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开天珠

    见到黄河底下突现异象,我们既紧张又兴奋,都赞叹着这百年不遇的奇观,只有那老船夫,蹲在那里吧嗒吧嗒抽着旱烟,看都不看一眼。

    水下精光四射,依稀看到水底下仿佛有团流动的火焰,映得水下精光阵阵。惊得一干鱼虾疯了一般朝那火焰冲过去,却被一股股强劲的水流冲得东倒西歪的,一个个在水下乱窜。

    我惊道:“这可真是出了奇了,难道是谁在水底下点了一把火?”

    黄晓丽也说:“水底下发生了什么事,怎么会冒出亮光?”

    猴子却神色严肃,喃喃说道:“天哪,黄河真的着火了,真的着火了!”

    我们再看那黄河中,却发现有些不对劲,那些大小鱼不再冲击那团火焰,反而拼命往外跑,好似有什么东西追着它们一般。

    这时水下一个巨大的黑影掠过,遮住了亮光,那物移开后,光亮又开始出现。这样反复几次,那黑影就将光亮覆盖住,黄河水咕嘟咕嘟冒着水泡,水下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见了,不知道水下到底发生了什么。又过了一会儿,精光重新出现了,甚至比刚才还亮,河滩上树影灼灼,卵石都看得清清楚楚,但是这精光很不稳定,时隐时现,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我问道:“那团火怎么了?”

    黄晓丽说:“好像……好像有东西把那团火给吃了。”

    我惊道:“啊,什么东西还能吞火?”

    猴子却忧伤了,若有所思地说道:“水底下的物件活了几千年,就是小鱼也都成精了。欺山莫欺水,人可以在地上耍威风,有谁敢在黄河上逞英雄!”

    黄晓丽这时说了声:“那水底下怎么有根铁链?”

    我看过去,那水下光影斑驳,黑糊糊的石块上隐隐有条白线,还真像是一根铁链。我揉了揉眼,那白线却越来越模糊,怎么也看不清楚了。这时候正逢那亮光大放光华,一时间将河底耀得雪亮。我就看见在一块黑糊糊的大石头上横着一条雪亮的铁链,铁链亮闪闪的,一路延伸到黄河中央,不知道有多远。

    铁链,又是铁链?!

    我脑子里像过电影一般,迅速闪过一系列关于黄河铁链的画面,深渊中的大粗铁链,缚龙的铁链,大缸下拖着的铁链,还有这次在黄河底中的铁链,这些铁链到底是怎么回事,又是谁放置的呢?

    我当时心乱如麻,这时那光芒渐渐收敛了,黄河中又恢复了黑暗,大雨落了下来,哗啦哗啦响着。我们也回过头来,感慨了几声,便围坐在破庙中,想等雨停了再走。

    我扭过头看着老船夫,老船夫淡然看着黄河,仿佛这些都是平常至极的事情一般。

    我这时突然想起,为何老船夫突然在船上消失,又和黑犬突然从水中出来,用那只古怪的白碗逼退了水下的物件,还意味深长地说,那水下的怪物其实怕我。看来这老船夫才是个真正深藏不露的高手,只可惜他却始终不肯透露一个字。

    外面大雨哗啦哗啦下着,冷风呜呜吹进来。黄晓丽抱着膝盖,冻得浑身发抖。我便在破庙中捡了些烂木头,在庙里生起了一堆火。外面是白茫茫的雨,破庙里跳动着红彤彤的火焰,这气氛就温暖了,几个人围着火堆说话。

    猴子这时问道:“黄晓丽,我在船上听你说,你好像见过这样的大缸?”

    黄晓丽脸色一变,略点了点头。

    猴子大感兴趣,追问着:“那缸也是在黄河里吗?”

    黄晓丽摇摇头。

    我见黄晓丽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便想打个哈哈,岔开话题,谁知道黄晓丽却说了她小时候经历过的一件奇事。

    她说:她祖籍在昆仑山脚下,并不是汉人,但是具体是什么少数民族,她也搞不懂。关于从前的事情,是他们家的一个忌讳,提都不让提。不过每隔十几年,散落在中原等地的族人,就要千里迢迢回去祭祖。

    在她很小的时候,曾跟族人回过一次昆仑山祭祖。当时浩浩荡荡有几百人,都骑着骆驼,戈壁滩上风沙大,大家在头上裹着头巾,只露出两只眼睛,谁也看不清楚谁的样子。他们沿着黄河古道行走,走了不知道有多少天,走到黄河几乎断流了,到处都是黄沙,大家疲惫不堪,身上结了厚厚一层盐泥,难受死了。

    这时候,前面刮起了大风,大风中影影绰绰,仿佛有千军万马在奔跑。大家驱赶着骆驼,跟着族长没命地跑。不过那种感觉很奇怪,你会感觉到身边的温度忽高忽低,一会儿就像是在火中炙烤,一会儿又像是掉进了冰冷的冰窟窿里。最后不知道跑了多久,骆驼的口鼻中先是往外喷白沫,后来白沫也渐渐带血,一个接一个倒下,大家就开始下来行走,又走了整整三天,才到了一座巨大的城堡前。

    黄晓丽说,她当时一下子被震撼住了,她也说不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那座城堡看起来并不大,却给人一种威严肃穆的感觉,就仿佛是,突然看到了神圣的天安门城楼。

    她回忆着,那里是一片平坦的沙漠,却在沙漠间突然出现了一座光秃秃的石头山,石头山上就矗立着那个城堡。城堡是用白色的大块石头砌成的,中间竖了几根鲜红色的大柱子,红是鲜红,白是洁白,在苍黄的沙漠中显得格外震撼。他们全跪在白色的城堡外,最后女人和孩子被留在外面,男人们神情肃穆地走了进去,好久也不出来。

    她当时年龄小,又骑了几天骆驼,总算下了地,就拼命往外疯跑。大人一把没拉住,她就也跟着冲了进去。那屋子里气温明显比外面低很多,一进去她就打了个寒噤。到处看了一下,只见那屋里的墙全部涂成了黑色,墙上用朱砂画了许多奇怪的图案。那种黑色混合红色的感觉很不好,就像是……就像是凝固的鲜血一般。

    她当时很害怕,吓得想往外跑,却跑错了方向,竟然跑进了里面,没跑多久,就被眼前的一幕给惊呆了:屋中并排放着好多黑糊糊的大缸,一个缸的盖子没有盖严实,露出来了一具干尸,浑身严严实实裹着白布,静静躺在大缸中。

    黄晓丽最后说道:“那些大缸,就和黄河上那只古鼎一样……”

    我们都不说话了,火焰噼里啪啦响着,偶尔蹦出一粒火星。

    我见气氛有些尴尬,便打了个长长的哈欠,信口说道:“猴子,刚才那河底下是怎么回事,该不会是着火了吧?”

    猴子说:“你还别说,我曾听人说过,有的河底下埋了不少黑糊糊的石油,这些石油用火一点就能着。我看,会不会是闪电把水底下的石油给点着了,所以冒火呢?”

