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游戏
“那是个意外。”
“真的吗?我可是已经在报告里把你夸了一通了。”
“他反应该太过火了,这下把那个受伤害的小杂种变成了一个英雄,这会破坏很多孩子的正常培训。也许他当时应该找教官处理的。”
“找教官?我觉得你最看重他的就是他能独自解决自己的问题。如果他在太空里被敌人的舰队包围,他还能找谁去?”
“谁能想到那个小混蛋会从座位上飞出去?谁能想到他会撞在那堵墙上?”
“只不过是军方的愚蠢与无能的另一个例子罢了。要是你还有点头脑的话,你就该去干点真正的事业,比如卖卖人寿保险什么的。”
“你也一样,大师级的聪明脑袋。”
“我们只不过明白了一个事实,就是我们并不是最出色的。我们掌握着人类的命运,这种权力会带给你美妙的享受,是吗?特别是如果我们失败了,那么也就没有人能活着追究我们的责任了。”
“我从没这么想过。我们还是不要失败的好。”
“你看看安德是怎么应付这一切的,如果我们已经失去了他,如果他应付不了,谁是下一个我们可以依赖的人?”
“我会列个名单的。”
“还是趁现在想想怎么能不失去安德吧。”
“我告诉你,他的孤立状况不能受坏破坏。一定不能让他觉得有人会帮助他脱离困境,如果他一旦产生了依靠别人的念头,他就完了。”
“你是对的。如果让他相信自己有个朋友,那就太糟糕了。”
“他可以有朋友,但绝不能让他感到有人象父母一样关怀着他。”
※※※※※
安德来到宿舍的时候别的孩子已经选好了他们的铺位。他站在门口,寻找唯一剩下的那张床。天花板很低,安德伸手就能够着。这是一间为小孩设计的房子,下铺紧挨着地面。其他的孩子偷偷的打量着他。很明显,只有门边的下铺是空着的。安德很快明白他是被别人安排到最坏的位置上了。在这一刻,安德认为忍气吞声只会受到进一步的欺侮,但是他也不能强占另一个人的铺位。
所以他咧开嘴笑了。“嗨,谢谢。”他真心实意地说,他说得很自然,就象是他们把最好的铺位留给了他一样,“我本来以为得求别人把这张门口的下铺换给我呢。”
他坐下来,看了看床尾那个开着的柜子,宿舍的门后贴着一张纸条,上面写着:把你的手放在床头的识别器上,念两遍你的姓名。
安德找到了识别器,是一个不透明的塑料显示屏。他把左手放在上面,说:“安德。维京,安德。维京。”
识别器的屏幕闪了一会儿绿光。安德把柜子关上,再试着打开它,但没有成功,他把手放在识别器上说:“安德。”柜门自动弹开了。其他三个柜子也是这种方式来控制的。
其中的一个柜子里装着四件连衣制服,颜色和安德身上穿的一样,还有一件白色的制服。另一个柜子里装着一个小型电子笔记本,和学校里用的一模一样,看来他们在这里也要学习书本知识。
在最大的柜子里放的是他们的奖品,第一眼看上去它象是一件宇航服,还配有头盔和手套,可以完全密封,但实际上它并不是件宇航服,它虽然并不是密封的,但仍然可以有效地将身体完全盖住,衣服里面还衬有厚厚的垫子,显得有点笨拙。
衣服上还配有一支枪,看起来象是一把激光枪,因为它的末端是由透明的固体玻璃制成的,但是他们肯定不会让小孩拥有致使的武器——“这不是激光枪。”一个人说。安德抬头望去,是一个他没见过的人,年纪不大,态度友善。“但是它的光束非常的幼细,聚焦性能极好。如果你朝一百米以外的墙上瞄准,最后落在墙上的光束周长只有三英寸。”
“干什么用的?”安德问。
“某种模拟战斗训练时用的。还有别的人把柜子打开了吗?”那个人向四周望了一下。“我的意思是,你们按指示完成了掌纹和声音的识别了吗?不这么做你是打不开柜子的。在你们在战斗学校学习的头一年里,这间房子屋子就是你们的家。你可以找一个自己喜欢的铺位住下来。通常情况下,我们会让你们推选出一个领头的队长,让他睡在门边的下铺上。不过显然这个铺位已经有人住了,识别器不能重新编码,队长就由他担任了,你们应当好好的想清楚要选谁。七分钟后吃饭,沿着门边的灯光标明的路线走。你们的灯光标号是红、黄、黄——当你们收到指示要到某个地方时,门上肯定会标着红、黄、黄——三个亮点挨在一起——你只要沿着灯光的指示前进就行了。你们的颜色是什么,孩子们?”
