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从格让岛到阿卡普尔科
船上的水手伙食差,待遇低。在开往西班牙的6个月的航程中,他们困顿不堪,正密谋策动一次哗变。
和“亚洲号”上的水手相比,“康斯坦齐亚号”上的水手生性更加顽劣乖张。它由船长唐·奥特华指挥。这个人是个有着铮铮铁骨的硬汉子,从来都不服输,但这艘船的航程却因屡次受阻而进程缓慢。显然,有人在故意捣乱。就在这个时候,唐·罗克指挥下的“亚洲号”也不得不入驶港口。
有天晚上,罗盘仪被打得稀巴烂,谁也弄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又有一天晚上,前桅的左右支索像给人砍断了似的,轰然垮了下来,桅上的帆和索具全落到甲板上。再后来,舵绳在几次重要的机动操作中两度莫名其妙地绷断了。
一如其他的马里亚那岛屿,格计岛也受菲律宾总督管辖。当地的居民热情好客,船修复得很快。船停在港口时,唐·奥特华告诉唐·罗克,他觉得水手们不太安分,于是两位船长都下定决心要提高警惕,加倍防范。
唐·奥特华对手下的两个人——大副马丁内斯和负责大船主桅上平台的乔塞尤其不放心。
大副马丁内斯蹲过几次监狱,他的本性在艄楼的几次阴谋策划中暴露无遗。进监狱期间,见习船员巴布洛顶替了他的大副位置。至于海员乔塞呢,则是个十足的无耻小人,平生惟一能让他心动的除了金子还是金子。他的一举一动都没逃过水手长雅各布的眼睛。雅各布是唐·奥特华的心腹。
年轻的巴布洛富有骑士风度,为人慷慨大方,敢想敢做。他是个孤儿,由奥特华船长一手抚养成人。他随时都准备着为自己的救命恩人献出生命。
巴布洛在和雅各布讲话时不时流露出他对船长的一片耿耿忠心。这位正直诚实的小伙子连握手时都饱怀深情。这两个人绝对叮以信赖。但他们三个人又怎么能对付一船目无法纪、难以驾驭的海员?正当他们整日提心吊胆,巴望着将船员们的件逆情绪压制下来时,马丁内斯和乔塞又在煽动同伙发动叛乱了。
出航的头天晚上,大副马丁内斯走进一家破烂不堪的餐馆。两艘船上的几个水兵和水手也在这儿。
“伙计们,”他说,“多亏出了事,大船才会停在港里。我偷闲讲几句话吧。”
底下一片叫好声。
“说吧,大副,”一个水手说道,“给我们说说你的计划。”
“我想这样,”马丁内斯答道,“两只船一到咱们手里,咱们就立即开向墨西哥海岸。大家都知道,墨西哥最近才独立,它一艘战舰也没有,肯定会把咱们的战舰买下来。这样咱们可以赚笔钱,大伙儿都有份。”
“没错!”
“约个信号吧!双方一见到信号马上行动。”乔塞建议。
“以‘亚洲号’发出的火箭为号。”马丁内斯告诉他们。
“就定在那个时候!咱们10个对1个,没等回过神来他们就成咱们的俘虏了。”
“再等几天才能动手?”一个水兵问。
“还等两天,过了漫登那岛以后。”
“咱们船上有大炮,墨西哥人会欢迎咱们吗?”乔塞反问,“如果我没弄错的话,墨西哥政府已颁布了一道命令,说什么要小心提防西班牙战舰,没准他们给我们准备的不是金子,而是枪子儿!”
“别担这个心,乔塞。我们隔老远就会向他们表明来意。”马丁内斯安慰他说。
“怎么表明?”
“把墨西哥国旗挂到斜桁外端上呗。”马丁内斯边说边拿出一面绿、红、白条相间的旗来。
水手们满脸沮丧,一言不发地对这面象征墨西哥独立的旗子表示欢迎。
“看样子你们心里已经在打退堂鼓了!”大副讥笑道,“那好!谁起了这种念头,谁就给我滚出去!滚到唐·奥特华船长或者唐·罗克船长那去!痛痛快快地跟他们干吧!我可不愿意再听他们摆布了!走着瞧吧,我们很就能与他们见个高低了!”