    我咧着嘴,说:“这不可能,石油密度比水小,要浮在水面上,那黄河上连一滴油星子都没有。再说即便是黄河上漂浮着石油,那也要在河面上着火才对,刚才咱们可明明看见,那火焰是在水底下的。”

    猴子不服气地说:“那你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想了想说:“我琢磨着,会不会是这么一回事。咱们都知道,黄河底下有各种石头,会不会当时正好有一块火焰颜色的石头,映射的闪电,被咱们给当成火焰了呢?”

    猴子说:“要按你这个意思,那石头是映射的闪电,那闪电后来不打了,怎么那水底下的火焰还有呢?”

    猴子这时候接着说:“我们刚才遇到的事情,倒让我想起了一本书上写的故事。”

    我一听故事,顿时来了精神,忙问他是什么故事。

    他说,在古书里倒记载过类似的故事,说这水底下发光的物件,不是别的,倒是一颗夜明珠!

    我忙问他,这夜明珠又是怎么回事?

    猴子说,古书记载,从明朝开始,扬州大湖就出了一枚夜明珠,一到阴天时,大珠子就会在水底下发光,那光亮得邪乎,十几里外人都能借着这光读书。那珠子不仅能发光,还能跑,后来又跑到了高邮湖中。大约在一百年前,却突然消失了,再也没有出现过。我这不在想嘛,咱们刚才看到的物件,会不会也是颗夜明珠呢?

    这时老船夫突然冷冷说道:“你们几个伢子,连黄河开天珠都不知道,还想整治黄河?”

    黄晓丽还不服气,想跟老船夫理论几句,被我一个眼神给拦住了。

    我客客气气请教老船夫,刚才到底是怎么回事。

    老船夫傲然道,你们几个人吧,也就那个瘦伢子说的还有些沾边,还说什么黄河着火,这分明是黄河夺珠。

    之后他给我们讲了什么叫黄河夺珠。原来在黄河中生长着许多百年河蚌,这些河蚌吸收日月光华,久而久之,腹中就会结出一颗精珠。那蚌腹之珠,经过数百年的积累,聚集了好多日月光华,一旦开启,便会精气四溢,引得水中大鱼夺珠。老蚌便会日夜紧闭蚌壳,一直等到天狗食月时,水下物件惶惶不安,伏在水底,不敢出动,才敢打开蚌壳放放风。今日适逢天地变色,天昏地暗,那老蚌以为天狗食月,将蚌壳打开,被那水下的大物件给夺去了精珠。为何那精珠后来就不亮了,就是因为那精珠被水下之物吞入了腹中。

    我们几个人才恍然大悟,没想到就刚才那一会儿,在黄河底下竟然发生了如此邪门的夺珠事件。

    黄晓丽这时问道:“我刚才看见河底下有条铁链子,这和缸下的铁链子有关系吗?刚才那条铁链子,会不会就是大缸下拴着的铁链子呢?”

    老船夫却漠然看着外面的黄河,理都不理她。

    我见这气氛有些尴尬,忙说:“这铁链是怎么回事,我不知道,不过那大鼎里装的肯定是从黄河里淘来的金沙。”

    黄晓丽便问我,这黄河淘金又是怎么回事?

    猴子也问道:“这金沙怎么会跑到大缸里呢?”

    我说:“要说起这个事情,那话就长了,这就要说起当年行走黄河的采金人了。”我看了看,黄晓丽用手托着腮,眼睛忽闪忽闪地看着我,在火光下映得脸通红。我忙咳嗽一声,躲避着她的眼睛,说:“这黄河手艺人,就是专门采金的手艺人,靠着一身分水寻金的本事,在黄河中采金为生。”

    猴子不屑道:“什么黄河手艺人,不就是采金客吗,怎么还和黄河扯上关系了?采金客我知道,不就是端着个洗脸盆,在黄河里来回晃悠淘金吗?”

    我说:“这你可就不懂了,这黄河手艺人,都是身怀绝技,懂得黄河分水寻金的古法,能从滔滔黄河中找到藏在黄河里的金脉。我可告诉你,这些黄河手艺人都神秘着呢,那些采金古法都是代代相传,传男不传女,传内不传外。”

    猴子问道:“那黄河采金人的后代,是不是都必须要在黄河上采金?”

    我说:“那是自然,他们每代都要出一个手艺人,在黄河上采金。”

    猴子就撇嘴,说我可别吹了,这手艺人要是那么厉害,早成沈万三了,还用得着让后代在黄河上风吹日晒喝西北风?

    我一愣,猴子说的确实也对,按说这黄河手艺人既然能找到黄河中的金脉,自然富可敌国,为何不让子孙享受,还要在黄河上辛苦奔波呢?

    这时黄晓丽也问我,采金人为何要叫黄河手艺人?采金和黄河又有什么关系呢?

    这个问题我也问过我爷爷,爷爷说,“千石万水凝一金”,这金乃山水精华,只有在大水群山中才能凝结出金。中国的大山大河多了,但是最产金的,莫过于流经大半个中国的滔滔黄河。黄河九转十八弯,也就孕育了数不清的金玉宝贝,所以到了最后,说起采金一行,首先想到的就是黄河,黄河和采金也渐渐成为了一体,分也分不开了。

    我装模作样感慨了一番,好像很懂一样,其实多是我爷爷当年说的话,我也是半懂不懂,生搬硬套,蒙蒙黄晓丽是绰绰有余了!

    黄晓丽果然激动起来:“老白,不,白,白大哥,那你懂黄河采金之术吗?”

    我信口说道:“我白家祖上本是黄河手艺人,我虽没学过,但是也多少懂得一些。”

    这话半真半假,倒也不全是我自己托大。

    我跟她说起来,我姓白,祖上白公姓白名英,山东汶上人,明朝初年,因治运河水患有功,被监修官员工部尚书宋礼器重,在清雍正年间被封为黄河白大王。

    这不是胡说,这黄河大王的说法,被收录在《敕封大王将军纪略》一书中,这本书是河官必备的红宝书,被历代河官奉为治黄圣经。

    我们白家世代从事两种职业,一种是河工,另外一种就是采金人,我从小就听我爷爷讲黄河采金故事,这个我还能不知道?

    说归说,我其实心里也一直有疑惑,家谱上明明白白写着,我白家自明朝时候起,累世为治水功臣,为什么还要让白家后人做黄河上采金的手艺人?难道说我们白家在黄河上采金还有什么隐情?

    却说当时我一时得意,向黄晓丽卖弄起白家采金之事,说者无心,听者有意,那老船夫却猛然站了起来,死死盯着我:“伢子,你姓白?山东汶上‘永济显应昭孚’白英白公后人?”

    我记得笔记中好像提过,白公被授予了好多“灵感”、“显应”、“昭孚”之类的称号,便含含糊糊答应了一下。

    哪知道那老船夫却激动了,紧紧握着我的手,圆睁着双眼,声音都颤抖了,问我:“伢子,你真的是白公后人?”

    我有点摸不着头脑,说:“我都做了二十几年白公后人了,每年清明还要回山东汶上祭祖呢!”

    老船夫的嘴唇都哆嗦了,他握着我的两只手明显地颤抖了。抖了一会儿后,他突然面朝黄河跪下,砰砰砰磕了三个头,再起来已经是老泪纵横,呜咽道:“天可怜见,没想到我在黄河上隐姓埋名四十多年,今天终于见到白大王的后人了!”

