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节 望感局
谁知人纵杀戮记,宝镇凶**鲁家名。
“查看喇嘛庙的点儿找得怎么样了?”刘只手赶紧转移了话题,是给胖妮儿打圆场,更是给自己打圆场。
“左岭的半步崖是最好的点儿,前些天一直有据巅堂和金顶寺的喇嘛守着。昨天开始倒是松了些。喇嘛们缩窝了,就剩据巅堂的扎子还在。不过他们却是两轮换,早上见日时,守位的人退回骡马市,换另一拨扎子上山。这个歇间儿可以上去,就是不知道时间够不够。”
刘只手没有回答,他转头看了鲁一弃一眼,因为确定定具体时间的人只有鲁一弃。
“行,能看到总比看不到好。”鲁一弃想都没想就答道。
“是了,要是觉得时间不够,我们再将换上来的据巅堂手下给做了。反正他们都已经把这里的暗点揭了盖儿了,暗簇簇还不如摆明堂(明着干)呢。”胖妮儿在一旁说道。
“是的,据巅堂那些人都不是正料,收拾他们几个不会费大力,动静也小。”黑削脸的墨家手下也附和道。
“那不行,现在就算对家摸到你们这个点了,但他们并不知道这点儿中有哪些人在,因为我们是悄悄儿潜入进来的。目前他们不会打草惊蛇。而且他们也不知道我们会有何打算,我们也不必急着拨草见日。现在的问题是我们怎样才能不被发觉地就出了这院子。对家摸到了点儿,肯定会布下眼线。要被他们盯着知道我们做些什么事情总归不好。”鲁一弃否定了胖妮儿的说法。
“那没问题,在此处布眼线又要不被我们发现,只有在左边巷口和右边第五道房的夹缝处不眼梢子。还有就是右侧第八家皮靴坊子,他们那房子的山头(房子一侧的尖头墙)有扇窗的位置布眼梢子。这两位都瞄不到门前,我们可以趁天黑从对面房穿墙而过。”
刘只手的穿墙而过确实是别人没有想到的,而且连预留的机括就连墨家的几个门人都不知道。这里的暗点是墨家留守此处的后人建造,结构、坎设都经过许多年的完善,可谓精妙之极。可在刘只手到来后却发现有一处不足,这个院子只能固守,而不能妙走。于是他想到门口道路对面的房子的后墙。江湖上一般要围堵一所房子中的人,后路肯定是会堵得死死地,就像坎子行话说的,无路便是死路。而前面攻入的力量却是分做几道,有试探的,趟坎的,攻杀的,围堵的,他们各负其责,各做各事。这个面儿虽然人多,却是可以利用他们之间的配合混乱冲杀出去。但出去后必须要有一条道路,一条对家不清楚、不敢继续追击的道路,而且路口的距离应该尽量的近,那样才有可能最终脱身。
刘只手看中对面房子的后墙了,所以他谁都没有支会,自己趁那家没人时,在墙上做了个“分墙扣”。“分墙扣”做法与盗墓家“獾行宗”破金刚墙的法子很是相似。是用醋晶沿砌墙石缝塞入,让由里至外的大部分粘土松化。而里侧墙面则依旧保留了原貌,只是就留下很薄的一部分。然后将松化的粘土掏出,在缝隙中塞入滚杆,再用水和泥将缝隙填平。处理过的整块墙体呈倒塞型,可以往里推,里面却是推不出的,除非往里拉。可又有哪家人会在一面墙上按个把手往里拉呢?
