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不知怎地,当这次为招待文职官员、军政当局和莫斯科显要人物的宴会达到高潮时,沙皇突然离去。沙皇是接到消息说乌拉尔边境发生了大事,很显然,一股强大的叛军势力正企图将西伯利亚省从俄国沙皇手中夺走。
俄罗斯在亚洲的部分,也就是西伯利亚,面积达1,792,008平方英里①,这里居住着近200万居民。西伯利亚从乌拉尔山脉延伸至太平洋岸边,乌拉尔山脉横亘在西伯利亚与俄罗斯在欧洲的领土之间。西伯利亚南面与古代中国和土耳其斯坦②接壤,北面从喀拉海到白令海峡则濒临北冰洋。它被分为几个省和地区,其中有托波尔斯克、叶尼塞斯克、伊尔库次克、鄂木斯克。雅库次克以及鄂霍次克和卡姆沙特卡两个地区,还有现在莫斯科特区辖下的吉尔吉斯和雅克共两个国家。这片广袤的草原从西至东跨经度约110度,是流放刑事犯和政治犯的地方。
①1英里=1.609公里
②作者沿用某些外国人对里海以东广大中亚地区称为土耳其斯坦,下同——译者。
两位总督代表沙皇政权管辖这片疆土。一位驻留在西西伯利亚首府伊尔库次克。叶尼塞河的支流乔那河,将西伯利亚分隔成两个部分。
目前这块广阔的平原上还没有铁路线经过。有些地区确实很肥沃。这里有一些很珍贵的矿藏,地下宝藏远比地表物产丰富,这使西伯利亚更为富饶。但目前还没修通铁路来运送这些矿产。在这里,夏天人们进行旅行时常用四轮马车——冬天则用雪橇。
惟一条长约八千多俄里①的电报线路,为东、西西伯利亚边境之间提供了电讯交通的便利。从乌拉尔发报,穿过叶卡特琳堡、卡西莫夫、提欧曼、依期姆、鄂木斯克、依拉姆斯克、卡里几、托木斯克、克拉斯诺雅斯克、奈尼-乌丁斯克、伊尔库次克、维克尼-勒次京克、斯特克林、阿尔伯兹因、布拉格斯坦克、拉德、俄罗姆斯卡亚、亚历山德罗夫斯克及尼克拉叶夫斯克等这么多地方,才能到达终点。从这端拍一份电报到另一端,每个字都要花去3个卢布②和19戈比③。从伊尔库次克有一通往蒙古边境城市哥塔的支线。只要30戈比,便可在两周之内从那里将电文传到北京。
①1俄里=1.067公里
②卢布俄罗斯货币单位。
③戈比俄罗斯货币单位。100戈比=1卢布
正是这条从叶卡特琳堡到尼克拉叶夫斯克的线被切断了。起初只是托木斯克以外的线路,后来从托木斯克到卡里凡的线路也被切断了。
这就是为什么沙皇在第二次听到基斯沃夫将军报告这件事时,只说了一句:“马上派一名信使。”
沙皇一动不动在窗前待了一会,这时房门再一次被推开,警察局长出现在门口。
“将军进来。”沙皇简短地对他说,“告诉我你所掌握的关于伊凡-奥加烈夫的情况。”
“他是个非常危险的人物,陛下。”警察局长回答。
“他有上校军衔,是吗?”
“是的,陛下。”
“他是个很聪明的军官吗?”
“非常聪明,但是他这个人别人难以驾驭。他野心勃勃,任何事都阻止不了他,他无所不为。很快他就卷进一些陰谋活动,因此当时他被大公爵殿下降职流放到西伯利亚。”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
“两年前蒙陛下您的恩准,他服刑六个月后便被赦免了。他又回到了俄罗斯。”
“从那以后,他就再没去过西西伯利亚了吗?”
