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节
可当前所面临的处境,是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内在外在的种种因素,都迫使我们不得不前往棂星殿最深处,而且途中几乎不容喘息。众人只好强行压制住内心的彷徨,穿过狭长低矮的墓道,尽头处是一道圆拱形的耳门。里面是深陷在盘古脉山腹中的天然玉窟,潮气很浓,隐隐有股血臭扑鼻。有条极宽极长的古杉木化石台阶,白练般耸立在门后,望去犹如一道天梯,虽然在黑暗中看不到上方殿堂,但只看眼前的长阶规模,也知必定非同小可。
我对众人说,看这阵势,石梯最高处多半就是棂星殿了,提前把家伙都准备好,但谁也别轻举妄动,都听我号令行事。说罢从携行袋里掏出归墟古镜来,打了个十字襻,把铜镜当中护心镜一般绑在胸前,剩余的一罐火油也开了封塞在包里。
胖子身上有连珠快弩和工兵铲,另外还有条用登山绳临时充当的捆尸索,其余三人也各自抄了器械在手,拔足登梯上行。在射灯的光束中,可以看到古杉石化后质地如玉,晶莹光润,纹理雄奇异常,被光线一照,好似冷月射目,银波翻滚。
胖子看得叹为观止,问我们说:“咱这些年也算没少长见识了,进过不少大墓山陵,没想到在这才知道什么叫大开眼界。那封师古一个老地主头子能有几斤几两?造得出这么壮阔宏伟的棂星宝殿?单瞧这台阶,随便凿下来一块多半也能换台彩色电视机。”
我也觉得惊叹不已,对胖子说:“剑杉的化石在昆仑山里也有,可我最大也只见过巴掌大的树皮,可看棂星门规模不大,和座土地庙似的,与明代寻常王公贵州的坟墓相差不多,怎么内殿却又如此壮丽?”
Shirley杨说:“这些上古化石表面锲刻了许多星鱼古篆,可能都是乌羊王时期的遗迹,并不是观山太保所造。”
这时孙九爷也发现了石阶上的古老符号,停下来看了几行,似乎看出了什么奥妙,连连点头,又爬上一步,去看另一层石阶表面的古篆。
我问他这上面刻的鬼画符是什么意思,莫非就是龙骨天书不成?孙九爷道:“你成天就想着周天卦图,却是舍本逐末了。古代文字远远比卦数的秘密更深,咱们的文明历史得以代代相传,还不全是凭着老祖宗造出的这几个字来?不论你是传经讲道,还是齐家治国平天下,哪样用不着它?以前总有领导指责我研究古文字的工作没有意义,真是鼠目寸光。”
我听得好不耐烦,也不看现在什么时候,还讲这些旧道学?下在催他赶快进殿盗墓,孙九爷却说:“别急,这些古杉化石上的星鱼迹很不一般,确实是乌羊王时期的古老遗存,大概移山巫陵王的真面目就记载在其中了。”
孙九爷就古杉化石乇成的石阶,应该在很久以前就有了,看古篆中记载的内容,似乎是埋在棺材山盘古神脉中的告祭碑。所谓的乌羊王,以及移山巫陵王,包括那乌羊王开山引河之事,都是后世流传于民间的古老传说,不可尽信。其实那个无头之王的真实身份,应该是巫楚文化中的一代大巫。巴蜀之地受巫楚文化影响极深,又自成一体,没有君王之称,大巫者也就相当于掌管军政大权的一国之主,周末蜀王开明氏正是其后裔。
盘古尸脉中的玉窟,正是巫邪、占星、丧葬等文化的发源之地,此地山形如尸骨、暗泉似血,是条独一无二的风水宝脉。可异棺材山晨的地脉生气早在巫陵王时期便已枯死,只留下满山满谷的悬棺和玉璧,以及在玉窟中的告祭碑、祭葬殿等千年遗迹。