底下又是一阵附和声。
“伙计们,”马丁内斯接着说,“我们的头儿们还一门心思地指望着靠贸易风到达巽他群岛呢。但我们很快就可以证明,没有他们,我们照样可以把船开到太平洋东岸!”
这次秘密碰头后,水手们四下散去,回到各自的船上。
第二天天刚放亮,“亚洲号”和“康斯坦齐亚号”稍作停留,便取道西南航线,前往新荷兰。大副马丁内斯回到自己的岗位。在奥特华船长的叮嘱下,他仍处于严密的监视之中。
船长对那些古里古怪的不祥之兆感到忧心忡忡。他心里有种预感——西班牙海军极有可能蒙受损失,船员们的忤逆行为甚至会使它彻底完蛋。墨西哥革命不啻是给他的国家雪上加霜。但他对祖国的热爱之情丝毫没有因为它遭到一连串的打击而减退半分。他时常与巴布洛谈起这些严肃的话题,并多次提到,往日的西班牙海军是战无不胜的。
“孩子,”他说,“近来水手们越来越不守规矩了。船上哗变的迹象也越来越明显。很有可能——我有种预感——我会死于这场可耻的叛乱。但你一定会替我报仇的,是吗?——当然也会替我们的国家报仇,因为对我的一切打击实际上都是冲着它来的。”
“我发誓我会的,奥特华船长。”巴布洛安慰他。
“别跟船上的任何人过不去。但是孩子,你千万要记住,在这段不幸的日子里,捍卫国家的最好方式是留心观察,不丧失警惕。时机一到就惩罚那些不仁不义之徒。”
“我向您保证,我会誓死,”男孩热切地回答,“是的,如果需要的话,我会誓死惩罚这些叛徒!”
两艘船驶出马里亚那群岛三天了。“康斯坦齐亚号”在微拂的轻风中已航行了相当一段距离。这只船船身不高,曲线优美,索具轻巧,桅杆灵活地左右摆动,在大海中破浪前行,溅起的浪花不时盖过八门6磅重的臼炮。
“我们每小时航行12海里,”见习海员巴布洛告知马丁内斯,“风从右艉吹过来,照这种速度下去,整段航程花不了多长时间。”
“但愿如此!我们这么辛辛苦苦,就是想早点看到他们完蛋。”在上层后甲板附近偷听他们对话的海员乔塞心中暗道。
“很快就可以看到陆地了!”马丁内斯大声说。
“是绵兰老岛,”见习船员答道,“我们位于西经140度,北纬8度。如果没弄错,岛的位置是……”
“经度140度39分,纬度7度,”马丁内斯马上接口。
约瑟抬起头来,偷偷地向马丁内斯打了个手势。马丁内斯匆匆走上前去。
“巴布洛,你当中班?”他问。
“是的,大副。”
“6点钟了,你回去吧!”
巴布洛回到下层甲板。
马丁内斯在船尾逗留了一会儿,又望望“亚洲号”。“亚洲号”处在他们背风的一面。夜色温柔。这些热带地区的夜晚总是宁静而安谧,空气也非常新鲜清爽。
马丁内斯向舵机旁的人走去。他压低嗓子与那人说了几句话,又走开了。
但也许有人发觉了,较之以前,舵迎风驶得更快。并且不难察觉,双桅横帆船正向一艘大些的船迅速靠拢。
马丁内斯一反常态,在下风侧神经质地走来走去,不时用眼角瞟瞟“亚洲号”。他很不自在,甚至有点害怕,手上的喇叭筒玩个不停。
“亚洲号”上突然传来一声爆炸声。
听到这个信号,马丁内斯一个箭步窜到吊床网上,喊道:“所有人都到甲板上来!卷横帆!”
唐·奥特华带着心腹走出统舱,喝问:“是谁要你下这个命令的?”
马丁内斯不理他,径自从吊床网上跳下来,走到艉楼。
“放下舵机,”他喊道,“架起帆桁,去港口!快!改道!改道!挂起三角帆!”