    我一时间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劝也不是,拉也不是,黄晓丽忙过去搀起老人,老人用袖口使劲擦眼泪,却怎么也擦不干净,好一会儿才平静下来。

    他沉吟了一会儿,说道:“伢子,我姓黄,黄河六大王‘黄、宋、栗、白、谢、朱’中黄家后人,名中才,因在江湖上排行第七,外人给个面子,叫我一声黄七爷。我们黄家和你们白家本是世交,我和你爷爷白二哥也是过命的交情,年轻时常在这黄河边上饮酒取乐。”

    我听他这样一说,才知道这老船夫和我过世的爷爷有着那么厚的交情,忙起身以晚辈礼见过黄家老爷子,恭敬叫了声:“黄七爷!”

    黄七爷点了点头,手翻了一翻,示意我坐下,捋了捋胡子,亲切问道:“伢子,你爷爷身体可还好?他年轻时好酒量,最喜用黄河鲤鱼下酒,一次我们两人坐在黄河边上,痛饮了三大坛汾酒,吃了尾十九斤的黄河鲤鱼,后来趁着酒兴夜游黄河,至今想来,仍是平生一大快事!”

    我也想起了爷爷当年对我的好,一时哽咽,说道:“黄七爷,我爷爷已经过世了!”

    黄七爷大吃一惊,一下子站了起来,道:“过世了?他才多大,怎么就过世了?”

    我叹息说:“自从爷爷有一年外出回来后,大病了一场,然后身体一直不好,后来就……”

    黄七爷问:“他最后留下什么话没有?”

    我说:“他最后说了一句话。”

    黄七爷问:“什么话?”

    我说:“裸尸沉河。”

    黄七爷半晌没说话,眉头皱得紧紧的,好久才微微叹息一声,道:“白大哥,他还是放不下那件事呀,唉……”

    他转过头问我:“伢子,你叫什么名字?”

    我说:“白石头。”

    黄七爷沉吟着:“白石头,白家石头……嗯,好,也好!”

    我见他这样说,再想起我爷爷古怪的死法,觉得这里面一定有问题,忙催问黄七爷,我爷爷到底是怎么回事。可是无论我怎么求他,他始终不肯说,只是对着黄河不住叹息。

    我又跪倒在地上,告诉他,我爷爷死后,我父亲也在黄河里失踪了,估计就是在这里失踪的,让黄七爷看在我爷爷的面子上,一定要帮帮我。

    黄七爷扶我起来,最后叹息了一口气,说,伢子,这些就是咱们的命呀!罢了,罢了,你是白家后人,你爷爷又不在了,让我告诉你一点你们白家的旧事了。他说,你现在看我这个样子,怎么也不会想到,我当年是黄河上赫赫有名的手艺人,为金门潜渊一派传人,寻的是山洞水窟里的洞金,因为我多在古洞中行走,所以江湖上给我起了个名号,唤作“辟水金睛兽黄七爷”。

    黄七爷说起这些,像换了一个人,眼睛中都往外透着精气神,对我们朗朗道来:中国祖师爷传下来的手艺有三十六类七十二行,除此之外,还有见不得光的外八行,外八行有金点、乞丐、响马、贼偷、倒斗、走山、领火、采水,合称“五行三家”。这里金点就是算命,响马就是吃山货的强盗,倒斗就是挖坟盗墓一行了。

    外八行中最大的是盗门,响马、土贼、强盗、流寇,包括挖坟掘墓的摸金术士,都可归入盗门。另外比较古怪的还有蛊门,机关门,千门,兰花门,神调门,红手绢,索命门。

    这些外八门的东西一个比一个古怪:蛊门精通放蛊赶尸之术;机关门则潜心研究陷阱弓弩等机关销器;千门搞的是占卜骗术;兰花门就是妓女,江湖上所说的“凤楼”,就是兰花门的独特招牌;神调门和红手绢偏于巫术;索命门其实就是杀手。大家都以为这三教九流就只有这外八门,其实除了外八行中,还有一门最神秘的手艺没被算进去,就是咱们的黄河采金门。

    采金门既然自称是手艺人,自然要守手艺人的规矩,也要拜祖师爷。

    马小三是一个天生的金客,使一手寻金点脉之法,无论是金门还是普通淘金客,都对马师爷毕恭毕敬。在桦甸和辉南一带的金坑、金矿处,到处都能看到“马小三灵位”的供牌。

    黄河规矩多,采金人在黄河上讨生活,规矩更多。

    在采金时,不准说“倒”、“死”等不吉利的字眼,寻金时打的洞叫“槽子”,不能在槽子里倒背手,“槽子”里也不能进女人,“槽子”里要用砖搭起“老爷府”,供奉着“马小三灵位”。

    除此之外,采金人还有一套专业术语,和江湖黑话一样,外人往往不知所云。比如寻金时打的洞叫“槽子”,打洞的伙计叫“马尾子”,斧子要叫“开山子”,石头要叫“金嘎垃”,挖到金子叫“挖红了”,天黑叫“夜了”,落土叫“掉毛”,塌方叫“扯棚”,水叫“灰”,油灯叫“红碗子”,小便叫“吊线子”,大便叫“泻瓤子”,金多叫“红滩”简称“红了”,金少叫“口稀”,无金称“麻了”、“拖滩”、“打老鸹”。手艺人在黄河上采金,就要按照这些切口说话,不然就是犯了忌讳,犯了忌讳后,轻者要放鞭炮道歉,重者要被逐出金门。当然了,这些事情要是论起来,那话可就长了。

    我听得眼睛都直了,想起坐车去三门峡时,宋圆圆问我是哪家的,朱也颜一口一个宋家、白家、粟家,她们所说的六大家,看来说的就是这黄河六大王的后代,“黄、宋、栗、白、谢、朱”六大家。我又想起当时朱颜跟我说,“大家齐心协力,拧成一股绳,做出一番大事业”,这个“大家”自然指的是“白家”、“宋家”“朱家”、“粟家”四家后人,那共同完成的“大事业”又是什么呢?

