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不期而遇
离海岛约十公里的海面上确实有一艘船。不过,随着地球表面弧度的缩小,人们的视野也已大大缩小,所以这艘船,现在还只能看到它在万顷碧波中所露出的桅杆顶部。
船身虽然看不到,但从其桅杆的多寡已可断定它属于哪一类船。这显然是一艘双桅纵帆帆船。本一佐夫发现它后过了两个小时,船的全部身影便出现在他们的视野之内了。
上尉塞尔瓦达克举着望远镜,一刻不停地盯着它。
“这是多布里纳号!”他突然叫道。
“多布里纳号?”本一位夫说,“不可能吧?怎么不见烟囱冒烟?”
“船上扯着满机,”塞尔瓦达克说,“没错儿。准是铁马什夫伯爵的双桅机帆船。”
果然,这艘船就是多布里纳号。要是伯爵也在船上的话,谁能料到两位情敌却在这里不期而遇了。
不消说,对于正在向小岛驶来的铁马什夫伯爵,上尉塞尔瓦达克已不再把他看成是不共戴天的仇敌,而是一个同舟共济的难友了。他根本没有去想他们原来约定的那场决斗,而且连决斗的原因也早已忘得一干二净。天地间发生了一系列如此巨大的变化,他现在唯一的愿望,就是迅速见到他,向他打听一下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在这二十七天的时间里,多布里纳号一定沿着阿尔及利亚海岸走过,也可能到过西班牙、意大利或法国的港口,因此一定可以对地中海沿岸——古尔比小岛同这些地区现在是完全隔绝了——的变化提供一些最新消息。这样,塞尔瓦达克不仅可以对这次灾害的规模有一个全面的了解,而且也可以弄清楚产生灾害的原因。此外,铁马什夫伯爵是一个很重义气的人,他一定会把上尉及其勤务兵带走的。
“这艘船在哪儿停靠呢?谢利夫河口已经不存在了。”本一佐夫问道。
“它不会靠岸的,”上尉说,“伯爵会派一艘小船来,让我们乘船过去。”
因为是逆风,多布里纳号只能缓慢地向这边驶来。奇怪的是船上的机器设有开动,照讲他们早就应当发现这个新的小岛了。很可能是燃料已经用完,只好利用风帆。所幸天空虽有一层淡淡的云彩,但还算晴朗,风也不大,海面比较平静,所以多布里纳号正在顺利地向小岛驶来。
塞尔瓦达克丝毫没有怀疑多布里纳号会在这里停泊。铁马什夫伯爵一定会弄得晕头转向:非洲大陆的这地方怎么会突然出现一个小岛呢?他也可能担心,小岛周围没有一个可供停泊的场所。不过这种担心是多余的,一旦帆船出现不便靠岸的迹象,塞尔瓦达克会主动给它寻找泊岸处,向它发出信号,领它入港的。
果然,过了一会儿,塞尔瓦达克明显地看出多布里纳等。正在向原谢利夫河口驶去。他于是当机立断,骑上马和本一佐夫一起,迅速向小岛的西部奔去。
二十分钟后,他们赶到那里。二人立即眺下马来,观察沿岸地形。
塞尔瓦达克很快发现,在离小岛最西端不远的地方,有一个很小的港湾,完全可以供多布里纳号停泊。港湾外面点缀着一些大的礁石,礁石之间有一条狭窄的航道。即使遇上大风大浪,港湾里也一定会很平静的。可是,就在他细心观察岸边的岩石时,突然发现岩石上面有一条条潮水退去的痕迹,痕迹上还保留着一些干枯的海藻。
“奇怪!”他想,“地中海现在难道也有潮汐了?”
看来潮水的涨落确有其事,因为在岩石的上端留下了明显的痕迹。这又是一件怪事。人们知道,地中海是基本上没有潮汐的。
同时,塞尔克达克还发现,潮水在岩石上显示出最高水位后,——这显然是由于去年12月31日夜间地球附近出现一个大的星球造成的——便逐渐退去,现在终于恢复到灾害前的样子了。
上尉塞尔瓦达克只是把这一奇怪现象记了下来,他现在所关心的只是多布里纳号机帆船。
帆船离海岸只有两三公里了。他们一定已经看到塞尔瓦达克向他们发出的信号。因为他们稍稍拨正了一下航向,开始把主桅帆落下来,只剩下二层帆、后桅帆和船头的三角帆,全凭舵工躁作了。最后,帆船绕过海岬,根据塞尔瓦达克打出的手势,放心大胆地穿过礁石之间的航道,一直进到小港湾里。几分钟后,他们抛了描,放下了小艇。铁马什夫伯爵立刻登上小艇向塞尔瓦达克站的地方直驶而来。
上尉抢步迎上前去。
“伯爵先生,”他叫道。接着,他说的第一句话便是:“发生什么事了?”
伯爵是一个沉着冷静的人,他的泰然自若同上尉的急躁性格恰成鲜明的对照。他先向上尉欠了欠身,然后以一口浓厚的俄国腔说道:
“上尉,在我们谈论别的问题之前,我首先要告诉你,我没有想到会在这里荣幸见到你。我们分别的时候,你在大陆上,而现在你却在一个小岛上……”
“我哪儿也没去,伯爵先生。”
“这我知道,上尉。请原谅我未能赴约……”
“伯爵先生,”上尉大声地说,“关于这个问题,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们待会儿再谈。”
“一切遵命。”
“我也是一切听从你的意见。不过,仍请允许我再度向你提出刚才的问题: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我正要向你请教哩,上尉。”
“什么,你也一无所知?”