由于古杉化石堆积的告祭碑规模巨大,其中的星鱼古篆农牧民不可数,孙教授也没办法一一辨认,只看了极小的一部分,加上先前所见所闻稍一揣摩,便得到了这些信息。可能观山太保封师古穷尽心知造了地仙村阴阳二宅,就是为了使这条神脉复苏,盘古脉玉窟中的古迹,也被他改筑了脱胎换骨的棂星殿。孙九爷断言,如果再搜集更多线索,也许就找出封师古化仙的秘密,因为他发现碑上祭山的密文中,反复提及了盘古脉中有“灵物”在幽冥中出现,很可能正是封师古当初发现的尸仙。
但我们的光源有限,已经不能维持太久,古墓里又不是闲庭信步之地,哪容得慢慢寻找,只好不在理会那令人眼花缭乱的古篆碑文,径去长阶尽头寻找地仙棺椁。谁知到了高处,往上抬眼一看,众人皆出乎意料,心中又凉了多半截,谁都没有想到所谓的棂星殿会是这样,神仙也找不出他封师古藏在哪里了。
第四卷 第五十二章 万分之一
在玉杉堆砌而成的天梯尽头,不是飞檐斗拱的冥殿,而是玉脉天然生就四面墙壁,形如城阙,宛然一座大宫,壁间有个宫门,里面是一片片由灰褐色灵星岩构成的群葬墓室,规模应该与地仙村阴阳二宅相近。
近似房舍的灵星岩石柱群,是存在于棺材山地底的天然奇观,其形势高低起伏,参差错落,像是倒塌错乱的城中民居,被玉石城墙所拦,与外界隔绝,仅有一道门洞连接告祭碑,也许棂星殿的名称来源于此。
棂星殿地宫正处于尸形山肚腹内的玉髓岩层里,它是裹在盘古脉内部的一处巨大玉窟,恰似被掏空了的人体内藏有一具玉匣。这类灵星岩地貌多见于深山绝谷,有些像海岛上的玄武岩,中国江苏六合县柱子山就与之十分相似。也许棺材峡在亿万年前经历过沧海桑田的巨变,才会在山腹中出现如此奇异壮观的岩层。
但就我所知,地下灵星岩层可以是海蚀形成,更有可能是经由风水地气
剥蚀而生。这天地间本就有阴阳二气,自混沌中化为五行,五行之气在天为象、在地为行,鬼斧神工的造化奥妙之处令常人难以想象。
众人走进玉宫洞门,就近处粗略一看,只见其中俨然有街道房舍,灵星岩柱间的无数缝隙,都被当作了一处处的天然墓室,几乎每个岩穴中都有一具尸体盘膝而坐,全是身着明时衣冠,男女老幼皆有,手中各自捧着一盏早已熄灭的油灯。
我们站在告祭碑的最高处,身上射灯和手电筒的照明范围,最多见到眼前三十米的区域,仅在目中所及,便已有数十个岩穴墓是。远处是罗?的鬼火闪烁不定(照片太模糊,看不清楚),以磷火出现的数量和规模推测,盘古尸脉中还不知会有多少这样的奇岩墓穴。
孙九爷接连看了几处墓室,不仅面露难色,他对我们说:“(大概有四个字看不清楚,晕死)虽然在地底应罗棋布,按葬制却属于岩隙形悬藏墓室,而且里面的尸体(看不清)没有棺椁装殓,根本不合常理。你们看死者怀中皆抱灯盏,应该是替亡灵在阴间因录用的,肯定是活殉坐化在此,还盼着底线得到后把他们灵魂(看不清,我猜得)从阴曹地府里沟回来,在借着自己藏在棺材山里尚未孵化的形骸成仙。”(这一段有些很不清楚,我只能边打边猜,对不起各位了)
Shirley杨说:“地仙封师古蛊惑了成千上万的人金山陪葬,这么一大片灵星岩犹如墓穴的森林,少说也有几万间墓室,排列得毫无规律,看起来都没有太大的区别,要是封师古藏身其中,谁能找得到他?”
孙九爷道:“找不到也得找啊。血雾入地之时,封师古就会带着群仙出山,此事听起来虽然不可思议,可封师古是个不出世的奇人,他窥尽阴阳之理,漏穷鬼神之机,既然算定了死后还要入世度人,必定要酿出一场大祸来。”
我问孙九爷:“封师古好歹是你封家先人,怎么你左一个祸害,右一个祸害,就认定了他成仙后专要害人?万一他跟耶稣似的那么有爱心,咱这趟岂不是白忙活了?”