    还有,在鬼窟里,死人脸说“你们六大家联手封住了黄河眼”,这又是怎么一回事呢?这些事情在我脑子里不断闪过,一桩一桩对应了起来,我才发现上次去上河村确实不是那么简单,那个村子可能并不只是养龙那么简单,这里面可能隐藏着一个黄河六大家的秘密。只不过那个秘密究竟是什么,我却怎么也猜不出来。

    这个黄河上的秘密,我估计黄七爷应该知道,但是迫于黄晓丽和猴子在身边,也不敢乱问,只好耐着性子听黄七爷说下去。

    黄七爷坐在庙里,吸着旱烟,眯着眼看着滔滔黄河水,给我讲起了金门的渊源。

    他说,金门最开始,是官府在民间征召的采金人。

    古代以金银为货币,对这采金之事自然慎之再慎,在民间招募了许多高手进行勘探开采。但是官府很怕寻金人会夹带私藏,便派了大量军士做监工,对待采金人极为苛刻。采金人采金时,要赤身裸体,从金矿出来后,还要被反复检查,头发、口腔、脚指甲,甚至连肛门都要一一检查过。

    所以金门虽日采斗金,可是到头来却连一粒金沙也留不住,最后穷困交加,含恨而亡。

    金门之人历经千辛万苦采得金沙,又被官府盘剥尽了,便想尽方法私藏黄金。有人打掉槽牙,在牙缝处镶嵌进一颗金瓜子进去;也有人用一根极细的牛毛绳,一端拴在狗头金上,一头系在槽牙上,将狗头金吞咽到肚子里。狗头金是原金,重量颇大,一旦牛毛绳断掉,金子坠到肠子里,就会把肠子坠断了,人也会历尽千万痛苦而死。

    久而久之,金民便秘密集合起来,大家各自拿出一辈子的采金经验,经过一代代人的增补,竟然留下了一部寻金定脉之法,秘密传给后人,希望后世子孙可以自行寻金,再不受官府压榨。

    到最后,金门在民间分为了四脉,分别是“分水”、“观山”、“潜渊”、“凌云”,有道是“分水定金”、“观山寻脉”、“潜渊夺金”、“凌云淘金”。

    这寻金定脉之法可谓能点石成金,一旦泄露,必然引起江湖上的纷争,所以金门一派行事低调而神秘,外人多不得知。

    我们黄家就属金门“潜渊”一脉,你们白家则是“分水”一脉,“潜渊”、“分水”都是在黄河上行事,所以我们黄、白两家自古走得就很近。

    他眯着眼看了看黄河水,说,你可知道,当年我和你爷爷是八拜相交的好兄弟,在黄河上叱咤风云,好不欢喜。只可惜白兄命薄,先走了一步,我也被困在这黄河边上,一直隐居了几十年!

    不过无论我怎么追问,黄七爷都不肯说当年那桩事情。

    我见黄七爷不想说,也不好再问,就问他刚才为何说船下之物怕我?

    黄七爷说,这水下昏暗,所以水下之物最喜金珠玉宝,遇到罕见之物,便要兴风作浪,打翻船只,可笑那富贵之人还喜欢佩戴金珠,往往被水中之物窥得,做了鱼食。刚才水下之物,本是一路追踪血缸而来,却被船上辟邪的物件压制住,不敢冒出头来,所以想要掀起大浪,将那物给打掉,好在有惊无险,他及时赶了过来,用骨碗吓跑了那物。

    我问道,那水下之物难道不是怕那只骨碗吗?

    黄七爷摇摇头,说:“那骨碗虽然是好东西,但是碗里必须要有黄河水才行,一旦黄河水干,那就再没有什么用处了。”

    我才明白为何黄七爷在水中要用白碗舀水,倾倒在水下,那水中之物才闻风而逃。

    可是,黄七爷说的船上辟邪之物又是什么呢?

    猴子这时说道:“老白,黄七爷说的是不是你那只玉佩?”

    猴子说的是金子寒临走时送我的玉佩,那玉佩不知道是什么材质,非玉非石,通体冰凉,即便是炎炎夏日,人戴上后也会遍体生寒,就觉得一股凉气直冲脑门,浑身上下都说不出的舒坦。我和猴子研究了半天也没研究明白,我则一直戴在身上。

    我取下玉佩给黄七爷,他只看了一眼,眼睛便死死盯住那块玉佩,再仔细看了一会儿,两只手都发颤了。他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又颓然了,叹息道:“这真是人算不如天算,白大哥千方百计想让你脱离了金门一派,没想到你却自己将江珠给戴上了。”

    我听他话里有话,以为那物是不祥之物,就想将它摘下来,黄七爷却摆摆手,示意我还是戴着,说:“伢子,老话说得好,命中有时终须有,命中无时莫强求,看来你注定是要漂在黄河上做个手艺人,怎么跑也跑不掉了。伢子,你可知脖子上戴的是什么东西?”

    我说:“是古代的玉佩吧,不过玉质很特别,别是块古玉吧?”

    猴子也说着:“我们研究了半天,也没看出来到底是什么料。”

    黄七爷哈哈大笑,说道:“这可比古玉值钱多了,你可知道,这个就是咱们采金手艺人必备的江珠,这可是比命还要重要的东西,是采金一门世代相传的传家宝。你一旦戴上这个江珠,就算是拜了黄河大王,这辈子是再也摘不下来啦!”

    我当时吃了一惊,没想到这个不起眼的小玉佩竟然那么有名,忍不住拿在手里仔细看着,却只觉得那块古玉除了材质有点软外,没有什么不同之处呀!

    黄七爷这时候见我好奇,便让猴子取了一瓢水,倒进了骨碗中。我们几人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也都盯住骨碗。这时候奇迹就出现了,那骨碗中本只有小半碗水,但是那碗中的水却自己慢慢增加了,转眼间就满碗了,然而水还在增加。后来碗中的水竟然高出了碗沿,却一滴也不流到外面去。

    我们不可思议地看着这只古碗,猴子也使劲搓着头发,就像撞见了鬼一般。我们都知道这碗古怪,却没有想到竟如此古怪。

    黄七爷问道:“你们觉得这只碗有何特别之处?”

    猴子当时简直呆住了,他觉得这只碗简直算得上是神器,甚至想抢过这只碗,揣在怀里,但是后来却讪讪地说了一句:“这水怎么洒不出来?”

    黄七爷说:“你试试那水。”

    猴子小心地伸手去摸了摸溢在碗口处的水,突然瞪大了眼,不可置信地盯着黄七爷。

    我看他表情古怪,忙问他:“怎么了?那水是不是烫手?”

    猴子说:“不,不,不……这,这碗里根本就没有水!”

    我简直让猴子给弄糊涂了,明明这是一碗满得都要溢出来的水了,这孙子怎么还硬说没有水。我干脆推开他,自己伸手往碗里一摸,身子却一下子僵住了。

    我终于明白猴子的意思了,我的手一伸进去,马上就感觉出来了,这只碗是空的,连一滴水也没有。可是我们眼睁睁看着黄七爷舀了半碗黄河水在里面,那水甚至要溢出来了,怎么却突然就没有了!

    我和猴子两个人一时间大眼瞪小眼,谁也说不出话来。这时候黄七爷却呵呵笑了,他拿起那只碗,手一歪,碗里的水给倒了出来,不多不少还是半碗。他将白碗放了回去,说道:“这回你们明白了吧,我这只碗可不是随便带的,以后你们就知道了,这碗大有用处。”

    我和猴子使劲点头,再没有半分怀疑,黄七爷不愧是当年纵横黄河的高人,虽然隐世了那么多年,不过随便一出手,拿出来的还都是神器级别的物件,这次可真让我们开了眼了。

    黄七爷这时候缓声说道:“你们可知道,这碗是什么做成的?”

    猴子说:“这碗瓷实,摸着不像是象牙,倒像是骨头做的。”

    我也寻思着:“我听说在古代,西藏那边时兴用喇嘛头盖骨做成人骨碗,这会不会是用人的颅骨雕成的呢?”