“去过,陛下,但是他是自愿回去的,”警察局长回答说。然后他压低嗓音补了一句:“曾经有一段时间,陛下,没有人能活着从西伯利亚回来。”
“那么,在我有生之年,我要使西伯利亚现在以及将来都成为人们能活着回来的地方。”
沙皇有权这么骄傲地说。因为,他经常用自己的仁慈让世人知道俄罗斯的皇权掌握了该如何宽恕别人的尺度。
对沙皇这番话,警察局长什么也没说,但是很显然他并不赞成这样折中的做法。依照他的想法,他认为一个人一旦有警察押送越过乌拉尔山,就不该再回来。而现在在这位新君王的统治之下情况就不一样了。因此警察局长对此深感痛惜:什么,除了扰乱社会治安没有什么罪是判处终身流放的!什么,流放的政治犯从托波尔斯克,雅库次克,伊尔库次克回来!实际上,警察局长已习惯于对犯人严厉制罪,永不赦免。因此他不能理解这种治国的做法。但他保持着沉默,等待沙皇进一步的询问。
沙皇的问题很快就来了。
“伊凡-奥加烈夫,”沙皇问,“此行的目的还没有人知道,他在途经西伯利亚几省之后没有再回到俄罗斯吗?”
“他回去了。”
“从那时起你们警方就不知他的去向了吗?”
“知道的,陛下。因为犯人只有从他受到赦免那天起才真正地危险起来。”
沙皇皱起了眉头。可能此时警察局长觉得自己说得太多了,虽然他的看法有些执拗,但他对君王的忠诚也是丝毫不差的。但是沙皇不屑于理睬这些对他国内政策的含蓄的责难,只是继续问了一连串的问题。
“你们最后听到有关伊凡-奥加烈夫的消息时,他在什么地方?”
“在白尔姆省。”
“在哪个城市?”
“就在白尔姆城。”
“他当时在干什么?”
“他当时似乎清闲无事,他当时的行为也丝毫没有可疑之处。”
“那么他没有在秘密警察的监视之下吗?”
“是的,陛下。”
“他什么时候离开白尔姆的?”
“大概在3月份。”
“要到……”
“去什么地方不知道。”
“从那时起就不知道他的下落了吗?”
“是的,陛下,不知道了。”
“那么,我自己知道。”沙皇回答,“我还收到一些没有通过警察部门的匿名情报,根据当前边境上出现的种种情况,我完全有理由相信这些消息属实。”
“您的意思是,陛下,”警察局长提高嗓门说,“伊凡-奥加烈夫插手了鞑靼人的叛乱。”
“是的,现在我还告诉你一些你还蒙在鼓里的事,离开白尔姆后,伊凡-奥加烈夫越过乌拉尔山脉,进入西伯利亚,又穿过吉尔吉斯大草原,并且在那里曾极力地煽动游牧民族叛乱,而且并非没有得手。然后他向南深入土耳其斯坦。在波克哈拉、科可汗和昆达次那几个省,他也找到几个部落首领,他们有意将他们鞑靼人部落迁入西伯利亚并在俄罗斯的亚洲领土上煽动一场叛乱。这场风暴一直在静悄悄地酝酿着,但现在终于像晴空霹雳似地爆发了。现在东、西西伯利亚之间的一切通讯都已中断,并且伊凡-奥加烈夫渴望取我兄长的性命来复仇。”
沙皇激动起来,急促地来回踱步,此时警察局长什么也没说,但他在想,以前俄国皇帝从来不会赦免流放的犯人,那么伊凡-奥加烈夫的陰谋在那时是永远也实现不了的。他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走到已经躺在安乐椅上的沙皇面前说:“陛下您应该已下达了尽快镇压叛乱的命令了,是吗?”
“是的。”沙皇说,“在奈尼-乌丁斯克的线路切断之前已发出最后一封电报,命令叶尼塞、伊尔库次克、雅库次克当地军队及黑龙江和贝加尔湖区的军队开始行动,同时白尔姆、奈尼-诺夫哥洛的军团,及边境上的哥萨克部队正日夜兼程向乌拉尔山进发,但不幸的是还需要几个礼拜的时间他们才能到达目的地与鞑靼人交战。”
“陛下,您的兄长、大公殿下,现在被困在伊尔库次克孤立无援,并且与莫斯科失去直接通讯联系了吗?”
“正是这样。”
“但是从您发的最后一封电报中,他应该能知道陛下您已经采取了什么措施,并且应该知道可从距伊尔库次克最近的地区获得何种援助,是吗?”