“红、黄、黄。”
“很好。我的名字叫戴普。接下来的几个月我就来当你们的妈妈。”
孩子们哄笑起来。
“想笑就笑吧。不过要记住,如果你在学校里迷了路——这是很有可能的——别随便打开门,有的门是通向太空的。”又是一阵笑声,“你只要告诉别人你的妈妈是戴普,他们就会来找我。或者说出你们颜色代码,他们会用灯光给你指出一条回家的路。如果你有什么问题,来告诉我。记住,我是这里唯一对你们好的人,但别把我想得太好了,以为可以跟我没大没小,谁要是敢凑过来亲我一下,我就打烂他的脸。明白吗?”
他们又笑了。戴普现在有了一屋子的朋友,受惊的孩子总是被轻易征服。
“哪儿是下,谁来告诉我?”
他们一齐指向下方。
“很好,但是这个方向是指向外的。战斗学校不停的在自转,所以你感觉上的“下方”实际上是离心力的方向。这里的地板是弯曲的,构成一个圆。如果你沿着一个方向走上足够长的路程,就会返回出发点。不过别试着这么做,因为这个方向是教官居住区,那个方向住着高年级的学员。他们不喜欢新兵闯入他们的地盘。你可能会被连推带打的赶出来,事实上,你肯定会被受到他们的折磨,要是发生了这种事,不要来找我哭诉,明白吗?这里是战斗学校,不是幼儿园。”
“那我们该怎么办?”一个孩子问,他睡在安德附近的上铺,是个黑人,年龄相当小。
“如果你不想被别人赶出来,自己想想该怎么办。但是我警告你们——谋杀和故意伤害都是严重的罪行。我知道在你们上来这里的路上有一宗谋杀未遂事件,有个孩子的胳膊被打折了。如果再发生这种情况,有人就会被打入冷宫,明白吗?”
“打入冷宫是什么意思?”那个手臂上裹着夹板的孩子喘着气说。
“打入冷宫,就是送回地球,赶出战斗学校。”
没人有盯着安德看。
“所以,孩子们,如果你们中间有人想制造麻烦的话,最好放聪明一点,明白吗?”
戴普走了,但还是没有人望安德一眼。
安德感到恐惧在心底隐隐升起。那个摔断胳膊的孩子——安德并不觉得对不起他。他是一个史蒂森的翻版。象斯蒂尔森一样,他已经拉起了一帮人,一小群个头比较大的孩子。他们在房间的那一头有说有笑,每过一阵就有一个人扭过头来盯安德一眼。
安德满脑子都是回家的念头。这里发生的一切和拯救世界有什么关系?现在没有监视器了,安德又要独自面对一帮敌人,这次他们还和他住在同一个房间。我又要变成象彼得一样残暴吗,没有华伦蒂在旁边照顾我。
恐惧的感觉一直伴随着他,在餐厅吃饭的时候没有一个人坐在他身边。其他孩子都在互相谈论——墙上的积分榜、饭菜、高年级学员等等。安德只能孤独地看着他们。
积分榜上有战队的排名,胜─负记录,还有最新的积分。有些高年级学员显然在为最近的一场比赛打赌。有两支队伍——蝎狮战队和蝰蛇战队没有最新的分数,显示成绩的方格在不停地闪动。安德认为他们现在一定正在比赛当中。
他注意到高年级学员按照身上的制服分成许多个小组。有些身着不同制服的人坐在一起聊天,但是一般说来,每个组有各自的地盘。新兵们——他们这个组和其他两三个年纪大一些的小组——穿着淡蓝色制服,但那些属于不同战队的高年级学员都穿着绚丽多彩的制服。安德试着猜测哪种制服对应着哪支战队,天蝎战队和蜘蛛战队很容易就能认出来,火焰战队和潮水战队也不难分辨。
一个高年级学员走过来坐在他的身边,他不仅仅是比安德大一点——看起来应该有十二到十三岁,正在开始发育成一个男人。
“嗨。”他说。
“嗨。”安德说。
“我叫米克。”
“安德。”
“这是个名字吗?”(“安德”英文为“Ender”,有终结者的意思,译者注。)
“从小我姐姐就这么叫我。”
“在这里这个名字不错,安德,终结者,嘿嘿。”
“安德,你是你们队里的害虫吗?”