    黄七爷说道:“这的确是一枚骨碗,不过不是普通骨头,是用龙骨雕成的。龙骨能聚水,你们刚才看到水溢了出来,其实是龙骨将那半碗水凝聚成了水汽,看起来就像是水流满了一样,其实还是那半碗水。”

    猴子失声叫道:“龙?!你说这只碗是用龙的骨头雕出来的?!”

    黄七爷点点头,说道:“民间说法,蛇大为蛟。蛟就是生了鳞片的大蛇,古代说的烛龙、螭龙、虬龙、夔龙,都是没有角的龙,其实就是遍体结满巨大鳞片的巨蛇。这龙骨碗,就是用黄河蛟龙的头盖骨雕成的。

    “手艺人在黄河上采金时,要在碗中倒入半碗黄河水,放在船上,黄河中的诡异物件就不敢近身了。不过这龙骨虽说稀罕,却也并不算什么稀世之宝,在好多黄河古道或深水潭中,都发现过巨大的龙骨架,好多跑船的海员身上,都带着龙骨雕成的小玩意。不过他们那些龙骨,也算不得是真正的龙骨,只能算是龙脱的皮。

    “古人说‘蛇蜕皮,龙脱骨’,说的就是蛇会蜕皮,龙会脱骨,龙骨是上好的补药,身上哪里破皮流血了,只要将龙骨头研成粉,涂到伤口上,血就会马上止住,还不会留下疤痕。将龙骨粉抹在碗沿上,往碗里倒水,即使倒进去的水高出碗口好几寸,水也不会流到外面去,就像是你们刚才看到的一样。还有就是,这龙乃水中之王,只要你身上带一寸龙骨,那水下的什么物件都不敢近你身。”

    我也是暗暗点头,想着我爷爷曾说过,他有一年去云南的西双版纳,那里有热带雨林,灌木中多蛇。当地人杀了一只巨蟒,将其泡在了一个巨大的酒缸中,去野外时就取一些蛇酒擦在身上。灌木中的群蛇闻到后就犹如见到了蛇王亲临,闻风而逃,有的甚至吓得瘫在地上,你就是从它身上踩过去,它都不敢动一下。看来手艺人这龙骨碗,多少有点借了龙势,狐假虎威的意思。

    猴子这时候也悟过来,说:“你是说,老白这块玉佩,也是蛟龙的骨头雕成的?”

    黄七爷说:“白伢子戴的物件,确实是蛟龙身上之物,却和这只龙骨雕成的碗还不同。你们可知道黄河中的青鱼枕?”

    我和猴子都摇摇头。

    黄七爷说,这青鱼枕,并不是绣了鱼形图案的枕头,说的是大江大河中的野生青鱼,若是长到数十斤以上,脑袋里就会长出来一块软骨,那块软骨就叫做青鱼枕。这个青鱼枕在古代也算是一味药材,《开宝本草》中说:“蒸取干,代琥珀用之,摩服主心腹痛。”在黄河两边,常有渔民剥出青鱼枕,给孩子挂在脖子上,孩子晚上就会睡得踏实,不会做噩梦。

    明朝时,还有人将它和鸡子同煮,冒充琥珀骗钱。其实它和琥珀区别很简单,只要你用手搓搓它,热的就是琥珀,冷的就是青鱼枕。甚至还有人将它磨成鳞片大小,放在太阳下晒得焦干,但入水后即会变得翠色喜人,就有人说它是龙鳞,高价兜售给南洋跑船的商人。

    我疑惑着:“难道我戴的这个就是青鱼枕?”

    猴子也有三分丧气,想着这青鱼谁没见过,还不如是蛟龙骨头雕成的呢,又能聚云拢水,云山雾罩的,准能折腾出个好价钱,没想到弄了半天,却是一片鱼骨头!

    黄七爷却说:“这种宝物怎么可能是青鱼枕呢。你们且听我说,咱们中国人崇拜龙,但是我先前也说了,龙也分好多种,不仅分有角无角,还分成五色龙,中国自古以来最崇拜的就是黄龙,所以龙袍也都是金黄色。你戴的这个物件,不是别的,就是黄龙脑子凝结出的一块软骨!”

    我和猴子彻底呆住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两个人满脸通红,手里滑溜溜的,简直都要拿不住那块玉佩了。

    黄七爷这时候却咳嗽了一声,正色道:“当年我和你爷爷平辈相交,我们黄家和你们白家也同为金门一脉,所以有几句话我不得不说。”

    我见他说得郑重,忙恭敬答道:“我有什么做得不对的地方,黄七爷您尽管说。”

    黄七爷点点头,说道:“这江珠不是凡物,我们采金之人,行走在黄河之上,最忌讳的就是黄河下的古怪物件,所以在采金之时,一定要有辟邪的物件。水下辟邪之物,最好的就是龙骨,就像是我身上这种骨碗,都是祖上一辈辈传下来的。所以但凡有新的采金人出师,一定是上一辈退下来了,将自己的龙骨传给了他。本来我打算这次进了黄河古洞后,了结了前事,便不再漂在黄河上,也将这只骨碗传给你,没想到你得了这般造化,竟然得到了江珠这种宝贝,也是上天注定。

    “不过你一定要牢牢记住,咱们金门的规矩是,一旦戴上龙骨,这辈子就再也不能摘下来,不管到了什么时候,这只江珠也不能丢了或者卖掉,否则就要像你爷爷一样裸尸沉河,献给黄河大王。”

    我当时心中一惊,想到我爷爷古怪的死法,难道说,他是为了不将骨碗传下来,不想让我做黄河采金人,才故意毁了骨碗,最后落得个裸尸沉河的下场吗?

    黄七爷按住我的肩膀,让我坐下去,叹了口气,缓缓说道:“当年你爷爷是放不下那桩事情,倒是也和你无关,你不用想太多了。不过这件事情,你必须要答应我,规矩就是规矩,只要金门还剩下一个人在,规矩就不能变。”

    猴子在一旁使劲给我使眼色,意思是我千万不能答应,即便是答应了,也要攥紧左手,偷偷往地下吐口唾沫,意思发的誓就是放屁,不作数的。

    我没有理他,俯下身子对着黄七爷磕了一个头,说道:“黄七爷,您放心,我就是豁出性命来,也不会丢了卖了这物件,人在物在,物丢人亡!”

    黄七爷眼睛一亮,扶我起来,估计又想起了当年旧事,欷歔不已,眼角都湿润了。

    我们四人顺着黄河走着,黄七爷吸着旱烟,不时问我一些我爷爷的事情,也跟我说了些他们当年在黄河上翻江倒海的旧事,听得我们瞠目结舌,简直不敢相信。

    我也跟黄七爷说,我在上河村时,经历过小船突然升高的事情,和这次差不多,这是怎么回事呢?

    黄七爷说,在黄河破冰时,常会有这样的事情,潜伏在水底下的大鱼饿了一冬,也憋了一冬,在破冰时就会浮出水面,因为鱼实在太大,往往能将船托上来,这叫做“大鱼负舟”。能负舟的多是几百斤的大青鱼,也有上百斤的鲤鱼,这些大鱼一般不会伤人,只要在水中撒些鸡血,扔几只红公鸡,那大鱼就自己沉下去了。

    黄晓丽也问黄七爷,当时在船上,我们突然发现他和那只黑狗不见了,他们去了哪里呢?

