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六十五章 镜中男人
妈妈说的不假,隔壁的文天村原来有一个闻名乡里的美女,她也曾在外打工,到了适婚的年龄还是一个说媒的都看不上,到了二十五六岁还没有定下婚事。最后不知从谁的口里出了传闻,说是那个美女之所以不想嫁人,是因为她家里已经有了别的男人。还说那个男人是从她家镜子里走出来的,白天不出来,只有晚上三更的时候出来跟她交媾。有三四个单身男人说,某夜经过她家窗前,还听到了女人和男人发出暧昧的喘息声。
后来,那个美女家再也没有来过说媒的人。而那个美女发疯似的见到玻璃或者镜子就砸烂。
又有人说,是那个镜子里的男人背叛了她,找更年轻的女人去了,所以她才会见到玻璃或者镜子就要砸烂。镜子是另一个世界的通道,她这是在抱怨发泄。其实倘若她真的不想再见到那个男人,大可不必将镜子砸碎,只需要用『毛』巾覆盖就可以。
妈妈担心思姐重蹈覆辙,所以婉言相劝。
思姐咬了咬下唇,半天才憋出一句话来:“阿姨,其实我已经喜欢上一个人了。”
“哦?”妈妈没有料到思姐会说出这么一句,微微惊讶。
“他是外地人,跟我在一个城市打工。我跟我妈说过了,我妈很气愤,说我不懂事,要我不再出去做事了,呆在家里好好寻一门亲事。”思姐哽咽起来,“我坚持还要出去。我妈就说,出去也行,但是要订婚了再出去。”
妈妈不知怎么劝她才好。
思姐说:“这几天我妈看见我就板着脸,我想着想着,就忍不住哭起来。”思姐的脸上滑下大颗大颗的泪珠,但是她极力抑制自己不要哭出声来。
妈妈轻抚思姐柔弱的肩膀,叹息道:“孩子,想哭就哭出来吧。这 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如果我是你妈妈,我也不希望你嫁到很远的地方去啊。这都是为了你好。想开点。有句话是这样说的,人离家乡格外贱。万一那边的人欺负你,帮你说话的人都没有半个。”
“可是我喜欢他啊!”思姐还是极力抑制,但是泪珠源源不断的滚落下来。
第一次陷入恋爱的人,总是容易不顾一切。妈妈也是这样。当年妈妈跟着我爸爸的时候,就受了外公的阻拦。所以妈妈很能体会思姐的心情。妈妈只好劝道:“好好睡觉吧,等明天了我去劝劝你妈。”
思姐点点头。
妈妈将思姐劝到床上睡好,这才走出门来,然后返身将门栓好。妈妈后来跟我说,她刚刚栓上门,就又听见了思姐嘤嘤的哭声。
栓了门,妈妈转过身来,看见了两团豌豆大小的绿光。妈妈暗暗吃了一惊,因为发出绿光的不是别的东西,正是刚刚被土块打中的黄鼠狼。妈妈只听老一辈人说狼的眼睛在晚上会发光,但是现在满山找几只兔子都难,哪里还容得下狼。妈妈没有亲眼见过狼发光的眼睛,但是听都没有听说过黄鼠狼的眼睛能发光。
伯伯家正对面的一里多远是一片梯田,那只黄鼠狼就坐在田中的草垛上。
妈妈心里一阵恐惧。她就地抓起两三块坚硬的石头,提防它突然跑过来。可是就在妈妈低下头去捡石头,然后抬起头来的时候,那两点绿光消失了。
天上的月亮很淡,像滴在黑布上的一滴米汤水。
妈妈借着这点月光,朝那个草垛看去,黄鼠狼已经不在那里了。附近也不见它的踪影。一瞬间,它就像空气一样消失了。
但是它好像随时都能出现在某个地方。
妈妈心中打起鼓来,惶惶不安的快步回到家里,似乎生怕它跟了过来。
妈妈将睡梦中的爸爸推醒,告诉刚才发生的事情。爸爸摆摆手:“你怕是看花了眼吧,哪有眼睛会发光的黄鼠狼?快点睡吧。”
那天晚上,妈妈做了一个梦,梦见思姐的眼睛变成了黄鼠狼的眼睛,见到鸡就扑过去,张嘴直咬鸡的脖子,咬得鲜血淋漓。村里各家各户的鸡都不得安身,被黄鼠狼一般的思姐赶得到处跑,鸡『毛』鸡血都撒了一地。妈妈跑过去拉住思姐,思姐转过头来,一脸的鸡血,狰狞可怖。思姐笑嘻嘻的对妈妈说:“我不是思思,你搞错了,我姓黄,我不是童家的人,我姓黄嘞!”说完张口就要咬妈妈。妈妈吓醒了。
我姓黄?黄鼠狼可不是姓黄么?妈妈『摸』了『摸』脸,都是冷汗。
第二天,妈妈去劝了伯母,自然是没有任何作用。
思姐这次回来是最不开心的一次。天天跟在她尾巴后面的我最清楚不过了。思姐说,那晚我妈妈走后,那只黄鼠狼又来到了窗台上,默默的看着她,两只眼睛发出微弱的荧光。思姐对它说道:“你走吧,再被人看到,又要仍石头砸你的。”
但是那只黄鼠狼没有走,懒洋洋的躺在窗台上,默默的看着思姐。
思姐也不驱赶它,兀自睡了。第二天的阳光从高处打下来,落在窗台上,那里已经没有了黄鼠狼的影子。伯母打扫卫生的时候,在窗台上发现了几根染血的鸡『毛』。伯母很纳闷,家里已经没有养鸡了啊!
思姐原本打算收割完水稻就回城里的。但是伯母再三要求她多呆两天。思姐问伯母为什么要多呆两天,伯母支支吾吾。
思姐以为伯伯和伯母舍不得她,便将收好的行李重新放回,顺便帮伯母晒稻谷。
那是一个夏季午后,我坐在自家门槛上,透过炽热的阳光看着思姐心不在焉的看守地坪里的稻谷。偶尔有邻家的鸡鸭跑过来啄米,她就举起扫帚装腔作势,嘴里喊出“戚戚”的驱赶声。鸡鸭受了惊吓,就跑出地坪,去附近的草丛里寻觅食物。
黄灿灿的稻谷如一颗颗金子般铺在地坪里,充分享受阳光的蒸腾。那时候村里还不曾有水泥地坪,晒谷时为了防止稻谷跟沙粒混在一起,农人就用牛屎『荡』地,牛屎硬了结了壳,其功效如水泥地一般。
思姐坐在屋檐下的阴影里,像她身边的猫一样无精打采。那只猫在她的脚旁,不住的打哈欠,阳光对于它来说只有催眠的作用。它不时的用蓝宝石一样的眼睛看看对面的我,它的瞳孔此时缩小成一个“1”字。晚上我见它的时候,瞳孔是圆溜溜的“0”字。
突然,那只猫浑身一惊,逃难似的跑到屋内去了。
昏昏欲睡的思姐被猫的动作惊醒,却看见金灿灿的地坪对面走来一个俊男子。男子背着一把一米多长的猎枪,手中提着一个血淋淋『毛』茸茸的东西。
那个男子朝思姐走了过来,两只眼睛眯成了一条缝,不知是因为看到了思姐发笑,还是因为阳光太强烈的缘故。他手里的东西还在抽搐,猩红的血滴落下来,染脏了地坪里的稻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