安德耸耸肩。
“我注意到你一个人吃饭。每个小队里都有这么一个人——没人搭理的孩子。
有时候我觉得这种局面是教官们是故意造成的,他们不是什么好东西,你会注意到这点的。”
“噢。”
“所以你是一个害虫?”
“我想是吧。”
“喂,没什么大不了的。”他把他的卷心菜给了安德,叉走了安德的布丁。“多吃些有营养的东西才能变强壮。”米克大嚼了一阵布丁。
“你呢?”安德问。
“我?我什么都不是。我就象空调房里的一个臭屁,持久不散,但大部份时间都没有人觉察到。”
安德勉强的笑了笑。
“呵呵,有意思吧,但这不是个笑话,我在这里已经无处可待了。我年纪大了。他们很快就会把我送到另一个学校去。肯定不是战术学校。你看,我从来没当过头儿,只有那些会成为头儿的人才有希望进战术学校。”
“怎么才能当头儿?”
“喂,要是我知道的话,你以为我会弄成这个样子吗?你看看,在这里有多少个和我一样大的孩子?”
不太多,安德什么也没说。
“极少数。我不是唯一一个处于半开除状态的家伙,这样的人有几个。其他的家伙——他们都成了指挥官,和我一起进校的那批家伙现在都指挥着自己的战队,除了我。”
安德点了点头。
“听着,小家伙,我是在指点你。多交朋友才能当上领袖,必要的时候可以拍拍他们的马屁,但如果别的家伙敢小瞧你——你知道我在说什么吗?”
安德又点了点头。
“不,你根本什么都不懂。你们这些新来的都是这个样子,什么都不知道。脑子空空,什么都没有。别人一敲你,你就碎了。看着我,等你落到我这个地步的时候,别忘了有人提醒过你,这可是最后一次有人善意的帮助你。”
“那你为什么告诉我?”安德问。
“你以为你是谁,快嘴的家伙?闭上嘴,吃饭。”
安德闭上嘴巴,继续吃饭。他不喜欢米克。他心里清楚,自己决不会落得这样的下场。也许教官们是这么计划的,但是安德决不会让他们得逞。
我不会成为队里的害虫,安德想,我离开华伦蒂和父母到这来不是让他们开除我的。
当他叉起食物送到嘴边时,他仿佛感觉到他的家人环绕在身边,就象以前那样。他知道往哪个方向转头可以看见妈妈在叮嘱瓦伦蒂恩吃饭的时候不要咂嘴,他知道爸爸会坐在哪里,一边浏览着桌面上显示的新闻一边时不时地插上一句,来显示他是餐桌谈话的一员。彼得会假装在往下抹鼻尖上沾着的碎豌豆——甚至彼得也是很有趣的。
这时候想起他们是个错误,他感到喉咙里一阵抽噎,强压着用力吞了下去。泪水涌上了他的眼睛,连盘子都看不清了。
他不能哭,在这里他得不到同情,戴普并不真的是妈妈。任何软弱的表现都会告诉他的敌人这个孩子是可以击倒的。就象以前彼得欺负他的时候一样,他开始心算二阶的乘法:1、2、4、8、16、32、64、继续,直到他能算出的最大的数:128、256、512、1024、2048、4096、8192、16384、32768、65536、131072、262144,算到67108864的时候他拿不准了,他是不是漏掉了一位数?他算出来的数应该是六千万、六百万、还是六亿?