    黄七爷指着黑狗说,船行到半路,这黑狗示警,说水底下有东西,我就和它便潜入水中,也发现了那只大缸下的铁链子。

    猴子也追问着:“那水底下的铁链子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黄七爷眼神黯淡了,他叹息道:“这个事情说来话长了。白家小子,其实你爷爷当时古怪的死法,包括我隐姓埋名在这黄河上做了几十年的水鬼,都和这件事情有关。”

    经不住我们的再三请求,黄七爷终于给我们讲了当年的一段故事,听得我们心惊肉跳,没有想到在五十年前,老黄河上竟然出过这样一段怪事。

    黄七爷说,人生在世,求的无非就是名利二字。名就不说了,那利便是黄白之物。所以自打古时候起,那民间寻金之人就没断过。不过寻金之事,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凭的也是一分眼力,九分运气。这运气之说也太过虚无缥缈,当不了真,所以这寻金之说也渐渐成为了笑谈。但是自打金门消息一出,江湖上立刻掀起了轩然大波。所谓技高一筹,钱不压手艺人,采金人靠着寻金的手艺,一旦寻到金线、金脉,即可腰缠万贯,富可敌国,那拦路的强盗,绿林的响马,甚至是民间的游侠,又岂有不眼红之理。所以各大门派都备下重礼,礼贤下士,秘密邀请金门一派为其指点金脉,便是官府之人也都礼让三分。

    那时候黄河水患连年,民不聊生,官家对黄河大王的崇拜已经到了疯狂的程度。黄河口子老堵不住,便有手下献上一计,说黄河大王定是对恶人不满,得把恶人填到黄河眼里,这黄河口才能合龙。

    就这样,在每次合龙关口时,官家就会专门派河兵捉来一些活人,将他们填进关口中,主要填的是当地的贪官,还有一些作恶多端的江洋大盗。后来人不够了,也红了眼,也有胡乱捉了老百姓填进去。那黄河合龙之时,百姓血染黄河口,那黄河水伴着血水奔腾而去,染红了官家的帽子,也染红了老百姓的眼。

    且说有一年,黄河在开封决口,黄河水一泻千里。官家将开封监狱中的犯人全扔进了黄河中,可是口子还是堵不住,沙石一下去就没了影,好像那口子下面是一个无底洞一般。官家杀红了眼,当时便让士兵去捉几十个百姓过来,填入关口中看看。这时候旁边走来了一个云游道士,拦下了士兵,对那官家说了一番话。

    那年轻道士上言,大人,此事无关百姓,只是这黄河口子下趴着一只巨龟,那沙石都堆在了巨龟背上,表面上看着口子堵住了,其实它只要身子晃一晃,这堤就破了。

    官家自然不信,这黄河水患自古有之,怎能妄信这道士之言,轻者被人耻笑,重者更是误国大事,当时便挥挥手想让士兵将他赶走。那道士却朗声说了一句:大人且听我一言,这河底下确实伏着一只千年巨龟,小道若赶不走它,愿请大人将小道封入河堤中!

    官家听他如此说,便也让他继续说下去。那道士说要想将这个大堤筑好,倒也不难,只需要将那巨龟赶走即可。要怎么才能将巨龟赶走呢,说起来也容易,龟怕狗尿,闻到狗尿味就会四肢发软,尤其是黑狗尿。官家只要找到几桶狗尿泼在沙石上,那水下的巨龟闻到狗尿味就会逃跑了。

    那官家听他说得煞有介事,想这黑狗尿也不是什么稀罕物,索性听这道士一言,便让人弄了一桶狗尿,浇在了沙石上,往水下一倒。那狗尿倒下去没多久,就见那水下冒出来一串串葡萄般的大水泡。这时候年轻道士让人将备好的生石灰投入水中,那水中顿时炸锅了一般,石灰水伴着水底下的污泥,呼啦哗啦翻着巨大的水花,过不了多久,那河堤处的水全部变黑了,大家立刻退到外面,就见那水面渐渐升高了,最后竟然浮上来一只巨龟,黑背铁甲,仿佛一个小山包那么大,朝着人群探头探脑看了一会儿,便径直奔水中央去了。

    那官家这回才知道遇上了高人,原来河堤一直堵不住,竟是这腌臜鳖精作怪,当时便拜谢了年轻道士,命令河兵全力合龙河口。那巨龟被赶走后,一时间士气大振,军民一起努力,堆起泥沙、树枝,一次便将口子给牢牢堵住了。那年轻道士又在大堤处指点了四处方位,让工匠雕了四尊巨狮沉入黄河大堤处,四尊巨狮摆出一个震天吼的阵法,可保巨龟永不会再来犯。

    官家大喜,当晚在黄河边上设宴招待那年轻道士,酒席上大家各自欢喜,就问起道士生平来历等,才知道那道士竟然就是赫赫有名的金门一脉“潜渊多金”一脉的渊金传人。这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原来这官家张贴了榜文,正重金邀请金门中人前来相助。只因这开封城中出现了一桩古怪至极之事,黄河中出了一件邪乎物事,伤人无数,弄得开封城中人人自危,满城风雨。各位看官要问这开封城中到底出了一件什么事情,就要从上个月月末说起来。

    且说在酒宴上,官家就给年轻道士讲了那桩怪事。

    就说当时黄河边上来了一个老锡匠,带着一个童子,在黄河滩上搭了个草棚,里面放了几个草甸子,支起一架铁锅,锅里撒了半把盐巴,一捧茶叶,就在黄河边上做起了生意。那时候沿河人家爱用锡器,锡软,不容易摔坏,就算摔坏了,还可以熔化了重新铸一个,旧锡器用砂纸打磨后,白得发亮,就像新的一样。那老锡匠做活快,收钱少,待人又热情,一张嘴中说不完的天南海北、奇风异俗,所以很快成了当地闲汉的聚会场所。

    大家收工后,就蹲在那里喝着盐茶水,呼噜呼噜吸了水烟,扯些黄河中的怪事。有一天有个叫王大咋呼的人就说到某某河滩出了桩怪事,河滩上水鸟死了一地,唯独野鸭子没事,还在那活蹦乱跳的,他不敢多待,就赶紧划船走了。大家就奚落着他,说这个王大咋呼真是越活越回去了,连个鸭子都不如!

