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节
这影像只有画面,而没有声音,可水根仿佛又听到了不远处井中少年凄惨的嚎叫声。
这画面与之前那残缺的梦境重叠在了一起。
他不有自主的张开了嘴,可发出的声音却是低沉而富有磁性:“绍遇事鲁莽,好大喜功,擅自洗
劫了柔然进贡秦的几千骏马,被父王处罚是罪有应得。不过这么一直吊在井里,只怕是活不长了。父
王在起头上,消了火气,必定后悔。劝动父王的也只有你了,不如你来个顺水人情,放他下来吧!”
画面还在静静地播放,万人的嘴动了动,并没有说话。
水根直觉地知道,万人冷笑着说:“凭什么要我帮他?”
“你以为这是帮他?这畜牲惹得父王生气,按理是死有余辜,可你有没有想过,现在冯天师在朝
中势力极大,一直妄图染指军权,只怕他一手遮天之时,第一个要对付的就是你万人了。这拓跋绍虽
是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废物,但是他素与天师不合,只要有他搅合着,天师恐怕一时还顾及不到你
这……我其实帮得是你啊……
另外……父王最近噩梦连连,总觉得胸口气闷,我有意在卜莁村修建祠堂,也算是大赦那些暴民
。显示父王的宅心仁厚……可天师一直从中阻挠。这次因为告发了拓跋绍这厮的劣迹,父王赏我黄金
千两,修缮费用无需顾虑了。只是卜莁村偏僻之极,当初是冯天师带路才寻访到的,如今提前按时表
明了不管此事,那就得委托万人你来引路,办理了,到时,我一定帮你安排出宫事宜,不知你的意思
……”
万人似乎很满意地笑笑说:“既然你这么说,那我就勉为其难地答应了。只盼你能兑现自己的诺
言。”
说完就一挥手,有几个侍从模样的大步走了过来,利落里拽出里面奄奄一息的那个少年。
这次水根看清了他的眉眼,深邃的眼窝,高高的颧骨,长相有种说不出了邪气,活脱是头野性十
足的兽,不知为何他的那双充血的眼,狠狠地盯着自己时,眼睛竟有种移不开的感觉。
画面又是一转。
到了一个肃杀的大殿,在层层全副铠甲的士兵包围中,有一个满身是血的少年被两名士兵强按在
地。而刚才那个剑眉的英挺男子着一身明黄的龙袍被一群人簇拥着,站在高处,往下看。
这画面比梦中的清晰了许多,水根清楚地知道那个浴血的浴血的少年就是拓跋绍。
一杯泛着绿光的酒被送到了少年的嘴边。少年一撇头,似乎不愿碰那杯酒,瞪着自己的那双眼里
满是怨恨与不甘。
水根又身不由己地说话了:“拓跋绍,父王刚才已经殡天,这滔天的罪孽,唯有一死以谢罪!就
是车裂之刑也不为过,可你毕竟是朕的弟弟,我就留你全尸,以保存皇家的颜面……我之前就曾说过
,生在皇家,身不由己,只是兄弟之情,我也铭记在心,你就安静地喝下毒酒,一人承担了这罪责吧
,莫要要再连累你的母亲与……别的旁人了。至于其他的事情,能保全的,我会尽量保全,你就放心
吧……”
说这话时,画面中的剑眉男子似乎有意无意地看了眼身边一身缟素的万人。
绍抬起头,用嘶哑难听的声音发出一阵怪笑:“哈哈哈哈,这么说那昏君死了?好!我拓跋绍也
不算是枉费心机一场。只是你答应我的事情一定要做到,不然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拓跋绍已经说完,他一口饮尽嘴边的毒酒,又朝剑眉男子身旁之人深情地凝望着:“万人,今世
不能与你厮守,但盼来世我们能重逢,你……今世就痛痛快快地忘了我,可来世,你一定要记得来找
我……”
话音未落,殷红的血就从他的七窍涌出。
看着浑身僵硬倒下的少年,剑眉男子面容一下子变得难以形状的痛苦,用痉挛的手,拼命地抓着
胸前的龙袍,过了半晌,才哽咽地磋磨着唇齿说道:“只愿来世……欠你的统统还给你……不管多久
,我一定去找你……”
画面中的万人一直侧着脸,看不清他的表情,这时附在男子的耳边不知说了什么。
可水根知道,那梦中的他分明在自己耳边幸灾乐祸地说道:“怎么?做绝了一切才知道心疼?你
也太虚伪了吧!”
画面还在继续,进入到了书房的场景,
万人披头散发地冲了进来,一把抢过剑眉男子说中的地图说:“你果然曾去过卜莁村!”
水根又不由自主地替那位男子配音:“对,我曾去过卜莁村,你以为只有你一人掌握了天机吗?
