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青山计划结束了。
这个工程从此不会再有人提起。建国后,几乎两代人几十年的努力,在方浊和老严手下,把铜鼎捞了出来。这个工程的计划和实施,直到完成。永远只会存在于国家某个隐秘的档案室里,永远的封尘下去。
我们从沙漠开始,一路向东,离开沙漠,朝着内地前行。
模块平板车的行进速度是每小时二十公里,一天二十四小时不停的行驶,除开一些临时的因素,每天能行走四百公里左右的距离。
我们随行人员,全部坐在另外安排的中巴车上,没日没夜的跟着,睡觉也只能就在座椅上休息。上厕所都是统一安排,为的是不影响行进速度。也许是这个计划临近了终点,所有人,包括我,都没有睡觉。精神都十分的紧张。
老严作为精神领袖,坐在驾驶座位的后面,一直闭着眼睛,但是只要路途上有任何的风吹草动,他始终比我们警觉的更早,当我们看到了某些意外的时候,老严已经又重新把眼睛闭上了。
意外因素也就是一些冒失的车辆切入到平板车的行驶路线之前,并且围观。这些事情都被方浊的外勤部门解决了。耽误不了多少时间。
楚离双臂抱着两腿,蹲坐在车的最后一排。下巴搁在膝盖上,保持这个姿势,从出发开始,就没有动过。
方浊和张家岭两人不停地商量,和驾驶平板车的司机交流。计算行驶速度和路途的长度,估算时间。
张艾德和邓瞳两人还挺聊得来,和其他人相反,这两人一路上嘴巴没有停过。两人还攀起了亲戚,张艾德是龙虎天师的后人,邓瞳说自己的同门兄弟黄坤的祖上是朱元璋的侄孙子,在龙虎山学的艺,这么算下来,两人也算是有点渊源。
邓瞳这么七扯八拉,旁人听了也就是笑笑,可是张艾德倒是挺吃邓瞳这一套,客客气气的跟邓瞳算辈分。要不是算下来,两人的辈分差了十几辈,邓瞳可能就要拉着张艾德结拜了。
一路上算是顺利,没有什么波折,沉默的沉默,说话的人也不是那么讨人厌。我始终作为一个旁观者,看着眼前的各位,他们都是另一个世界的人,我本能的知道,我很快就要和他们分开,永远不会再有交集。
过黄河的时候,耽误了一点时间。
可能是方浊和当地的政府并没有彻底的协调,当地政府不让平板车过黄河大桥。认为模块平板车的自重太大,桥梁承受不起。
方浊的路线是早已经定好的,不可能改变路线。
交涉了许久,当地政府桥梁管理局,才同意平板车通过。这个意外,耽误了好几个小时。错过了晚上十一点,过黄河的机会。
把铜鼎运送到鄂西的路途,需要过几十个桥梁。但是方浊和老严不在乎其他的桥梁通过,他们只在乎两个桥梁的通过。一个过黄河,一个是过长江。
方浊和老严两人开会,一个小时后,两人决定,不在原地等待二十四个小时,等到明天的吉时再走。而是立即通过桥梁。当模块平板车经过这个黄河上游的大桥的时候,方浊和老严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因为黄河在这个河段,是更上游漂浮过来的尸体全部聚集的河道——其实当地政府不愿意让平板车通过,这才是真正的理由。超载云云都是借口。他们至少是知道一点端倪的,所以耍了一个花招。
平板车在凌晨四点过黄河,当整个平板车的车身,全部处在大桥的桥面之上的时候。平板车的动力系统失灵了。平板车停在大桥上,所有人都不敢出声。前面已经说过,这种模块平板车是有两个动力系统的,一前一后,便于调整方向。如果其中一个坏了,另外一个也可以作为备用动力,带动货车。
可是现在两个系统同时失灵,而且就在黄河的大桥上,这绝对不是偶然的小概率事件。这是人为、必然的发生的事件。
中巴车上没有开灯,大家都静默着等着维修人员报告情况。黄河水在我们身下流过,水声清晰入耳。黑暗中总觉得有什么蠢蠢欲动。
在寂静中,老严突然说:“有朋友来了。”
老严的话很简短,可是在黑夜里,我的心里猛地收紧了一下。在座个每个人,都是身负绝技的术士高手。按说和这些同行,就算是处在任何环境下,都不会赶到害怕。但是事实刚好相反,因为我能够感觉到所有人都跟我一样,有焦虑和恐惧,这种情绪是能够相互传染的。
“下车看看。”张艾德首先提议。
“别下车,”张家岭阻拦,“把所有的车窗都关好。司机挂档,慢慢倒车,倒二十米,不,倒十六米。”
中巴车慢慢的后退,移动缓慢。
我的背后开始冒汗,觉得焦躁和恐怖弥漫在空气里每一个地方。什么事情,能让老严、方浊、张家岭都小心翼翼,不敢有任何的妄动。
没有了王鲲鹏步步为营的缜密,没有了徐云风横扫一切的勇气,方浊和老严毕竟还是做不到把一切都掌控的层面。
想到这里,我内心里觉得很悲哀,一方面又为徐王两人赶到骄傲。
这个世界永远都是为个别人来书写历史。因为他们值得起这一份责任。所有人都把希望寄托在他们身上,把恐惧也递交给他们。让他们去一并承担。这就是术士里真正的宗师了吧。
车停了。
老严看着车窗之外,对着张家岭说:“我们两人下车,其他人在车里等着,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不要下车。”
张家岭把老严背起来,走到车门,车门打开的一刻,一阵冷风刮进来,卷着雪花。
原来外面下雪了。我冷得瑟瑟发抖,忍不住牙齿科科的敲击。
老严和张家岭下车了,我靠近车窗,想看看他们要去什么地方。但是他们并没有走远,而是走到了桥梁上人行通道上。
张家岭把老严放在桥面上,老严坐着看着黄河的上方。
我在车上看着老严的背影,老严的身体僵硬,在他身前,黄河上游的方向,空中漂浮起了几个星星点点的磷火,磷火越来越多,让我的眼睛能够看到更远。
然后我就看见了黄河的上游,一艘轮船慢慢的竖立起来。露出了船底的龙骨。
我的身体不再受我的控制,我冲下了车门,方浊也没有拦住。我跑到了老严的身边,两手扶在桥梁的栏杆上,一艘巨大的轮船,按照轮船的体积,绝对不能出现在黄河的上游,这艘船的吃水量,在这个河道,是绝对无法航行的。因为船只竖起来的部分,已经几乎和桥梁等高。而且这艘船,是木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