    那老锡匠却颇感兴趣,问了一下那河滩的位置,又问了那些野鸭子的样子。待第二日老乡收工后,却发现老锡匠的棚子空荡荡的,那口支起的大锅还在,人却没了,老锡匠就这样神不知鬼不觉地消失了。

    这老锡匠人没了,倒也没引起多大风波,这手艺人走街串巷,本来就是随遇而安,凭着手艺吃饭,除了几个锡器还留在老锡匠那里的人家骂了几句外,大家很快就将这件事情给淡忘了。让大家想象不到的是,他们会又一次遇到老锡匠,而且是在那样诡异的地方。

    且说当时是黄河枯水季,村长便披着羊皮袄,挨家挨户通知大家去挖河,每家出一个壮劳力,不然就要交钱。大家骂骂咧咧扛着铁锨去挖河,谁承想这挖河不要紧,一挖竟挖出了古怪。

    怪事发生在挖河的第七天,那天正好挖到死了好多水鸟的地方。因为王大咋呼到处说这里闹鬼,弄得没人来挖这块,气得村长将王大咋呼臭骂了一顿,让他自己将这段给挖完。王大咋呼待村长走远了,狠狠啐了一口唾沫,极不情愿地抡起镐头朝地下砸了下去。这河滩很难挖,淤泥里裹着好多细小的沙石,就像是烧过的炭渣一般,铁锨根本挖不动,只能用镐头先破开了,然后再用铁锨挖。只见他抡起镐头往下一砸,只听哐当一声,淤泥中有什么东西给砸碎了。王大咋呼将那河泥清理后发现,被镐头敲破的是个老式瓦罐,差不多有咸菜缸那么大,那瓦罐中全是生了绿铜锈的铜钱,铜钱上“元宝”、“通宝”都有。王大咋呼立刻咋呼起来,说挖到宝贝了,让大家都过来看。

    他这一嚷嚷不要紧,大家全扔了铁锨镐头,过来看热闹。大伙儿七嘴八舌说起来,这河滩下肯定有好东西,说不定就埋了金元宝,大伙儿分了算了。大家计议既定,便都在手心里啐了唾沫,甩开膀子挖起来。挖不了多久,又挖出来了一个陶罐,但这陶罐中却没有铜钱,更不要说是金元宝了,只有一罐黄澄澄的东西,就像是玉米面一样,大家搞不明白,也就先放在一边,继续往下挖。

    再往下挖,便又有人叫了起来,原来那人挖着挖着,下面就出现了一个大洞,他还以为挖到了宝贝,加倍使劲挖,挖到头却发现最里面伏着一个脸盆般大小的癞蛤蟆。

    这癞蛤蟆很常见,但是脸盆那么大小的癞蛤蟆就少见了,大家也都围过去看,那癞蛤蟆周身赤红,连眼睛都是赤红色,见众人围着它,竟然趴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有人就咂吧着嘴,说邪乎了,这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你说这癞蛤蟆都不怕人了!也有人说这癞蛤蟆浑身赤红,人说动物经过百年修炼后,眼睛就会变得赤红,想来这蛤蟆也不是凡种,不如给弄黄河中放生了吧。

    大家本有三分心怯,这时便找了个大背篓,将蛤蟆弄到背篓中,背到黄河中放生了。那蛤蟆走后,大家才发现,那蛤蟆身下竟然有一堆不知什么动物的蛋,那蛋浑圆,有差不多两个鹅蛋大小,周身洁白,大家数了数,一共有九个。大家虽经年在黄河上打鱼,经历的奇闻怪事多了,但是见到这样的巨蛋,还是生平头一回,当时也没了主意,到最后谁也不敢动那些巨蛋,众人将大洞用土掩上,换个地方继续挖。

    再挖,那些泥土就越来越黏,成了一块块胶泥,那胶泥的颜色也渐渐变深,最后就成了一种古怪的暗红色,看起来就像是凝固的血块一般。大家觉得事情古怪,继续往下挖,就挖出来了一大一小两具尸体,这尸体不是别人,就是那个失踪的老锡匠和小童子。

    大家大吃一惊,这老锡匠怎么会被埋到了这黄河滩上?

    他们觉得事情太过蹊跷,就继续往下挖,最后就在血块般的胶泥中挖出了七具人形玉棺,棺材下压着一面铜锣。

    那棺材遍体用上等美玉打造,晶莹剔透,洁白无瑕,能看出棺材中躺着一个浑身赤裸的女人,棺壁内隐隐有一层血色,最古怪的是这棺材竟是一副人形棺,有胳膊有脚有头有耳朵,看起来就像是用美玉做的大号衣服,牢牢套在了人身上。这人形棺如此古怪,村民就害怕了,怀疑这七具玉棺不是凡人所造,这会不会是黄河娘娘的灵柩,这样贸然冲撞黄河娘娘,到时候惹得黄河大王动怒,要发大水淹了整个村子的。

    这些村民也觉得这个事情越来越古怪,不如选一个黄道吉日,请一个道士过来看看风水,指点一下再来挖的好。大家一致赞同,当时便将那罐子里的铜钱分了,那装着棒子面的陶罐没人要,依然丢在了河滩上。

    结果在当天晚上,大家就听到外面北风一阵紧过一阵,然后就传来一阵阵的咳嗽声,最后便听到仿佛有万马奔腾的声音,仿佛打雷一般,轰隆隆地响。有人被这声音惊得睡不着,便披了衣服推门出去看看究竟,结果被眼前一幕给吓呆了。

    原来那原本干涸的黄河古道上,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充满了水,原来晚上那千军万马的奔腾声,竟然是黄河涨水的水声。

    那人觉得这滚滚黄河水有些古怪,这时候又不是雨季,这黄河中怎么会突然涨水,便小心摸过去偷偷看了一眼。那时正是深秋季节,草尖上蒙了白茫茫一层露水,明晃晃的月亮照在水面上,只见那月色下一片刺眼的猩红色,黄河上翻腾着暗红色的血水,他当时吓得差点尿湿了裤子。

    常听老辈人讲古,说当年纣王无道,天怒人怨,最后晨露带血,黄河流血,这可是大凶之兆,轻者大旱,庄稼颗粒无收,重者黄河决堤,淹没村庄。他两腿发软,只觉得脑袋里嗡嗡直响,走也走不动了。这时候黏稠的血水中缓缓漂过来了几个白点,他壮着胆一看,那白点并不是别的,就是他们昨天在黄河古道中挖出来的七具白玉棺材,吓得他当时便大叫一声,回去后就大病了一场。

    说到这里,那官家便一抱拳,说道:“下官无能,黄河中出了这档事后,当地百姓议论纷纷,说黄河大王要降灾,整日聚集在黄河大王庙处祭祀跪拜,不事生产,更有举家搬迁者,我连发几道命令都没用。所谓‘防民之口,甚于防川’,所以这次还望高人相助,能找出黄河带血原因,平息了这次谣言。”

    那年轻道士听了当时便明白了三分,那老锡匠一准是南方憋宝的蛮子,化装成手艺人走街串巷,表面上是听大家讲乡村怪事,其实是从中找线索,想在民间寻宝。那脸盆一般大的蛤蟆可是大不寻常,这黄河上的大蛤蟆有个专门的名号,叫做“虎头将军”,也非凡物,那人形玉棺更是闻所未闻。

    他想着自己虽为金门传人,从小游历四方,颇负盛名,生平所见奇闻怪事可谓多也,但这黄河上的稀罕事还真没听说过,这次若是这样放过,那岂不可惜,当时便满饮了一杯素酒,提出要去那黄河古道上看看。

    那官家当时大喜,忙传令下去,命人第二日清晨备马洗轿,亲点了三百精兵,每人赏了二斤熟牛肉,一碗老酒,由他自己亲自陪着这年轻道士去黄河滩上捉妖。待这些人马杀到黄河畔,饶是年轻道士已听过关于黄河古怪的描述,还是忍不住吃了一惊。

    都说黄河黄河,又黄又浊,那水中裹挟的泥沙仿佛泥浆一般,在黄河边捧一捧水,手里能留下半捧泥浆。可是现在这条黄河上却翻腾着猩红色的河水,河道中仿佛流淌的是人血一般,水上漂着星星点点的白点,都是漂浮在水上的死鱼臭龟,腥臭难闻。这哪还是黄河,分明是一条血河!