“他知道。”沙皇说,“但他不知道的是伊凡-奥加烈夫不仅谋反,而且扮演了叛徒的角色,他也不知道伊凡-奥加烈夫是他的死敌。由于大公他第一次蒙羞,而更严重的是,大公并不知道他这个人。所以伊凡-奥加烈夫的计划就是用个假名到伊尔库次克为大公效劳,然后在取得其信任后,在鞑靼人包围了伊尔库次克时,他就会背叛那座城池,背叛我的兄弟,我兄长的性命也就直接受到威胁,这些情况就是我的秘密情报部门报告给我的。这是大公不知道的,而他又必须知道的!”
“那么陛下,需要一名机智勇敢的信使……”
“我正急着想找一位。”
“并且希望他行动迅速。”警察局长补上一句,“请准许我多说一句,陛下,因为西伯利亚是叛乱者发动叛乱的理想之地啊!”
“将军,你的意思是说那些流放的犯人会与叛军合谋吗?”沙皇对警察局长这番暗示感到有些愤怒,他大声问。
“对不起,陛下。”警察局长支吾起来,因为那确实是他那多疑而不安的头脑里的想法。
“我相信他们是有爱国心的。”沙皇回答说。
“除开政治犯之外还有一些其他犯人也被流放到西伯利亚,”警察局长说。
“刑事犯?哦,将军,那些人就由你去管了!我承认那些人最卑劣无耻,他们不归属于任何国家,但是这次造反或者说叛乱并不是要与皇帝作对,而是针对俄罗斯,针对这个流犯们还想看到的国家——他们会再见到的国家。不,俄罗斯人绝不会跟鞑靼人联合来削弱莫斯科政权,哪怕只是短暂的一会儿也不行!”
沙皇曾制定政策,一度将一些犯人流放异地,但他完全相信那些被他流放的犯人是有爱国心的。他的法制的基础是他的宽大仁慈。当他能自己掌握处罚尺度时,就把从前的那些严厉法令在实施时做了一些变通,他的宽大使人相信他并没有错。但是即使鞑靼人叛乱还不具备成功的有利条件,事态还是相当严重,因为令人担心的是大部分吉尔吉斯人可能会和叛乱者联合起来。
吉尔吉斯人有大中小三个部族,一共有40万顶帐篷,200万人,各个部落各有不同,有的是独立的,有的则承认归属俄罗斯沙皇、可汗、科可汗、德可汗或波科哈拉的可汗统治,这些都是土耳其斯坦最难对付的首长。中部族是最富裕的也是最大的部族,他们的帐篷布满在撒拉河、厄尔替失河及和依期姆北部之间的地带以及塞桑湖和阿克撒咯湖之间的地带。大部族分布在中部族以东的国家,扩展到远及鄂木斯克和波波尔斯克行政管理区。因此,如果吉尔吉斯人叛乱的话,将是整个俄罗斯亚洲部分的叛乱,而首先发生的事就是叶尼塞河以东的西伯利亚的分裂。
要打起战来,这些吉尔吉斯确实只能算是新手。与其说他们是正规兵,倒不如说他们是偷盗和抢劫大篷车的夜贼和强盗。正像作家烈夫晴所说的:“只要有一道坚强的边防线和为数不多的一个方阵的优秀步兵就能击败10倍兵力的吉尔吉斯人;只要一门大炮就能摧毁气势汹汹的吉尔吉斯人。”
也许真是这样,但是必须有这么一个方阵的优秀士兵到达叛乱区,让大炮运出俄罗斯各省的军火库。这些地方离叛乱区还有两三千俄里,而现在,除开从叶卡特琳堡到伊尔库次克的这一段径直路线外,其他多为沼泽般的平原,很难通过。而俄罗斯军队要击败鞑靼人部落肯定还需要几个礼拜的时间。