孙九爷说:“你小子别胡说,欺师灭祖的事谁愿意做?只因在中国古代度炼成仙的传说中,唯有尸仙最为可怕,寻常吞丹服药的愚男痴女多尸鬼迷心窍,都是求得死后羽化尸解,那些人死了也只不过害死自己一个人。可尸仙是指人死之后,阴魂不散,尸身不朽,在冥冥之中渡过数重劫数,一缕阴魂再次还尸成仙,造的是杀劫,死在他手中的人越多,他的道行就越大。这些度仙炼尸的邪法绝非正道,所以当年封师岐才为此于封师古反目成仇,留下这场几百年的积怨。”
除了幺妹儿对孙九爷的话格外信服之外,我们其余三人都对此不屑一顾,但话确是两说着,地仙墓棂星殿外的情形都是众人亲眼所见,至于那种能够在墙壁里穿梭游走的生物是什么,我们谁也说不清楚,天晓得封师古是不是真的掌握了什么秘密,可以让他死后凭尸还魂,万一真应了此人先前所言,将它放出山去,必定有无辜生灵遭害。
众人念及封师古奇思妙想的种种厉害,都不觉得不论真假,得想办法将地仙找出来以绝后患,但要想在一时半刻之间,从成千上万个相似的墓穴里,找出地仙封师古的尸体,却又谈何容易?
孙九爷催促我我说:“胡八一,你身具摸金秘术,在倒斗行里那可是一等一的绝学,你倒是快点想出个法子出来。”可说完他又有隐忧,想那地仙封师古不仅精通奇门异术,更是深谋远虑,其心机之深,在几百年后都教人心底发怵。他留下的《观山指迷赋》,无非是想利用后人除掉尸仙的念头,将他们诳进棺材山,使生人的阳气引发血雾降下。封师歧这一脉的后人,几百年来搭上不少心血和人命,其实都是受了地仙的利用,也保不准众人一旦找到封师古的遗蜕尸骸,反倒会助其成事,万一酿成大错,后果必然不堪设想。
我对我对孙九爷说:“这内外两面的理都让您给说了,我是没什么可说的了,反正已经进了地仙墓,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要我看咱们尽人事听天命,先想办法找出封师古的墓室来再做理会,这时候就得拿出一条道走到黑的劲头来,别想太多了。”
其余几人均觉得我言之有理,如今棺材山已被九死惊陵甲困住,即便想逃也是插翅难飞,眼下只能凭着直接行事。至于地仙村群仙最终的结果,会不会真如封师古所预计的一般重见天日,就只好交给老天爷来考虑了。
我们虽是决心豁出去了找出地仙,将其毁尸灭迹,可无数墓室排列的恰似满天星斗,要在高低错落的灵星岩中找出地仙墓室的所在,实在是难于上青天的勾当,完全无从下手。众人无计可施,只好走入岩穴丛中,逐步摸排,缓缓向着深处搜索。
胖子自作聪明,对我说:“老胡,我倒有一绝招,咱是一不做二不休,索性点把火,把灵星岩里的墓穴都烧了,封师古这老地主头子就算藏的再深,也躲不过咱的火攻,这可是折的,叫做火烧连营。”
我摇头道:“王司令我看你是以前聪明现在糊涂了。玉窟里的灵星岩层潮气极重,许多缝隙里都有血泉渗出,烧不起大火来,即便使用火油,也只能一次焚毁一处墓室里的尸体,想把眼前这上万间石室墓穴全部烧掉,除非是投掷凝固汽油弹。凝固汽油弹能把石油都烧着了,要烧毁棺材山也不是什么难事,可咱们眼下的装备还不如民兵,你就别他娘的异想天开了。”
这时地底忽然传来一阵颤动,仿佛是地动山摇,众人叫声不好,急忙翻身躲进身边的岩穴,只见连墓室中的尸体都跟着摇晃。这片灵星岩墓地应该是位于地仙村的下方,头顶上的玉层发出破碎的声音,如果随着方才这一阵地颤,玉窟与地仙村阴宅间出现裂缝,立刻就会有成群的棺材虫涌进来。
我抬头向上看去,却是黑茫茫的根本看不到什么,但仅听动静也知道出大事。那阵颤动并不是地震,而是地底的九死惊陵甲将棺材山越缠越紧,只消再这么一两次地颤,盘古脉怕是要就此坍塌破碎了,眼看着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身前身后困厄重重,众人不免心中更是焦躁不安,就算找到地仙尸体,恐怕也逃脱不了死神的追逐,不是被活埋在千米高山之下,就是被惊陵甲吸进血髓而亡。
等到地颤过后,shirly杨到我身旁来说:“这么找下去也不是办法,一来能源所剩有限,失去光源之后就得点蜡烛照明了。二来周围的惊陵甲随时可能穿破岩层钻进山里,留给咱们的时间应该不多了。你看这些灵星岩上都有古拉的星宿星斗标记,说不定和天星排列之理有关,你懂得天星风水秘术,何不从此处入手,想个直捣黄龙的法子。”