他试着再往下乘,结果想不起来了,1342什么,16,还是17738?忘了,再来一遍,算出他能得到的最大一个数。痛苦消失了,泪水止住了,他不会再哭了。
那天晚上熄灯以后,当他听到了房间里几个孩子的啜泣声,念叨着他们的妈妈、爸爸、家里养的小猫小狗时,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了。他的嘴里默念着着华伦蒂的名字,他能听见她的笑声近在咫尺,就在楼下的客厅里。他能看见妈妈经过他的房间,推开门看一看他。他能听见爸爸在边看电视边笑。一切如此清晰,但是这一切永远也不会重现了。等我再次看到他们的时候我一定已经长大了,至少会有十二岁。我为什么要答应?我为什么这么傻?去学校上学也不是什么大事,即使每天要面对史蒂森。还有彼得,他是个傻瓜。安德不怕他。
我想回家,他低语道。
就象彼得折磨他时,他痛苦的呻吟一样,他的声音细不可闻,或许他根本就没有叫出来。
尽管他的泪水不受控制的在脸上流淌,但是他极力控制自己的抽噎,不让床铺有丝毫摇动,细微得让别人完全听不见他的声音。但痛苦是如此地真切,泪水堵塞了他的喉咙,流淌在他的脸上,他的胸中一片炽热,泪水在眼眶中打转。我想回家。
那天晚上戴普走进房间,在床铺之间走来走去,轻轻地拍着每一个孩子。他走到的地方哭声没有减弱,反而更响了。在这个陌生的地方,一点点温柔的触摸已经足以让一些强忍着泪水的孩子哭出声来。但是安德没有这样,当戴普走过来的时候,他已经不再啜泣了,他的面颊已被抹干。以前当彼得欺负他,而他又不敢让爸爸妈妈知道的时候,就是这张脸帮他隐瞒了真相。谢谢你,彼得。谢谢这干涩的双眼和无声的啜泣。你教会了我隐藏自己的情感,现在,我比任何时候都需要它。
※※※※※
战斗学校也是学校,每天都要上很长时间的课。阅读、算术、历史。要看好多太空血战的纪实片:士兵们惨死在虫族的战舰上,肠子流了一地;舰队的殊死战斗,战舰象一团焰火一样炸开,而战机在黑暗的天幕下熟练的互相搏杀。有很多东西要学习,安德象其他人一样努力着——所有的人都是平生第一次竭尽全力地去学习,因为这是他们平生第一次和与自己同样聪明的同学较量。
但是还有模拟战斗——这才是他们生活的中心,是从早到晚都都要做的事。
第二天戴普就领他们去了训练室。他们从生活和学习的这一层舱室沿着梯子向上爬,重力在逐渐地减弱,然后进入了一个巨大的舱室里,里面的训练用的游戏机里闪着令人眼花缭乱的光线。
有些游戏他们见过,有些他们还在家里玩过,难度不一。安德走过一排排简单的二维模拟游戏,开始研究那些高级学员玩的东西——真正的三维游戏,所有的游戏都是悬浮在空中的三维图像。他是房间这一角里唯一的新兵,时不时会有一个高级学员将他一把推开,你在这里干什么?快滚开,给我飞到一边去!在低重力下,他真的飞了起来,双脚离地,在空中滑翔着,直到撞上别的什么人或什么东西才停下来。
但是每一次,他都折回来,再找一个地方,从另一个不同的角度观察他们玩游戏。他个头太小了,看不见他们怎么操纵,但是没有关系,他可以浮上去在半空中观察。
玩家在一团黑暗里挖掘隧道,隧道会发出亮光,而同时敌人的飞船四处搜索这些隧道,一旦发现,就沿着它穷追不舍,直到捉住玩家的飞船为止。玩家可以设下陷阱:地雷、漂流炸弹,或者设置引力陷阱——敌人的飞船一飞进去就会在力场中无休止的旋转。有的玩家玩得相当好,也有的很快就失败了。
安德比较喜欢看两个玩家之间的对战游戏。在这种模式下,他们必须和对手共用隧道、互相攻击。只要看上一会,你就能发现对战双方哪一个玩家更有战略头脑,更精于此道。
差不多看了一个小时之后,这个游戏开始变得乏味了。安德已经明白了这里面的规律和电脑的思维模式。现在,只要他学会了怎么操控,他肯定能耍得敌人团团转。当敌人这样的时候就螺旋前进,当敌人那样的时候就在原地盘旋,悄悄的在陷阱旁边等着,或者连续放七个陷阱,然后冲出去引诱他们。现在这个游戏已经毫无挑战性了,只不过是电脑的速度越来越快,直到人类的反应跟不上为止。这没什么意思。他想战胜的对手是人,是别的孩子。那些孩子已经和电脑打得太熟练了,以至于他们在互相对战的时候也尽量去模仿电脑的战略,他们的思维变得象机器一样的刻板,缺乏灵活应变的策略。
我可以象这样击败他们,我也可以象那样取得胜利。
“我想和你玩一局。”他对一个刚刚取胜的孩子说。
“天哪,这是什么玩意?”那个孩子说,“是个怪胎还是一只虫族的幼虫?”