鄂木斯克是西伯利亚的军事机构中心,之所以设立这个中心是为了威慑吉尔吉斯人。这里有界限,但是却多次被没有完全征服的游牧民族所侵犯。我们完全有理由相信,鄂木斯克正处于危险之中,军事阵地的防线,也就是说那些从鄂木斯克到塞米普拉丁斯克阶梯状的哥萨克人岗哨一定已多处被击破,因此人们担心统治吉尔吉斯地区的大苏丹会很情愿地接受或不太情愿地服从于像他们自己一样是穆斯林教徒的鞑靼人的统治。而且由奴隶制引起的仇恨和对希腊正教及穆斯林的敌对所引起的仇恨溶合在一起了。确实有一段时间,土耳其斯坦地区的鞑靼人,主要是那些来自波克哈拉、基发、科克汗及昆达兹地区的可汗人试图用武力加游说来征服吉尔吉斯人归属于莫斯科统治。
关于鞑靼人我们只简单地说这几句。
鞑靼人主要属于两个不同种族,高加索人和蒙古人。高加索族,正如阿贝尔-德姆萨所说,“在欧洲他们被认为是最美丽的种族,因为这个地区的所有民族都源自高加索”。他们与土耳其人与波斯人共同归属于同一统治之下。纯蒙古族则由蒙古人、满族人和西藏人组成。
现在威胁着俄罗斯帝国的鞑靼人就属于高加索人,他们占据着土耳其斯坦。这个大国被分成几个州,由可汗统治,因此称为汗国。汗国主要有波克哈拉可汗、科克汗可汗及昆达兹可汗等。
现在,最重要及最难以对付的汗国便是波克哈拉汗国。俄罗斯已多次与他们的首领交战,而那些首领为了自己的利益一直支持吉尔吉斯与莫斯科政权对立。现任首领弗法可汗同样仿效前辈的做法。
波克哈拉汗国的疆土很广,从北到南,跨越了从北纬37度到41度的范围。从东到西则跨越了东经61度到66度的范围,合计面积约10,000平方里格。
这个国家有250万居民,战争期间,军队人数增加了两倍,达到6万人,另外还有3,000骑兵。这是个富庶的国家,有丰富的动植物和矿产资源,并且随着对巴尔干、奥克欧及梅曼地区的占领,疆土面积也扩大了,它占据了19座大城市。波克哈拉的周围有一道长约8英里多的围墙环绕,围墙内布满了楼塔。这座光辉的城市由于出了20世纪的学者如阿维森纳等人而名扬天下,被看成是穆斯林教育学术研究的中心,在中亚的各大名城中地位不凡。帖木儿的陵墓,以及摆放着蓝石的著名宫殿,都坐落在撒马尔罕。每位新可汗在登基时必须就坐于蓝石上面。撒马尔罕这座城市周围有防御坚强的城堡护卫着。卡希位于一片绿洲之上,绿洲的周围是一片到处生活着乌龟和蜥蜴两种动物的沼泽地。而这里警戒森严,因此几乎无法攻破。伊斯查德伊有近两千人防守。简单地说,卡他科干、拉那塔、迪扎、派康得、卡拉库、库扎这些城镇固若金汤,难以攻克。波克哈拉的可汗国以山脉为屏障,为草原所阻离、几乎坚不可催;俄罗斯如果要征服这个国家,还需要强大的兵力才行。冷酷而野心勃勃的弗法统治着这片属于鞑靼人的土地。他依靠这里的可汗——主要是科克汗和昆达兹的可汗,这些人是些贪婪而残酷的武士,他们乐意参加一项对鞑靼人的本性来说倾心以求的计划。并且在那些统治所有中亚部族的首领的协助下,弗法已成为叛乱的头目,而伊凡-奥加烈夫则是背后的煽动者。这个叛徒,在疯狂的野心和仇恨的驱使下,下令行动以便截断通往西伯利亚的道路。他如果想入侵俄罗斯帝国的话,那么他真是疯了。在他的提议下,享有埃米尔称号的波克哈拉的可汗已将其实力集结在俄罗斯边境。他已入侵塞米普拉丁斯克。而驻扎在那里只有小部兵力的哥萨克人只得从那里后撤。他的兵力已越过巴尔咯什湖,并把阻挡他前进的吉尔吉斯人争取过来。他对那些臣服的人掠夺,蹂躏,招募入伍,并俘虏反抗的人。就这样他带着东方君主独有的妻妾、奴隶这些拖累,从一个城市进军到另一个城市。他的所作所为透着现代切基斯可汗的冷酷和大胆。