我说不是我不着急,墓室的星符我也见到了,可咱们的照明范围有限,观天星又不同于寻地脉,看不到全貌就谈不上使用天星风水秘术来分金定穴,明知封师古有可能藏在星图“司斗”之位,却也对它束手无策。
其实还有个苦衷我没对她说明,天星风水秘术乃是分金定穴中最深奥的一部分内容,我不过是一知半解,还远远未到通晓运用的程度,当初去新疆沙漠寻找精绝古城,不过是瞎猫撞上死耗子,并没有到天星风水秘术的精深之术,但这事我始终没好意思告诉shirly杨。
孙九爷出主意说:“既然是大海捞针之举,还不如分头行事,大伙分头来找,说不定还能找得快一点。”
我微一沉吟,心想:“孙九爷身上有尸变之兆,绝对不能让他离开我们的视线。给封师古陪葬的这些死者,死状极为诡异,说不定随时还会出现什么意想不到的情况;而且幺妹儿没有倒斗经验,还不能让她独当一面,众人一旦分散开来,在黑暗中难以呼应,就算找到地仙藏尸的墓室,恐怕也没办法应付,但聚拢起来又无法扩大搜索范围,这却如何是好?”
这是我也不知是烟瘾发作,还是神经线绷得太久了,脑子里就像一团浆糊,便想点根香烟来提提神,一摸口袋,碰到了挂在心口前的归墟古镜,心念一动:“怎么就忘了此物?”我顾不上掏烟了,赶紧摘下铜镜来,若想万里挑一找出地仙的墓室,非从归墟古镜上着手不可,这是个观盘辨局的古法。
我此刻来不及对众人多做解释,只让他们紧紧跟在我身后,当即就点了根鲛油蜡烛头托在镜上。古墓中阴气沉重,烛光也是阴郁不明,归墟古镜的背面有数百条铜匦,合着周天之数,那惨淡的烛光照在镜背,就见古镜中残存的龙气自青铜礼浮动出现,铜质中氤氲的生气似有若无,仿佛是残阳下的一线冰屑,随时都可能消散殆尽。
这照烛问镜之术,是《十六字阴阳风水秘术》中近似传说的一个古法,由于海铜稀有,自古极少有人真正用过,这个办法并非卜卦占象,而是利用了占气之理,在地脉中分金定穴。一条龙脉并非处处皆吉,藏风聚水的金穴可能仅有一枚金钱大小,而整条地脉的形势却发于其中,寻找这个金井玉穴,就是分金定穴的精髓。如果说寻龙诀所找的地脉是一条线或者一个面,分金定穴则是专为确定线和面之中的具体某一个点。
归墟卦镜中的龙气即将消散,时间极为宝贵,我一边观察镜背铜性变化,一边加快移动脚步。棺材山盘古脉中遍地都有星斗标记,说明此地暗合星理,按照地仙封师古的本事,必定将陵区内司斗掌曜的星主之地据为己有,作为死后的藏真之地。
我把那面归墟古镜当作占气的青铜罗盘,跟随着镜中烛影的变化,在灵星岩乱石堆砌的阶段中转了一阵,最后终于把目标锁定在一片峻峭的危岩之下。这时铜镜中的最后一丝海气终于耗尽,由南海龙火淬炼而成的铜镜,转眼间就成为了一件失去灵魂的普通古物。
我心中怦怦乱跳,暗叫一声侥幸。面前这块灵星岩上有四件墓室,其中一个就是盘古脉中无穷尸气发源的所在,倘若地仙封师古真是窥尽鬼神之机的高人,他就一定会藏身与此等候炼尸成仙,于是众人各抄器械,当即就要进去搜索。
孙九爷见铜镜中海气已绝,脸色更为难看了,担忧地说:“这回完了,先前还指望古镜镇尸辟邪,现在可倒好,归墟青铜完全失去了铜魂铜魄,也不知还能不能镇伏僵尸。”
我对此却并不在乎,心想有道是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自打进入棺材峡以来,除了孙九爷这具“行尸走肉”以外,并没见到诈尸现象发生,而且要是真如他本人所言早已死去多时了,却为何在镜前毫无反应?如果孙九爷的话不假,恐怕就是归墟铜镜镇尸之说子虚乌有了,那样的话,将古镜留到最后也没意义,毕竟我身上还藏着一罐火油备用,只要地仙封师古还在墓中留有形骸,就不愁烧不掉它。
胖子也说:“这孙老九,简直就是条可怜虫,大概是几个世纪以来的仇恨和迷信思想逼疯了,等会儿得让你见识见识,古有张铁生交白卷上大学,今有胖爷和胡爷赤手空拳收拾地仙。别以为科学技术和学术头衔就能包办一切,咱爷们儿这一身胆略,可不是书本上学来的。”说完朝众人一招手:”凡是有头脑并带种的同志们,就别瘮着了,就跟胖爷上吧。“孙九爷拦着胖子对我们说:”别急,还有件关键时刻能救命的法宝可用。听说过捆仙索没有?