也许刘只手是在别人家的墙上开门,所以做得很是粗糙,设置也不是很到位。本来稍一用力就能推开的分墙扣,最后是三个人合力才推开的。不过动静倒不是太大,只是惊动了睡在屋里的一对老夫妻。当那两个睡眼昏蒙的老人好不容易才睁开眼看清眼前东西的时候,刘只手已经将一个指头大小的沙金块儿放在他们的眼前。所以他们很听话地没有出声,而是继续盖上被子睡觉,任由刘只手、鲁一弃他们进出,最后还重新将墙体复位。当然,此时复位的墙体已经露括相儿了,是个坎子家从外面都能看出来。可不是什么坎子家都会注意到正点儿对面的房屋后墙的,所以朱家人要不是这对老夫妻通过金顶寺活佛那边通报,到什么时候才能明白这正点儿中的人是从什么地方溜走的还是个未知数。
刘只手临走时,将院子里所有的扣子都松缓了,都只留个外相儿。唯一不同的是将屋檐下的“滴水穿石”改作了“飞椽齐射”,这是个绝杀扣。还有就是启了个“齐覆顶”,这是掩扣加杀伤扣,只要进门人踩到位,整个房屋的顶子都会一齐覆盖下来,这样既能起到一定杀伤作用,而且还将房屋中所有的痕迹破坏了,让对家依旧无法摸清自己踪迹。
藏地的黑夜很寒冷,特别是在野外,更何况是左岭这样的高处。如果不是刘只手带了足够的御寒衣物和烈酒,鲁一弃肯定是无法挨到见日辰光的。即便这样,当据巅堂手下下了半步崖换班的时,鲁一弃还是需要由两个人托架着才上了半步崖。因为他的腿脚冻麻木了,也因为高原的低气压,让他稍大力地运动就气喘吁吁,胸闷得难受。
当上到半步崖后,坐在了石头上后,鲁一弃就胸闷得更加难受了。倒不是此处海拔更高,而是因为他看清了整个金顶喇嘛寺。
晨曦从远处的山头上露出脸来,将一把金灿灿的光芒洒在庄严肃穆的金顶喇嘛寺上。在这把光芒中,有一个点特别的耀眼,不用看就知道那是白塔塔顶全金的七层幢架。寺庙暗红色的墙面就像血染的一般,而东面连接着的一座有女儿墙的院落应该是活佛的府邸。
从鲁一弃所在位置,不但可以看到喇嘛寺的全貌,而且还能将周围住家集市看到大半。这些房屋中最显眼的就是一条经过喇嘛寺面前的半环形大道连接着的金玉市和骡马市。所以鲁一弃没有开始细看喇嘛寺之前,先打眼在这片房屋中想找到自己昨天刚逃出来的墨家暗点,但是他没有找到。也是,如果那房子这么轻易就能看出与众不同来,墨家后人早就没法在这里混了。
但往寺外房屋搜索的那一眼还是有其他意外收获的,鲁一弃看出那喇嘛寺的大门是正对着一条线的。.
“那条线似乎不大对。”鲁一弃没有问,而是直接告诉给刘只手知道不对劲。这也是在他更多理解了《机巧集》和《班经》中的道理后才具备如此信心。
“那是一条小路,其实连真正的路都算不上,就是房屋之间留下的一条狭长夹缝。”刘只手答道,他不是第一次来这里查看整个地区的地势地貌,也早就看到过这条细长的线了。
“本来大门正对路径口子是谓路冲,这条小路虽小,却也是会走漏佛气的散元之道。中原之地的寺庙门前不但不会正对道路,而且还会砌一道佛号墙,就是起到拢佛气防晦冲的作用。”胖妮儿从鲁一弃开口提到那线就也看出不对来了,于是针对这现象又是一番侃侃而论。
“我以前也注意到这条小径不对劲,可又没什么局相能对得上号。后来细想想,觉得大概是藏地与中原习俗不同,建筑上不讲究风水格局的。”刘只手说。
“不是,此处不但讲究的,而且非常讲究,这乃是个绝妙的风水格局。你们再仔细地看那小道,是前宽大后渐窄,尾部呈尖合闭。而寺门之前虽有横路却不直,呈半环状一条无旁支的大道两边延出,一端至金玉市,一端至骡马市。”
鲁一弃说到这儿停了下,他是留出时间让大家都辨看清楚。然后便又接着说道:“你们再往寺中看,三层叠台,转轮廊端中,白塔居顶后,双殿并列。周围呢,是高墙环砌,直连至天梯山山体。你们细看看,这些都是蹊跷之处。
“没错,这和一般的寺庙格局是大不一样。”刘只手说话的语气像是在替鲁一弃做佐证。也难怪,他查看金顶寺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以朝佛之名也进去过好几次。
“是的,不但与中原一般寺庙格局不一样,就是藏地也没见过这种布局的。”胖妮儿补了一句,藏地她来过,也去过许多名刹大寺,确实是没见过这种布局的。
“因为这本来就不是寺庙的风水格局,而是大富之家的风水格局。”
“大富之家?”胖妮儿不止是不相信,简直是有些难以想象。“那你说这到底是什么局?”