“什么也不知道。”
“非洲大陆的这一部分一夜之间变成了一个小岛。关于这一点,你没有任何情况可以告诉我?”
“没有。”
“这次灾害波及面究竟有多大?”
“我同你一样,上尉,一无所知。”
“不过,你总可说一说地中海的北部海岸……”
“现在这个海究竟还是不是地中海?”铁马什夫伯爵杆断了上尉的话,提出了一个奇怪的问题。
“这个问题,你应该比我更清楚,因为你是从海上来的。”
“我没有到过沿岸的任何地方。”
“你没有在任何地方停留过?”
“没有。我甚至一块陆地也没见过。”
上尉惊讶地看着伯爵,随后又说道:
“不过伯爵先生,你应该发现,从1月1日起,东方和西方已完全颠倒过来。”
“完全对。”
“白天和黑夜只有六小时了。”
“是的。”
“重力已大大减小。”
“一点不错。”
“月亮已不知到哪里去了。”
“是这样。”
“我们差一点同金星相撞。”
“你说得完全对。”
“因此,地球的自转和公转已经改变。”
“是这样。”
“伯爵先生,”上尉继续说道,“请原谅我的冒昧。我原以为我所知道的一切根本不算什么,所以很想向你请教哩。”
“我也不知道更多的东西了,上尉。”伯爵说。“我只有一点要补充一下。去年12月31日夜间,我乘着船来同你赴约,不想海上忽然波涛汹涌,我的船在波峰浪谷中剧烈地颠簸。我们被这一奇怪现家弄得莫知所措,谁也说不出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后来,机器出了故障,又遇上接连几天的狂风暴雨,我们只好在海上随风漂流。多布里纳号居然能经受得住这场惊涛骇浪,这真是意想不到的事。我想,其原因大概是它当时处在飓风的中心,受浪涛的袭击较小。所以,我们没有见到一块陆地,只有你们这个小岛才是我们见到的第一块陆地。”
“伯爵先生,这样说来,我们应当回到海上去探个究竟,看一看这次灾害的波及面有多大。”
“我也这样想。”
“我可以在你的船上占居一席之地吗?伯爵先生。”
“当然可以,上尉。如果需要的话,我们可以去周游世界。”
“我想只要在地中海转一圈就足够了。”
“谁能说周游地中海不就是周游世界呢?”伯爵摇了摇头说道。
塞尔瓦达克沉默不语,陷入了沉思。
现在也只能这样做了,姑且先去看一看非洲沿岸的情况,并到阿尔及尔去了解一下世界各地的消息。如果地中海南岸已不复存在,那就到北边去看看欧洲各国的情况。
不过,要等多布里纳号上的机器排除故障后方可启程。锅炉内的几根管子裂了,不停地往炉内温水,无法升火。如果只靠风帆,则怕天气不好,遇上逆风。那样的话,船的行速就会太慢,也太艰难了。多布里纳号是一艘较大的船,可以直达中东;煤仓里的存煤还够得上两个月的用度,完全可以作一次较远的航行,无须中途寻找港口添加燃料。
因此必须把锅炉修好,以发挥机器的作用。
所幸多布里纳号上有一些备用的铁管,人们把坏的换下来,很快就把故障排除了。这样,他们到达小岛后的第三天,锅炉便能升火了。
塞尔瓦达克利用伯爵在古尔比小岛逗留的机会,把岛上的情况向他-一作了介绍。他们俩骑着马,沿海岸兜了一圈。他们现在唯一的想法,就是到小岛以外的地方去查陰导致非洲大陆北部发生沧海桑田变化的真正原因。
多布里纳号准备于1月31日扬帆远航,这期间,天地间没有发生什么新的情况。只是长达一个月之久的高温,现在已略有下降。难道环绕太阳运行的地球这时又走上了新的轨道?这个问题看来还要过几天才能弄明白。
天气一直很好,不过天空时时覆盖着乌云,气压稍有下降。不过问题不大,多布里纳号仍可按时启程。
现在的问题是本一位夫是否应该随同上尉一起离开小岛。遗憾的是,由于种种原因,他必须留下。首先,两匹马无法上船,因为船上没有专用马厩,而本一佐夫又无论如何不愿离开这两匹心爱的马。其次,随时可能有陌生人到岛上来,这块地方不能没有人看管。那些牛羊也不能就这样扔掉,万一发生不测,这些牛羊将是劫后余生的人不可缺少的食粮。鉴于上述原因,本一佐夫决定自己留下,上尉只好表示同意,虽然心中未免有点恋恋不舍。不过本一佐夫留在岛上倒也不会遇到什么危险。等他们一旦把外界的情况查明,便会回来接他的。
1月31日,本一佐夫怀着依依惜别的心情向上尉告别。行前,上尉向他叮嘱了几句。他也烦请上尉万一有可能路过蒙马特,就去看一看他心爱的故乡是否安然无慈。说话间,多布里纳号已开动螺旋桨,离开了狭小的港湾;转眼之间,便消失在茫茫大海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