    那年轻道士摸了摸黄河边的泥土,发现那泥土也变成了暗红色,红得发紫,摸起来细腻光滑,看起来并不像是黄河上常见的黑色淤泥。那年轻道士看了一会儿,问跟在一旁的村长,这黄河变色后,可有什么异常?那村长支支吾吾还想搪塞过去,官家一瞪眼,说:“老老实实回话!”那村长忙哈下腰,说:“这位道爷真会说笑,你说这黄河大王都降灾了,哪个还敢吃这黄河中的水哎,乡亲们吃的都是三十里外的井水,连那鸡鸭都绑得严严实实的,生怕到这黄河边上来!”

    道士问:“那黄河中的鱼虾有没有什么异常?”村长叹息着:“从那天涨水开始,黄河就翻了坑,大鱼小鱼都浮了头,好多大鱼疯了一样往岸上蹦,水里也爬出来了大甲鱼,眼睛都是通红的。开始还有乌鸦、野狗在河边叼死鱼吃,后来连野狗、乌鸦都死在了黄河边上,这可真是造了八辈子的孽呀!”

    那年轻道士左右看了看,一时间也看不出门道,就让人驾起一只小船,去黄河中将那七具人形玉棺拖上岸来。却见七具棺材下各有一条铁链,铁链外也裹了一层玉,已玉化成了一根根玉链。那七根玉链最后牢牢绑在了一个铜锣之上。

    那人形玉棺原本周身洁白、晶莹剔透,现在白玉上却凝结了一道道血丝,仿佛黄河中的血水渗入了玉棺一般,滋润美艳,看起来分外诡异。那村长就有点害怕了,说:“道士爷爷明鉴,这七具玉棺恐怕是黄河娘娘,这次黄河出血会不会是因为村民动了这黄河娘娘的灵柩,才惹得它发怒。我想咱们是不是在黄河大王庙前做一场法事,化掉黄河大王的怨气,再请一个喇叭班子吹吹打打,将黄河娘娘风风光光请回去,这个事情就可以了结了。”

    那道士看了人形棺和玉链后,心中已有了定数,这时说道:“尔等不必惊慌,这七具人形玉棺虽然古怪,但我已看出它的出处。”

    那官家听他这样一说,当即喜形于色,忙躬身向他请教。只听那年轻道士说,古人云“美玉藏于深山”,玉是山石流水凝结成的精华。在山水中有玉根,从玉根中会慢慢生出来美玉,美玉刚出来时像棉花一般柔软,后来在流水中慢慢变硬,就成了咱们看到的这种样子。古人发现了玉的这条奇妙之处后,便开始寻找玉根。

    玉性偏阴,所以寻玉根或采玉,只能让女子裸体入水,根据女人天生的阴气来感知玉脉。当时有谚语云“和阗之玉,多在于水”,说的就是水中采玉的情景。采玉需要找七名处子,赤身裸体,只在脚下绑着一条铁链,七人在河中并排行走,以赤足感知水下的玉脉。为防止采玉人私藏美玉,在水边设有监工,手执铜锣,每见采玉人采到玉石后,便敲一下铜锣为记,负责记录的官员便会在玉册上画一个红点,最后按照红点向采玉人索取玉料。

    那道士向官家拱了拱手,说道:“这七具人形棺材,其实并不是棺材,而是七个采玉人跌到了尚在流动的玉脉中,被玉脉裹挟住,最后凝结成了人形棺材。大家可以看看,这铁链为何一半被玉化,一半未被玉化,就是因为拴在采玉人脚下的铁链一起被裹入了玉脉中,另一半没有被裹进去。”

    这番话说得有理有据,众人也纷纷点头,感慨着黄河果然神秘,谁能想到这黄河底下竟然还有一条流动的玉脉,那玉脉之古怪,竟然能将采玉人都裹挟了进去,成为了实实在在的“玉人”。

    那官家也点点头,问道士这七具玉人要如何处置为好?道士说:这玉棺虽美,但恐不合天数,死者亡魂被禁锢在玉棺中,久必生变。古人云“入土为安”,还是将这玉棺打碎了,将她们在这黄河边埋葬了吧。官家对道士言听计从,立刻便让人将那七具玉棺打碎,将玉中人好好在黄河边上安葬了。谁也没想到,就在几个士兵将那玉棺打碎时,竟又发生了一件怪事。

    且说当时那几个士兵依照道士所言,将那人形玉棺打碎了,发现那七具女尸依旧栩栩如生,却像睡着了一般。但是最古怪的却是,那女人无一例外脸上都长了三只眼。

    那三眼女尸一出来,当时便吓得众人纷纷后退。那年轻道士也是暗暗吃惊,才知道这里被人做了一个局,可他竟然看不出这个局究竟是为了什么。最后只能还是按照原来的打算,将女尸葬在了黄河滩上,将玉石碎片焚烧了。好在那黄河血水也随着时间渐渐退去了,那官员自然大喜,想要宴请年轻道士,却发现他早已飘然远去。

    这么多年来,那年轻道士一直对此事耿耿于怀,他在黄河上遍寻这件事情的来历,却在无意中发现了黄河中许多巨鼋身上都被锁上了铁链,那铁链不知通向何处,更不知为谁所锁。年轻道士逐渐变成了老道士,临终留下遗言,想让自己的徒子徒孙完成夙愿,揭开这个黄河锁链之谜,这个秘密解不了,后人永为黄河奴。

    黄七爷这时候看着滔滔黄河水,缓缓说道:“当年那个年轻道士,就是我爷爷。你们现在知道,我们黄家人为何要守着黄河鬼船,要做守着黄河的水鬼了吧。”

    我和黄晓丽才恍然大悟,没想到这里还有这样一段传奇故事,不过按照黄七爷所说的,当年在黄河滩上的黄河带血事件,又是怎么回事呢?

    黄七爷说,他年轻时年少气盛,也曾去过那里寻访了好多老人,查了好多当地县志、民俗,想要查出这件事情的真相,但是事情毕竟太过久远,已经无法考证了。不过他能确定的是,那地方一定被某个高人布下了一个局,当时的血河人棺,包括黑狗的古墓,都是这局中的一环。这人形玉棺一定要放置在玉根上,用流动的玉浆将人牢牢包裹住,要找到玉根,就要用到古代分水寻金之法,黑犬那个古墓是用金沙做的机关,所以设计这个局的人,一定和采金门有些关系,但是不明白他为何要这样做。

    黄七爷说起这件事情,一脸严肃,最后说道:我们这次寻找的黑棺,只怕也和这个黄河迷局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黄河古道(人形棺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