“这种格局的建筑原多为豪富徽商所用,后晋商也偶有效仿的,是叫做‘貔貅吞食’的格局。此处以寺门为口,小径为舌,半环大道连两市为前双爪。三层叠台分别为唇、鼻、额,白塔为貔貅角。转轮廊端中为鼻后的梁贯山根。双殿并列为眼,高墙连接山体,是以天梯山为貔貅身体。”
“你这一拆说还真是这么个局理儿。可这寺庙中的喇嘛怎么会刻意将庙宇建成这样一个风水局,或许是巧合吧?”胖妮儿说。
“不应该是巧合,你们从那小径的滑贴,从两市的对称,以及寺庙中各建筑位置的准确度来看,怎么都不像是巧合。”鲁一弃坚持自己的观点。“而且你们从寺庙之中的建筑手法来看,都是平高台,陡落阶,贯长廊,四围院,这些都是最适合坎子家预设坎扣的建法。”
刘只手听到鲁一弃的分析,不住地在点头,因为那金顶喇嘛寺他已经不止一次进入。虽然每次都是以礼佛敬拜的身份进入的,却是将大多的部位都摸了个清楚,知道了其中坎扣的大致情况。
“的确不是巧合,就是这么回事。”一直没怎么说话的养鬼婢也轻声地开口了。“我在朱家时就曾听说过,朱家为了重掌天下,恢复帝家身份,不但招罗各种奇人异士,而且还在各地设下堂口和明、暗点搜罗经营钱物,以用作各种活动的资金。据说朱家每年的开销中,几乎有一半是由一座寺庙堂点儿提供的。以前我真不知道是哪座寺庙,今天终于知道,他们在如此偏僻地方还有这样个聚宝盆。”
“这么说那喇嘛寺是朱家的暗巢子了?”胖妮儿的追问有些弱智。
“那还用说,这之前我总以为据巅堂是朱门在此地的力量,金顶喇嘛寺或许只是朱家的一个江湖朋友或者之间有什么利益上的互通。可没想到就连那金顶活佛都是朱门中人啊!”刘只手心中不由生出些寒意来。因为如果连寺中活佛都是朱家人的话,那么就等于说脚下这片地域上,不管是哪一族、那一部,也不管是穷是富,为牧为商,有力无力,都是受他朱家控制和操纵的,因为他们全是信奉活佛的。墨家的一个暗点几个人,能在此地混迹了这么久,也真实属侥幸。是因为此地外来商客多,也是因为墨家门人都是凭其他方法能力讨生活的,要不然早就被朱家人辨形儿了。
“既然连活佛都是朱家人,那我们夜里破墙而走的事情肯定很快就会传到寺里。然后这山下所有的人都会注意到我们,特别是我和夏小妹,因为我俩被盯过一趟了。”刘只手说。“哎呀,不好!我布在外围的那些‘趟铃子’(散布在各处搜集信息和送发警报的手下。)都没来得及通知,可别在回暗点的时候和朱家人碰鼻子了。”
“照你这么说,山下我们已经没有地儿可去了?”胖妮儿问。
“不知道,要是我门中的那些‘趟铃子’转机得快,没让对家套了索子,他们这些本地本土的倒说不定能找到些稳妥的点儿。唉,要是我们没给盯坠儿就好了,那事情就没这么麻烦了。”刘只手安排外围的“趟铃子”都是守护“天”宝的后人,他们对周围情况熟悉,又是长久居住此地的熟面孔,做什么事都不容易引起怀疑。
“这话说得跟没说差不多。你就不要费气、费唾沫地噪呱了,让一弃哥把宝构的准地儿瞄好了,我们启宝镇**完事走人!”胖妮儿突然对刘只手发火了,大家心里都清楚,是因为刘只手又触到她跌份儿的事情了。
胖妮儿的这句话提醒了鲁一弃,自己来的正事还没做。这话一叉瓣儿就忘时辰了,说不定据巅堂换班的手下一会儿就快上来了。
于是他微闭双眼,聚气凝神,身心都趋于自然。然后从凡胎**之中幻化出一个无形的自己,并把他直投向那座寺庙、那座山。
感觉是迷蒙的,就像山下准备早饭的袅袅炊烟。此时山下街市上已经有人走动了,起得早的人们吃过早饭后开始出来讨生活了。
鲁一弃在这迷蒙的感觉中寻找着亮点,也是一个气跃点、宝耀点。可是与以往相比,这次的寻找是艰难的。不是没有这样一个亮点,恰恰相反,而是有许多个亮点。那些气跃点数量上是此起彼伏,明暗之间是闪烁不定,各个点位也是跳闪不停,就像随着炊烟飘出烟囱的火星。
“看见了吗?”养鬼婢突然问道,也不知是在问谁。
“什么?”“看见什么?”胖妮儿和刘只手一起问道。
鲁一弃没有说话,他还坚持在自己的感觉中。
“那火星子。”养鬼婢轻声说道。
“火星子怎么了?”养鬼婢不明白的事情总会追根问底。
“他们到了。我去看看。”养鬼婢并不说得很明白,“我要回来迟了,你们就到岭后等我。”
养鬼婢说完身形飘飘,急速地直往山下而去。
