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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类的事,勉强用实用科学来说明,所用的名词,就像书上一般所写的那样,但如果用传统的玄学方法来写,就简单得多,所谓思想记意在人死了之后的存在,就是灵魂,被输入上身,整个过程,简单之极,就是灵魂进入了一个人体,自然这个人体的一切言行,都和那个灵魂一样了!
  这种事,在古今中外的非正式记载中,曾有过许多次,不过像“建文帝”这一次,实在太特出而已!
  我一面在想着,神情自然也随着我所想的而发生变化,齐白是聪明人,一定知道我想到了古怪之极的事,忙道:“天,你想到了什么?”
  我指着那人,语调肯定:“我可以断定,建文帝的灵魂,曾进入他的脑部,而且由于我的下掌掴引起的震荡,又使灵魂离开!”
  齐白呆了一呆:“那么他自己呢?难道他自己本来没有灵魂?”
  我道:“灵魂是思想和记忆,一个先天性的白痴,会有什么记忆和思想?”
  齐白骇然:“你是说,一个白痴,受了建文帝灵魂的侵袭,所以自认是建文帝?”
  我点头:“所以,他一直自以为自己是真正的历史人物——他的躯体,和一个机械人差不多,你输人什么资料,他就是什么人,他正是自以为是建文帝之后,才找到这个隐秘所在的,这本来就是他隐居的地方,他有这个记忆,要找这里,自然不是难事。”
  齐白听得呆了半晌,又狠狠地打量了那人一会,才忽然说出了一个十分有用的意见来:“如果是这样,那么,他来的时候,身上一定不会有帝王的服饰——思想不能变出实际的东西来,我们可以在那巨宅中好好找一找,把他原来的服饰找出来,那么,对了解他的来历,会大有帮助!”
  我用力在他肩上一拍:“好主意!在那巨宅之中,换下来的衣眼,放在何处?”
  齐白侧头想了一想:“自然有专管衣服的太监收起来。嗯,现在当然没有太监了……他……最可能换在澡房,我知道澡房在哪里!”
  我心中十分兴奋,带着那人,又向古宅中走去。那人十分顺从,他连判别方向的能力都没有,在需要转弯的时候,如果不是带着他,他虽然不至于会掸上去,但一定站在转角处,不知如何才好。
  看到了这种情形,齐白也原谅了我:“唉,看这种情形,他……不是由于你的一掌而变成这样子的!”
  我没好气:“我的掌之力,若是运足了,确然可以使人变成这样,你要不要试一试?”
  齐白脸上变色:“开什么玩笑!”
  但他随即又叹了一声:“他现在这样,人家看觉得可怜,但是他自己未必痛苦,比起他做皇帝的时候来,我看要快乐得多!”
  我听得齐白这样讲,也不禁大是感叹:“做皇帝还不如白痴,真的,我看他……至少不会自杀!”
  我们一面说,一面向前走,齐白来过两次,已经十分熟悉了,先找到了寝室,再在寝室旁边,找到澡房,有一股活泉,流入一个水池中,水十分清澈,一进来,就看到一个角落中,堆着一件衣服。
  齐白抢过了一步,把那件衣服提起来,我和他都不由自主,发出了“啊”地一声。
  毫无疑问,这件白袍,是医院的病人服装,而且更可以肯定不是普通的医院所用的,因为在衣服的背部,有着一行号码:“A三二七四”。
  那是病人的编号,病人而要有编号,自然不是普通病院,不是精神病院,便是专收留智力有问题的人那种。我更皱了皱眉:这件白袍,我好像曾在什么地方看到过,十分眼熟!
  齐白把白袍凑近了一看,忙道:“你来看!”
  我走过去一看,看到衣边上,织着一行小字:“第三弱智疗养院”和医院所在的地点,和一行较大的字:“此类病人纯属先天性痴呆症患者,全无思考能力,若发现此类病人,请立即和医院方面联络,电话——”
  我感到极其兴奋,因为这一个发现,使我的推测,向事实推进了极大的一步。
  这个人,本来就是一个完全没有智力的人,绝不是什么建文帝!
  可是,也使我呆了半晌,因为那所医院,正在我居住的城市,和这里,用最快捷的方法,也有四天途程,我绝认为“建文帝”会有什么有效的旅游证件,那么他是怎么来到这里的?
  我想了一想,就有了答案:“和那个医院联络!如果这人一直是那医院的病人,医院方面,一定可以提出确凿的证据,证明那是他们医院中逃出来的病人,那么,不必经过太复杂的手续,就可以把他领回去了。
  我把意思和齐白说了,齐白犹豫了一下:“看来也只有这个办法了,事实上,这个人才是真正的宝,他一脑子和秘史!”
  我闷哼一声:“你要研究他,可以向医院借他出来研究,只怕他不能提供你什么!”
  齐白笑:“我当然不会放过他,我们快到有电话可打的地方去,和那医院联络。”
  看看天色已黑,我又知道自己再来这里的机会绝不会多,又舍不得那柄宝剑,所以提议逗留一夜再走。齐白自然没有意见。
  当晚,在月色下,我舞弄、抚摸、轻弹那柄宝剑,直到天亮。
《招魂(倪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