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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梁若水和费力,曾在好几个重要的医学研究会上见过面,作过讨论,自然认得他的声音,她立即兴奋地叫:“费力,我,梁若水,我来了!”
  当她这样叫的时候很明显地听到了费力发出了一下深吸一口气的声音,接着,便完全没有声音,又过了足有三分钟,在梁若水已感到可能会有极不寻常的事发生时,门打开了,费力闪身出来,随即把门在背后关上,脸色苍白,双眼失神地望向远方,甚至不看站在门前,才从万里之外,应他邀请来到的梁若水。他的神情动作,都再明显不过地表现他的心意——非但不准备请梁若水进去,而且十分希望她立即离开!
  梁若水虽然是极出色的一个精神病医生,可是在那样的情形下,她也不知道该如何应付才好。她自然懂得费力的“行为语言”,可是总不能就此问也不问,掉头就走!
  于是,在她和费力医生之间,就展开了专家之间才使用的对话,简单明了绝无废话。
  梁若水只问:“为什么?”
  费力回答:“有了变化,我一个人可以应付了。”
  梁若水再问:“看来你想掩饰什么!”
  费力发出了几下干笑声,目光始终不望向梁若水,而面肉抽动几下;梁若水难过地摇了摇头:“你一直是我最尊敬的——”
  她话只说了一半,便没有再说下去,不必说,意思也极明显,她认为是他的研究已有了结果,所以不想他人来分享声誉,这种行径,自然会令得崇拜者失望。
  费力却神情苦涩,甚至极礼貌地向梁若水挥了挥手,梁若水脾气再好,也无法忍受,她后退了步:“你肯定自己的行为正常?”
  费力忽然长叹一声:“不能肯定但必须如此!”
  梁若水转身就走,在她走出了几步之后,她听到身后传来关门声。
  梁若水缓缓摇头:“我气得想骂也骂不出来,恰好那个医院要人,我就暂时加入工作。”
  我们各人互望了一眼,我道:“两个多月前,正是那人失踪的时候,费力受了打击,才有那种反常的行为?”
  梁若水失声道:“那个……建文帝,是从费力的研究所中走出去的?”
  大家都不说话,显然每一个人都同意了我的意见,大家也都望着梁若水,温宝裕摊了摊手:“梁医生可有更好的假设?”
  梁若水皱着眉,认真地思索着,来回踱步,好一会才站定:“人,丧失智力,有的是因为细胞染色体的转变——这一类人,大多数在外形上就可以看得出来,这种痴呆症患者,在外形上也有可怕的变异。另一种,是脑部机能的障碍,那一种人,外形和常人没有分别。”
  我沉声道:“自以为是建文帝的那个人,外表看起来,一点也不像白痴。”
  良辰美景道:“那个李自成,看来也不像白痴。”
  我用力一挥手,提高了声音:“问题已极明显,费力不知通过了什么方法,向精神病院,要来了两个无亲无故,不会有人追究下落的脑机能障碍者,弄到了他的研究所中。”
  梁若水补充:“全世界精神病医生,都对费力十分尊崇,医院的院长也不例外,费力若有要求,只要不太过分,院长就会答应。”
  白素问:“假设他向院长要两个病人去研究,那种要求,算不算过分?”
  梁若水想了一想:“不算过分,医院中有的是根本没有治逾希望,也不会有人关心的病人。”
  我深吸了一口气:“不知道费力医生通过了什么方法,使这两个人又有了智力,而且情形奇特之极,一个自以为是李自成,一个自以为是建文帝!”
  各人听我这样说,神情都古怪之极。梁若水俏脸煞白,想说什么,又没有说出来。白素向良辰美景作了一个手势,红影一闪,已有一酹酒递到了梁若水面前,她喝了酒,才叫了出来:“他成功了!费力真的成功了!”
  我苦笑:“小姐,刚才你甚至还知道他研究的课题是什么,现在何以你肯定他成功了?他在研究的,在那两人身上做的,究竟是什么?”
  梁若水再喝了一口酒:“本来我不能肯定,但现在综合起种种迹象,我可以肯定,他在研究的是……是……”
  她说到这里,脸色更苍白,声音急促,胸脯起伏,我们几个人都不约而同向她做手势,示意她慢慢说,不必太心急。
  但由于她想到的事太骇人,所以她过了好一会,呼吸才回复了正常。她再喝一口,和道:“就是他几年前提出来的那个理论,他认为可以通过仪器,接收到游离状态的记忆组,那是一种由生物电组成的电波!”
  梁若水说得相当专门,但我们一下子就听听懂了她的话,我首先叫了起来:“鬼魂!”
  所谓脑部活动产生的生物电形成的记忆组,就是人的鬼魂!
  人死了,记忆还呈游离状态存在,就是人的身体和灵魂的分离。费力医生研究的是要从这种记忆找出来,那么他的研究工作,不管动用了什么样的仪器,不管他用的是什么方法,他的目的就是“招魂!”
  我叫了一声,一时之间,人人都静了下来。
  古今中外,不知多少人试行招魂,也不知多少人自称能招魂,各有各的方法和手段,有的自称是天生的灵媒,能和灵魂接触,有的通过法术行为,烧符吟咒,声称那样,鬼魂就会受他们的驱使,招魂的方法多而且杂。更引人入胜的是,世界上各个角落,不论文明或野蛮,似乎都相信,可以通过某种方法而把人的灵魂招来!
《招魂(倪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