在叛乱的新消息到达莫斯科之前,很难确定弗法现在在什么地方,他的部队到达了哪里以及俄罗斯军队被迫撤到了西伯利亚的什么地方,这一切都无从知晓,因为所有的通讯都已中断了。卡里凡和托木斯克之间的线路也被鞑靼军队切断了吗?埃米尔本人已到叶尼塞地区了吗?西西伯利亚的南部也在动乱之中吗?叛乱已扩展到东部各地区了吗?这些问题的答案没有人知道。而那既不畏寒冷也不怕炎热,严冬酷暑也难以阻挡的快如闪电的电流却不能再跨越茫茫草原,再不能通知被困在伊尔库次克的大公,告诉他伊凡-奥加烈夫的背叛已危及他的生命安全。
只有派一名信使才能取代这阻断的电流。从莫斯科到伊尔库次克有5,200俄里,要走这段路程这名信使得花费一些时日,而要穿过叛军和侵略者的阵营他又需要有超人的勇气和智慧。但是只要有清楚的头脑和坚定的信心什么都能做到。
我能找到一个有这样头脑和信念的人吗?沙皇想。
第三章
皇宫内室的门又打开了,侍从报告说基斯沃夫将军进见。
“信使呢?”沙皇急切地问。
“他在这儿,陛下。”基斯沃夫将军回答。
“你找到合适的人了?”
“我可以向您担保这个人合适,陛下。”
“他在宫里当过差吗?”
“是的,陛下。”
“你认识他?”
“我了解他。他多次出色地完成了艰难的任务。”
“是在国外执行任务吗?”
“就在西伯利亚。”
“他是哪里人?”
“他出生在鄂木斯克,他是西伯利亚人。”
“他镇定、机智、勇敢吗?”
“是的,陛下。他具有成功所必备的一切品质,即使别人可能办不到的事,他也能做到。”
“他多大年龄?”
“30岁。”
“他身体健壮、精力充沛吗?”
“陛下,他能忍受极度的严寒、饥渴、疲乏的折磨。”
“他一定是一身钢筋铁骨。”
“是的,陛下。”
“那么他的心呢?”
“一颗金子般的心。”
“他叫什么?”
“米歇尔-斯特罗哥夫。”
“他已准备启程了吗?”
“他在侍卫室等待陛下您的命令。”
“让他觐见。”沙皇说。
不一会儿,米歇尔-斯特罗哥夫这位信使走进了御书房。
米歇尔-斯特罗哥夫高大健壮,肩宽胸阔。他那强健的头部表现出高加索人优秀的品质。他那强健的体魄仿佛是由于练就一身武艺而生成的。要动摇这样一个人的意志几乎是不可能的,因为一旦他的双脚落地,就像在里面扎了根一样。
当他摘下他的莫斯科式的帽子时,一缕缕浓密的鬈发便落在他那宽阔的前额上,他那平日白净的脸庞一下子红了,这仅仅是因为心跳加速、血液循环加快的结果。他那深蓝的眼睛看起来很明亮,他的眼神显得坦诚而坚定,一股崇高的英雄气概流露于他那微锁的双眉间。他的鼻子长得很好,鼻孔较大,嘴型也不错,嘴唇微向前突,显示出他那慷慨而高尚的心灵。
米歇尔-斯特罗哥夫有着实干家的脾气性格,他在犹疑不定时不会只是咬指甲,搔头皮。因为他说话时很少做手势,所以在上级面前,他总是像士兵一样笔挺地站着,纹丝不动。但当他走动时,他的脚步却显示出行动的坚定和洒脱自如。这一点有力地证明了他的沉稳和机敏。
米歇尔-斯特罗哥夫穿着一身漂亮的制服:那是轻骑兵军官在战场上的制服,带着马刺的靴子,紧身裤,棕色皮上衣,衣边镶着毛皮,并装饰着黄色的编带,他胸前的十字勋章和奖章闪闪发光。
米歇尔-斯特罗哥夫是沙皇特别信使兵团的成员,在这支精选的军队中他当上了军官。他的个性突出,特别是他走路时的姿势、面容和他所表现出来的气质,让沙皇一眼就看出来他是个“执行命令、完成任务的好手”。他的身上具有在俄罗斯最让人称赞的品质之一,正如著名小说家屠格涅夫所说的,“这种品质能让一个人在俄罗斯帝国登上最高职位”。
