的那个当班职员吓了个半死之后,得到的资料不算多,但总算知道了研究所的所在地。
  她们第一次受我所托去做事,而我又是她们心目中最尊敬最崇拜的(直到她们带着泪说出来,我才知道自己在她们心目中的地位),所以,她们十分起劲,深夜驾着他们的跑车,先去找戈壁沙漠,向他们要了一架小型的图文传真机,只有一只普通闹钟大小,可以和任何电话系统配合使用。那时,已经是凌晨二时了,她们仍然决定“夜探”,把车子开得飞快。在郊外公路上,最使她们腾跃不已的,是遇上了十来辆正在私下进行赛车的车子,赛车的全是不伦不类的小伙子,看到了她们,还想捉弄她们,结果自然惨不堪言,甚至有五辆车子要进厂大修,十来个人,只怕没有一个不受点伤的。
  所以,当她们赶到海湾,看到费力医生的研究所时已经将近天明了。
  她们把车子停在山边,有一条山路能向研究所,山路口就有铁门拦着。
  铁门虽然高大,当然拦不住她们。她们一掠而过,在接近建筑物时,还有一道围墙,保安设备相当好,她们预期会遇到狗只,可是却没有。
  越过围墙之后,已可以面对海湾,四周围静得出奇,除了有韵律的海涛拍岸声之外,没有别的声音。整幢建筑物,也是黑沉沉的。她们走近去,发现建筑物的面积相当大,前后左右都有门(绕建筑物一周,大约二百公尺,对她们来说,只是一掠而过而已),她们试了试四道门都锁着。
  打开相当复杂的锁,并不是她们的专长,所以她们并没有多花时间去弄开门,而是纵身,从外墙,迅捷地攀上了二楼,随便拣了一扇窗,把耳朵贴上去听了听,一点声响也听不到,就小心把玻璃拍破,伸手进去,打开了窗子,跻身进去。
  她们两个人,还有一个十分特殊的本领:她们在一个几乎密不透风,也终年黑暗的怪屋子中长大,眼睛特别适应黑暗(和她们一起在那幢怪屋子中长大的那伙人,都有同样的本领)。
《招魂(倪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