“新来的小矮人。”另一个孩子说。
“但是他会说话唷,你以前听说过他们会说话吗?”
“我明白了,”安德说,“你不敢跟我玩三局两胜。”
“打败你,”那个孩子说,“就象在洗澡时撒尿一样简单。”
“甚至连一半乐趣都没有。”另一个孩子说。
“我叫安德·维京。”
“听着,呆瓜。你什么都不是,明白吗?你什么都不是,明白吗?你的命运就是被人捏死,明白吗?”
他哇啦哇啦的骂了一大通,安德立刻就抓住了其中的破绽:“如果我什么都不是,那你为什么不敢跟我三局两胜?”
现在其他的孩子开始不耐烦了:“快点,赶快把这个自己找死的家伙做掉,咱们好接着玩。”
于是安德坐上了位子,摸到了陌生的操纵杆,他的手很小,但是操纵杆也很简单,试了几下就弄清了哪个按钮控制哪种武器,控制飞船移动的是一只三维轨迹球。刚开始的时候,他的反应有点慢,那个还不知姓名的孩子很快占了上风,但是安德学得很快,等到游戏结束的时候他已经开始上手了。
“满意了吗,新兵?”
“三局两胜。”
“我们没有三局两胜这种规矩。”
“因为这是我第一次玩这个游戏,你才能打败我。”安德说,“要是你不能再打败我一次,那就根本不算数。”
他们又较量了一局,这次安德就熟练多了。他施展了一些那个孩子显然从未见过的小把戏,他脑子里的那些死套路开始应付不过来了,安德艰难的取得了胜利。
那些高年级学员停止了说笑。第三局进行的时候周围一片寂静。这次安德很快就把他打得落花流水。
当游戏结束的时候,一个高年级学员说:“他们应该把这台机子搬走,这游戏太简单了,现在连小屁孩子都能打穿了。”
当安德走开的时候,周围没有一句祝贺的话,仍然是一片寂静。
他没有走远,而是留在附近,看着下一个玩游戏的人试着重复他用过的那些战术。小屁孩子?安德无声的笑了,他们会记住我的。
他的心情很好。他取得了一场胜利,而且击败的是高年级学员。虽然他可能不是他们当中最优秀的一个,但是现在,他不再有那种力不从心的恐慌,不再害怕自己应付不了战斗学校的一切。这和玩游戏是一个道理,只要细心观察,弄清楚游戏的规则,然后他就可以操作这个游戏,甚至做得比别人都好。
等待和观察耗费的时间是最长的,在这期间安德必须忍耐。摔断胳膊的那个孩子每时每刻都在琢磨着报复他,没过多久,安德就知道了那个孩子名叫伯纳德。他念自己的名字时总是带着一点法国口音——这是因为自负的法国人坚持他们的孩子要先学法语,等到小孩到了四岁才允许学习世界语。他的法国口音让他显得有趣而且与众不同,他的断臂让他成了一个烈士,他残酷的本性协助他聚结了一大群喜欢欺凌弱小的人。
安德成了他们的公敌。
他们利用一些微不足道小事情欺侮他,如每次他们进出时都踢一下他的床,打饭的时候故意撞翻他的盘子,上下楼的时候故意绊他。安德很快学会了把所有东西都锁在箱子里,他还学会了迅速的移动脚步,保持身体的平衡。“呆鸟。”有一次伯纳德这样叫他,这个绰号很快就传开了。
有时候安德的确非常生气。当然,安德也知道根本犯不上和伯纳德这种人生气,他就是那种天生喜欢折磨别人的家伙。真正让安德愤怒的是,其他人竟然会心甘情愿的追随他。他们显然知道伯纳德的复仇是不公正的,他们显然知道在飞船上是他先动手招惹安德的,安德只是以牙还牙而已,但是,他们表现得就好像对此一无所知似的。就算他们是真的什么也不知道,他们也完全可以从伯纳德的言行中判断出他是个毒蝎心肠的家伙。
算了,不管怎么说,他并不仅仅是欺负安德一个人。伯纳德想要建立他的王朝,是吗?