简单的说,如果有这么一个人,他能冒着巨大的危险,穿过叛乱地区,克服各种困难,完成这次从莫斯科到伊尔库次克的任务,那么这个人就是米歇尔-斯特罗哥夫。
对他来说,完成这个计划的有利条件就是他对要穿越的地区十分熟悉,而且还懂那里的各种方言,这不仅因为他以前去过那里,而且因为他就是西伯利亚人。
他父亲老彼得-斯特罗哥夫过世已有10年了,生前他居住在鄂木斯克辖区的鄂木斯克城。他的母亲——玛法-斯特罗哥夫仍然住在那里。就是在那里,在鄂木斯克省和托波尔斯克省那片荒凉的大平原上,一位很出色的猎手将他的儿子米歇尔抚养成人,教他吃苦耐劳,对付各种艰难环境的本领。彼得-斯特罗哥夫以打猎为生,无论在炎炎的酷暑,还是在气温降到零下如度的冷得刺骨的严冬中,他都能在这片冰冻的草原上、在浓密的桦树林和大片的松树林中驰骋捕猎。他设陷阱,用枪来对付小猎物,用长矛和大刀对付大猎物。大猎物就是西伯利亚熊,一种难以对付、凶猛无比的野兽。这种熊和生活在冻海区的熊类个头差不多。彼得-斯特罗哥夫杀死的熊不止39只,也就是说第40只熊也倒在了他的手下。根据俄罗斯的传说,大多数有幸捉到39只熊的猎人会在与第40只搏斗时丧生。但是彼得-斯特罗哥夫却安然无恙地逃过了这一劫数。从那以后,他11岁的儿子米歇尔每一次打猎都与他的父亲同去,帮父亲背着猎枪长矛,随时准备助父亲一臂之力,而父亲身上却只带着一把刀。到米歇尔14岁的时候,他就生平第一次独自杀死了一头熊。这并不算什么,他还剥下熊皮,并且一个人把这巨大的野兽皮拖回好几俄里外的父亲那里。这一行动显示出这个男孩小小年纪就力大非凡了。
这种生活经历让他受益匪浅,当他成年后,他几乎可以忍受任何饥渴、酷热严寒和疲乏的折磨,像北方的雅库特人一样,他有着铮铮铁骨。他可以24小时不进食,10天不睡觉,而且在空旷的草原上别人也许会挨冻而死,他却能为自己搭建遮风挡雨的地方,他天生感觉极其敏锐,而且凭着有如北美德拉威印第安人一般强烈的本能,在这一片白茫茫草原上,在浓雾弥漫的时候,甚至在极夜持续多日的高纬度地区,他也能清楚地判断方位,如果换了别人,也许早就束手无策迷失了方向。他掌握了父亲所有的秘诀,他能从人们容易忽视的现象中辨明方位,比如说冰柱的形状,树上长出的小枝,地平线上升起的雾气,空中模糊不清的声响,远处的爆裂声,鸟儿飞越大雾弥漫的天空等等。对一个善于辨认的人来说,这一切现象就像语言文字一样清晰。他就像经过叙利亚河水洗炼的大马士革刀剑一样,经过风雨的磨炼造就了一副钢筋铁骨,而且还正如基斯沃夫将军所说的一样,他有一颗金子般的心,这一点也不假。
米歇尔-斯特罗哥夫心中惟一爱的人就是年迈的母亲玛法。无论米歇尔怎么劝说,玛法也不愿离开在鄂木斯克的斯特罗哥夫家的老房子。那幢房子在厄尔替失河边,在那里她和她以狩猎为生的丈夫共同生活了很多年。当儿子满怀深情地离开家时,他曾许诺一有可能就来看她。米歇尔-斯特罗哥夫一直严守这个承诺。
米歇尔20岁的时候,上级决定让他加入俄国皇帝专用的沙皇信使兵团去工作。这个强壮、机智、热心且品行端正的西伯利亚青年在一次去高加索执行任务时崭露头角,在途中他穿越了一片环境恶劣的地区,这个地区经常遭受沙米尔的继承者们的劫掠。后来又在一次去位于俄罗斯亚洲边境线上的堪察加的佩特罗波罗斯执行重要任务时再露锋芒。在这几次执行任务途中,他显示出了非凡的镇定以及谨慎和勇气,因此受到了上级的赏识和器重,迅速地将他提拔上来。