养鬼婢很急地走了,刘只手他们也开始着急起来,因为鲁一弃始终没有从迷离的状态中恢复过来。换班的据巅堂手下就要来了,再不走就会打照面。虽然对付据巅堂的手下不用费什么大力,但按原来计划是不打草惊蛇,只要动了手,不管是不是全灭了口,凭据巅堂在此处的力量,绝对是会寻到他们尾印儿的。即便是这样,刘只手还是和胖妮儿抓紧商量了一下。应付好眼下的情况是最重要的,真迫不得已要对仗据巅堂的人,那也不能打无准备的仗。
鲁一弃此时的感觉不单是艰难,而且还痛苦。他不但未找到那个气动的亮点,反而被不断闪烁跳动的点位牵制住了。所有的感觉也都在随着那些点位不断跳移着,根本无法从迷离的状态中恢复过来。
远远的已经能听到山脚下有马挂铜铃的声响,应该是据巅堂换班的手下到了。胖妮儿、刘只手以及墨门的几个弟子迅速找合适的位置伏下,准备对据巅堂的人们来一个一网打尽的袭击。
鲁一弃的感觉已经不再迷离了,只是依旧无法从另一种境界中脱出。跳动的点位已经将他整个感觉闪成一片扑朔的光芒,眩晕了他的思维,刺痛了他的神经。于是他害怕了,畏惧了,不由自主地想挣脱,想逃离。但这所有的努力只能是迸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吼叫声,如同受伤了的大兽子。随着这声嘶吼,他的感觉中呈现的是一片空洞,深邃的空洞,像无尽的夜空。鲁一弃在这片空洞中昏厥了过去……
在金顶喇嘛寺东边一个偏院中的房间内,朱瑱命正在盘腿运息,调理自己的内部状态。
朱瑱命到达金顶喇嘛寺已经好多天了。利用这些天,他将受伤的内息好好调整了一下。再加上金顶活佛用藏地雪莲秘制的固元输脉的丹丸,让他的状态短时间中就恢复了许多。前两天从归界山传来讯息,说“阴世更道”上奇坎动作,山崩道塌。鲁家人正陷其中,受创过半,而且正主儿鲁一弃也是踪迹不见。这讯息让他心中很是不安,他不是一定要鲁一弃死,除非有个前提,就是鲁一弃身上所携可以帮助寻到天宝的好东西能都得手。本来以为凭着归界山两个绝世高手的手段,就算不能将鲁一弃活拿了,也至少可以保个全尸,把他身上的东西都取了。可没想到那两位高手最终还是以玉碎的坎子才胜了鲁家那些人,而且连正主儿都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说实话,此时朱瑱命心中着实希望鲁一弃没有死。如果断了这条索儿,朱家达到最终目的的希望就又渺茫了。他早几天就已经派出识宝灵童和祭魂师过去,让他们汇集各处赶来的朱门高手,在归界山一带细细搜索查访。这两人都身具异能,可以生见宝、死见魂,不怕鲁一弃能逃到天上去。至于鲁家余下那些人,他决定在不知觉中将他们一个个除掉。这些都是鲁一弃的臂膀,如果他真的没有死,也要让他再无法聚集启宝镇**的力量。
根据朱家祖训所载,此地宝构应该为墨家所建。金顶活佛也曾派人在周边细细查访过,只有几个外来人显得异常。但这几人包括和着几人密切接触的当地人都无具备慧根之相,所以没有可以阻碍他们的行动。说不定留着他们倒是好事,如果他们在等不到鲁家高手援助的情况下强自动手启宝,自家人倒是可以尾随夺宝,来个黄雀在后。
可从今天一大早起,朱瑱命开始不安起来。因为到现在为止,识宝灵童和祭魂师那一路是生不见宝、死不见尸。鲁家从归界山坎面中全囫着逃出的那些人手,在往此地而来的路上,突然间趁黑夜都散了。他们各走各路,全不知去往了哪里。而最让人不安的事情发生在昨天,一直追随自己入藏的手下中,有两人在街市上见到一个同鲁一弃一路的丫头。后来在据巅堂和喇嘛寺中手下的确认下,这丫头正是与那几个外来异常中的一个人在一起。难道鲁一弃已经到了此地,并且已经和墨家人会合了?朱家的手下江湖经验很丰富,他们打一发现就小心地坠上了尾儿,顺踩迹找到对家藏伏的暗点儿。可奇怪的是从昨天这些人进去暗点后就再无动静,也不见有人出来。这件事报来后,朱瑱命就一直在犯难,是让人进去揭盖儿好呢,还是就这样一直守着?揭盖儿怕没捏住鲁一弃这样的正主,反会撒土惊兔,让鲁家人再匿了迹。要是不揭盖儿,总这么守着也不是法子,别让他们觉出警信儿来,从暗点中的另径子(暗道)撩蹄儿(逃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