安德从旁边静静的观察着伯纳德如何确立自己的权势。有的孩子对伯纳德有用,他就无耻的巴结他们。有的孩子自愿充当他的奴仆,他就毫不客气的辱骂他们,即便这样,他们还是心甘情愿的为他跑腿,让干什么就干什么。
但是也有一些人对伯纳德的统治很不满。
安德在一旁观察着,心里清楚谁憎恨伯纳德。沈是一个个子小小的孩子,自尊心很强,特别敏感。伯纳德很快就发现了这一点,给他起了个外号叫蠕虫。“因为他那么小,”伯纳德说,“而且还会蠕动,不信你看,他走路的时候屁股一扭一扭的。”
沈气冲冲的跑开了,结果他们更加放声笑了起来:“看他的屁股!看哪!蠕虫!”
安德没有和沈说话,那样就太明显了,别人会看出来他在组织自己的抵抗力量。他只是坐在那里,膝头上放着电脑,象是在勤奋学习。
他没有在学习,他正在控制着电脑每隔三十秒钟就向中断队列里插入一个发送消息的请求。这条消息是发送给所有人的,真正困难的地方是不能让别人知道这条消息是从哪里发出的,这一点教官能够做到,但学员们发送出来的消息结尾总是会自动附上他们的名字。安德还没有破解教官们的安全系统,所以他还不能用教官的身份来发消息。但是他可以创建一个假的学生档案,并且给这个子虚乌有的学生起了个名字——他异想天看地给他起了个名,叫做上帝。
一切准备就绪。现在可以给沈一个暗示了。他这会儿正象其他的孩子一样看着伯纳德和他的密友们又说又笑,开数学老师的玩笑。那个老师经常一句话说到一半的时候忽然停住不说,然后一脸茫然的东张西望,露出好像不知自己身在何处的表情。
过了一会儿,沈偶然地向四周扫了一眼。安德向他点了点头,指指自己的电脑,微微一笑。沈显得有点迷惑不解,安德略微抬高自己的电脑,又向它指了指。沈伸手去取自己的电脑,安德开始发送信息。沈立刻就看到了,读了一遍,放声大笑起来。他看着安德,那样子就好像是在说,是你干的吗?安德耸耸肩,意思是说,我也不知道是谁干的,反正不是我。
沈又笑了起来。一些和伯纳德关系比较疏远的孩子也取出电脑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每过三十秒钟,这条消息就在所有的电脑屏幕上显示一次,迅速的划过屏幕然后消失,孩子们都开始哈哈大笑。
“什么事这么好笑?”伯纳德问。当他扫视着整个房间的时候,安德没有露出丝毫笑容,他象别人一样装出害怕的表情。沈当然是笑得最痛快的一个,丝毫没有掩饰挑衅的意思。过了片刻,伯纳德叫他的一个手下拿来一台电脑,他们一起看着这条消息:
遮住你的屁股,伯纳德正在偷看。
——上帝伯纳德气得脸都红了,“这是谁干的?”他大叫道。
“上帝。”沈说。
“肯定不是你这个混蛋。”伯纳德说,“你这只蠕虫根本没这个脑子。”
安德的消息持续了五分钟之后停止了发送。紧接着,他的电脑上显示出一条来自伯纳德的消息:我知道是你。
——伯纳德安德连头都没抬。他就好像根本没看见这条消息一样。伯纳德只是想看看我是不是神情慌乱,他并不知道是谁在捉弄他。
而且,无论他知不知道都一样。为了巩固自己的地位,伯纳德肯定会变本加厉地惩罚他。他最不能忍受的就是别人对他的嘲笑,他一定要让大家看清楚谁是老大。所以那天早上,安德在淋浴的时候被人撞倒了。伯纳德的一个手下装作绊倒在他身上,用膝盖狠狠的顶了他的小腹一下。安德默默的忍了下来。他还在观望,在战争公开爆发之前,他不能轻举妄动。
但是在另一条战线,在电脑里的战场上,他的第二次进攻已经准备就绪。当他从浴室里回来的时候,伯纳德正气得发狂,愤怒的踢着床铺,冲着别人大喊大叫:“那不是我写的!给我闭嘴!”