在他外出执行任务后都会有一段假期。虽然他与母亲远隔千里,而且寒冬时节道路几乎不能通行,但他每次休假都会千里迢迢去探望老母亲。由于现在他在帝国南部,任务繁忙,已经三年没有见到玛法了,真是一日三秋呀!这是他一生中第一次离开母亲这么久,然而现在再过几天他就可休假了,而且他已经为回鄂木斯克的旅程做好了准备,但是此时却发生了前面已经提到过的紧急情况,因此斯特罗哥夫被引见给沙皇,而他自己还根本不知道沙皇想让他去做什么。
沙皇用敏锐的眼光盯着他看,一句话也没说,而此时斯特罗哥夫却一直一动不动地站着。
沙皇对他已经仔仔细细地审视了一番,显然他对米歇尔十分满意。他走到桌边,示意警察局长坐下做笔录,然后用很低的声音向他口授了一封短信。
信写好之后,沙皇又认真地读了一遍,然后签上名,在名字前还写上“就那样吧”的俄文,这是俄国皇帝做决定时常用的套话。
信被塞进信封,信封上盖上御印。
沙皇站起身来,让米歇尔-斯特罗哥夫走近些。
米歇尔往前走了几步,然后笔直地站在那里,准备回答沙皇的提问。
沙皇又仔细地盯着他的脸,他们的目光碰到一起,然后他突然问:“你叫什么?”
“米歇尔-斯特罗哥夫,陛下。”
“军衔呢?”
“沙皇信使兵团上尉。”
“你了解西伯利亚吗?”
“我是西伯利亚人。”
“出生在……”
“鄂木斯克,陛下。”
“在那里有亲人吗?”
“有,陛下。”
“什么亲人?”
“我年迈的母亲。”
沙皇停顿了一会儿,没有再问。然后指着自己手中的信说道:“米歇尔-斯特罗哥夫,我命令你将这封信送到大公手里,只能送交他本人手里,别人不行。”
“我会送到的,陛下。”
“大公现在在伊尔库次克,你必须通过鞑靼人占领的叛乱区,他们很想截住这封信,因为这封信对他们来说是利害攸关的。”
“我一定能通过那里。”
“最重要的是,小心伊凡-奥加烈夫这个叛徒,你很可能在途中会碰上他。”
“我会提防他的。”
“你会经过鄂木斯克吗?”
“陛下,那是必由之路。”
“如果你去见你的母亲,就会有被人认出的危险。你不能去看她。”
米歇尔-斯特罗哥夫迟疑了一会儿,然后说:“那我就不去看她。”
“向我发誓不论发生了什么事,你都不会承认你是谁,你要去哪里。”
“我发誓。”
“米歇尔-斯特罗哥夫,”沙皇继续说,一边把信交给这位年青的信使,“带上这封信。这封信关系着整个西伯利亚地区的安危,也可能还决定着我兄弟大公的生死。”
“这封信我一定会送到大公殿下的手里。”
“那么无论发生什么事,你都能过去?”
“我会的,除非他们杀了我。”
“我要你活着。”
“我会活着,我也一定会过去的。”米歇尔-斯特罗哥夫回答。
沙皇似乎对斯特罗哥夫的冷静而简短的回答很满意。“那么,出发吧,米歇尔-斯特罗哥夫。”他说,“为了上帝,为了俄罗斯,也为了我兄弟和我,你出发吧!”
信使向君王敬了礼之后,匆匆离开了皇宫内室,一会儿就走出了皇宫。
“你的选择太正确了,将军。”沙皇说。
“我也这么想。陛下,”基斯沃夫回答,“陛下您应当坚信男子汉能做到的任何一件事米歇尔-斯特罗哥夫都能做到。”
“他确实是个男子汉。”沙皇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