“亚洲号”上又传来几声爆炸声。
水手们执行了大副的命令。双桅船鼓帆前行,在船头的斜桁帆下剧烈地颠簸起伏。
唐·奥特华转身对着少数几个围在他身旁、尖声惊叫的人大声说:“靠紧我,伙伴们!”然后他大步流星地朝马丁内斯走去,“把他抓起来!”他吼道。
“见你的鬼去吧!”马丁内斯回了一句。
巴布洛和两名高级船员拔出剑,握紧枪。雅各布带着几个人冲上前加入他们的行列。可寡不敌众,他们很快就被缴了械,并束手就擒。
唐·奥特华把枪口对准马丁内斯。
一支火箭从“亚洲号”呼啸而出。
“他们得手了!”马丁内斯嚷嚷。
唐·奥特华的子弹射到空中去了。
这种状况没维持多久,船长与大副展开了肉搏战,但对方毕竟人多势众,他又受了重伤,所以很快就被五花大绑了起来。不一会儿,他的心腹也遭到同样的命运。
一道道蓝光从双桅船的索具射出,与“亚洲号”你呼我应。两艘船都落到了叛乱者手里。
大副马丁内斯已经控制了“康斯坦齐亚号”。他把俘虏扔到主舱的一堆杂物中。但目光一触及鲜血,水手们就凶性大发。他们不单要制服他们,他们还想置其于死地。
“割断他们的脖子,”几个最为凶残的歹徒叫嚣,“杀死他们!死人不会说真话!”
这帮穷凶极恶的暴徒中为首的就是马丁内斯,他冲向统舱。幸而其他水手反对赶尽杀绝,船长一帮人才得以幸免。
“给我把唐·奥特华押到甲板上来!”马丁内斯发号施令。
唐·奥特华被带了上来。
“奥特华,”马丁内斯冲他说,“现在两只船都到了我的手里啦!唐·罗克也被关起来了。明天就把你们扔到荒岛上去。我们要开往墨西哥,把船卖掉,卖给共和国政府!”
“叛徒!”唐·奥特华只吐出两个字。
“竖起大帆!调整船帆!把他绑到船尾去!”他指着唐·奥特华说。当然,没人违抗他的命令。
“把其他人都关起来。准备抢风行驶!小心点,弟兄们!”
水手们忙不迭地按他的旨意行事。唐·奥特华被绑到双桅船的下风侧,扯起的风帆遮住了他。他还在痛斥大副,骂他是卑鄙小人,是卖国贼。
突然,失去理智的马丁内斯跳到艉楼上,手中握着一把斧头。他被拦住了,够不着船长,但他用劲砍断了主缭绳。帆杆在风中荡来荡去,不偏不倚一下子击中唐·奥特华,打得他脑浆迸裂。
一个人骇极而叫。
“是场意外,”马丁内斯解释,“把尸体抛到海里去。”
他的吩咐被照做了。
两艘船紧紧靠在一起,朝墨西哥海滨进发。
第二天,一座岛屿出现在眼前。两艘船上的小艇都被放了下来,而见习海员巴布洛和水手长雅各布却没了踪影。他们已归顺马丁内斯。其他高级船员被放逐到荒芜的岸边。老天有眼,几天后一只英国捕鲸船路经此地,于是他们搭乘这只船到了马尼拉。
巴布洛和雅各布何以会倒向叛乱者一边,以后自有分晓。
过了几个星期,马丁内斯一伙在蒙特雷湾抛锚泊船。蒙特雷湾地处原加利福尼亚北部,马丁内斯在这儿向当地的军事指挥宫阐明了自己的意图,说他愿意将两艘西班牙战舰连同舰上的补给品和枪炮都一股脑儿移交给墨西哥,水手们也可以任联邦政府使唤,条件是他们离开西班牙后,墨西哥政府必须付报酬给水手们。
指挥官声称这事他做不了主。他建议马丁内斯到墨西哥城去,好早日把这桩交易定下来。大副欣然接受他的忠告。他把“亚洲号”留在了蒙特雷湾。寻欢作乐了一个月后,他和“康斯坦齐亚号”开始了新的航程。巴布洛、雅各布和乔塞也在船上。双桅船顺风而下,飞快地驶向阿卡普尔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