在每个人的电脑上,一条消息正在反复闪现:我爱你的屁股。让我亲亲它吧。
——伯纳德“我根本没写这条消息!”伯纳德咆哮着。他一直吼叫了一会儿后,戴普在门口出现了。
“你们在吵什么?”他问。
“有人用我的名字发送消息。”伯纳德愠怒的说。
“什么消息?”
“是什么消息并不重要!”
“对我来说很重要。”戴普捡起最近的一部电脑——它是属于安德上铺那个男孩。他读了读那条消息,不易察觉的微微笑了一下,把电脑还给了它的主人。
“有意思。”他说。
“你难道不准备查出是谁写的吗?”伯纳德质问道。
“哦,我知道是谁写的。”戴普说。
没错,安德想。系统太容易破坏了。他们就是想让我们去破坏它,或者破坏它的某个部分。他们知道那是我干的。
“那么,是谁?”伯纳德大叫道。
“你是在冲着我大喊大叫吗,士兵?”戴普淡淡的说。
房间里的气氛立刻就变了。无论是那些和伯纳德一样气愤的他的同党,还是高兴得快要抑制不住的其他人,忽然间都吓得悄然无声,戴普准备显示他的权威了。
“不是的,长官。”伯纳德说。
“每个人都知道,系统会自动在消息末尾附上发送者的名字。”
“那不是我写的!”
“你还叫?”戴普说。
“昨天有人发了一条消息,署名是上帝。”伯纳德说。
“真的吗?”戴普说,“我还不知道他也登录到了咱们的系统上来了呢。”他转过身,离开了。房间里顿时充满了笑声。
伯纳德想成为统治者的努力失败了——现在只有一小部分人还追随着他,但是他们也是最坏,最危险的一群人。安德知道,只要他还保持着观望态度,对他的迫害就不会停止。但是,在电脑上的阻击已经成功了。伯纳德的野心被遏制了,现在,稍有品行的孩子都已经脱离了他的团伙。最让安德高兴的是,他战胜了伯纳德,而又没有把他送进医院,这次的结局比上次要好得多了。
然后,安德开始着手作一项重要的工作,为自己编写一套安全系统。学校自建的安全系统实在是不堪一击,既然一个六岁的孩子都能攻破它,那么很明显,它只是一件摆设而已,是教官们安排的另一个游戏罢了。我正好擅长这样的游戏。
“你是怎么做到的?”吃早饭的时候沈问他。
安德平静的注意到这是第一次在吃饭的时候有同组的学员坐到他身边来。“做什么?”他问。
“用假名发消息,还有用伯纳德的名字发消息!真是太棒了,他们现在都叫他‘屁股观察员’,在教官面前只叫他‘观察员’,不过每个人都知道他在看些什么。”
“可怜的伯纳德,”安德低声说,“他太敏感了。”
“得了,安德。你攻破了系统。你是怎么做到的?”
安德摇摇头,笑了笑。“谢谢你,但是你把我看得太高了。我只是碰巧第一个看到了那条消息,就是这么回事。”
“好吧,你不用告诉我你是怎么做到的。”沈说,“不过,这确实是很棒。”
他们默默的吃了一会儿饭。“我走路的时候真的扭屁股吗?”
“没那事。”安德说,“只有一点点扭。别迈那么大步子就行了。”
沈点了点头。
“只有伯纳德才会注意这种事。”
“他是一头猪。”沈说。
安德耸耸肩。“其实,猪也没那么坏。”
沈笑了。“你说得对,我不该侮辱猪。”
他俩一起笑了,还有两个新学员也加入了他们的笑声。安德的孤立状态被打破了,战争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