告诉你,你做的一切都是枉费心机!父王的陵墓我早已修建完毕,而明日,就是你万人陪葬之时!…
…有你做伴……想必绍儿就不会太寂寞了吧!”
那万人听了,就像疯了似的扑了过来,嘴里不知在说什么。
水根依稀记得,他喊的应该是:“你别以为掌握了卜莁村的秘密,就能达成心愿了!他死了!已
经死了,就算再算真有来世,我也要诅咒你们不会有好下场!”
水根瞪着眼睛,接着等开着接下来的情景。
可在深潭之边的绍,突然一声暴喝打断了进行的画面。
他拼劲了全身的力气,一下子跳将起来,跃到了祭坛之上!
水根心中一喜:也不早点蹦过来救自己!他妈当配音演员嘴吧唧的都要吐白沫了!
这时那些人柱开始蠢蠢欲动,又开始吟唱着诡异的歌曲,纷纷去抓自行闯上来的绍。
绍抓起水根就准备从上方的洞口跃出。这时水根发觉自己的身体似乎能动了。他趁与那些人柱缠
斗的功夫,从祭坛上爬了起来,这时,他突然发现这祭坛的表面并不是平整的,在中间的部分有一道
凹槽。
而此时,那画面中的景象已经变成了一位老者将一串璀璨的项链,慎重地安放到了祭坛的中央。
“超……度……吾……等……”那连续不断的吟唱声又萦绕在耳边,憋得人喘不过气来。
水根捂着耳朵,抬起头来,突然瞥见了被钉在墙上的冯局长,他脖子上那镶嵌着镇魂石的项链,
与画面上老者拿着的一模一样。
水根直觉自己应该做些什么。身体好像不受控制往前走,竟然踏着人柱的头朝冯局长走去,而那
些人柱也异常的温顺,顺利地让小孩平稳地走了过去。
当摘下项链时,冯局长睁开的被鲜血浸染的双眼:“杀……杀了我吧!”
水根有心说:“哥们,换个低难度的,这事儿我真帮不了你。”可身体已经不受控制地转了回去
。
当他把项链嵌进凹槽的那一刻,整个祭坛后开始剧烈地摇晃。
再看那些人柱,纷纷软下身体,本来就已经残破不全的身体居然慢慢化为了血水。
“超……度……吾……等……”的哀怨声逐渐转弱,深潭开始慢慢地被融化的血水填满,不一会
便没过了祭坛。
这时月光也逐渐转弱,水根发觉那束缚自己的力量已经消失不见。于是便拉着拓跋绍的胳膊说:
“走吧,还等什么呢?我不会游泳啊!“
绍并没有动,只是瞪着血红的眼睛像看着鬼似的瞪着水根。
水根急得都不行了,腿长地下了不成?怎么拉这位就是不动地方。
水根琢磨着趁水浅趟过去,可当他低头探查水的深度时,立刻被水中的倒影惊呆了。
殷红色,荡漾着微波的血水中,映着一个英挺剑眉的男子,正惊讶地看着自己,那眉眼不正是刚
才影壁中大义灭亲的那哥们儿吗?
水根不可置信地用手去摸自己的脸。而水中之人也做着同样的动作。
“这……这怎么回事?”水根不知所措地抬头问,站在一旁跟木头似的拓跋绍。
这下算问对人了。
只见清河王终于有了反应,咬牙切齿地蹦出了几个字:“拓跋嗣!”
下一刻,跟疯子似的抓着水根的脖子就开掐!水根拼命地挣扎,怎么也拗不过绍的手劲儿。
就在快要窒息之时,他仿佛看到一个深深的眼窝,脸蛋儿鼓囊囊,大约七八岁的娃娃,瞪着兽儿
般的眼冲着自己喊:“王兄,你也太没用了!连蛇都怕,以后围猎之时,你就走在我后面,任他飞禽
走兽,都伤不了你!”
也许是缺氧造成的幻觉吧?那一刻水根突然不想挣扎了,他笑着闭上了眼,心中不断回响是那句
:“只愿来世……欠你的统统还给你……
可绍看到水根嘴角的那抹笑,却慢慢地松开了手,任凭水根跌落在血水之中,泄愤地击打着四周
的水面。
然后冰冷地看了他一眼,冲着水根说:“亲手杀你都脏了我的手!”
说完,毫不犹豫地一跃而起,从上方的洞口跳了出去。
这时,祭坛内山石摇晃,落下来的石头打得水花四溅。
那王八壳子怎么那么准呢?看着没?这不马上就要被埋入土中了吗?
水根低头看了看水中的倒影,当月光完全消散后,脸上的眉眼也慢慢地变回了原来的样子。
一脑袋半长不短的羊毛卷,平凡、倒霉到家的眉眼,正如丧考妣看着自己。他就说自己怎么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