第四卷 第五十三章 捆仙绳
孙教授说盗发地仙的棺椁尸骸,必须要做完全的打算,一旦归墟古镜不起作用,就要指望火油焚烧了,可是封师古的尸首外一真被尸仙附体,咱们这些人恐怕难以应付,所以要做好最坏的准备,如果带着捆仙绳就能多有几分把握。我知道摸金倒斗,用的是捆尸索,也就是一根绳子,两头各有一个活套,一端拴在盗墓者的胸前,另一端套住棺中古尸颈中,然后将尸首拽的坐起,用双手摸明器扒殓服,倒它一个干净利落。而捆仙绳则是绑缚行尸、飞僵的套索,也只是一根绳索,但有一十六个活扣,收缩自如,抖将开来犹如天罗地网,即便是大罗金仙也躲不过去,可不懂绳技的人根本打不出捆仙索的多重套扣,摸金行传列到我们这辈,许多绝活都已失传了,所以我是仅闻其名而已。
孙九爷说:“本来也没指望你会,我先前看幺妹儿这姑娘腰上系的鹿皮百宝囊,分有九结七扣,决不是一般人会结的,便拿捆仙索之事问她,蜂窝山里果然有这一门手艺,不过不叫捆仙索绳,而是称为打销器儿绳。”自古有“七十二行一百单八山”之说,在这些传统行业中,几乎各行的手艺人都有绝活,相互间也融合贯通,例如月亮门里玩古彩戏法移形换物的机关手段,就多半是来自蜂窝山。所以倒斗行里的捆仙索即是从销器儿绳演化而来,也是一点都不奇怪。
自打入山以来经过了许多艰险磨难,我对幺妹儿的手艺逐渐信服了,当即收拢众人身上剩余的登山绳,交给幺妹儿结束绳套。孙九爷将水壶中漆黑腥臭的油膏涂在绳上,不论墓室中的封师古是诈尸还是化仙,瞅准机会将其捆住,它就插翅难逃了。
我虽然没有孙九爷那么严重的唯心论,但心里也很清楚,要在棺材山中与地仙相会,着实是凶险万分的举动,多留一手侯着,就能多给自己留出一条生路,自是不能怠慢,见众人准备停当了,就潜身去查看那片灵星岩墓室。只见这片岩壁上,皆刻有晦、血、悬、亡等诸般妖星,其实天上本来没有这些妖异星宿,仅仅是存在于古天星风水术中的传说。据说妖星当头,起芒能掩月光,专主尸山血海之兆。
这些不祥的古老星象石刻,使得本就格外阴森沉寂的墓穴之城,更加令人心底发毛,隐隐觉得眼下之事万难对付。通过解读告祭碑和翻阅地仙所留手迹,我们已经可以断定,棺材峡在古时,占星一类的巫风极盛,这棺材山盘古脉本是巫邪祭死之地,玉城中是藏纳祭器之处,而封师古又把此山建为阴宅,利用风水秘术恢复了地脉灵气,妄图另消失了几千年的尸仙在次出现,度炼地仙村里的众死者成仙。盘古脉地底玉宫的棂星殿中,少说也有上万个墓穴,如果地仙推算成真,里面的僵人蜂拥出山,谁又能阻挡得住?我前后思量,如今唯有把生死置之度外,只有先把封师古的形骸毁去,再彻底破了棺材山中盘古尸脉的生气,才有可能挽回大局。
我们五个人在附近几处室中找了一阵,发现大部分墓室内都是一室一尸,也没有棺椁明器之物,死者手捧枯灯,脸上各罩有一副面具,面具上勾画着鼻、口、眉目,眼睛都是睁开的,在黑暗中用灯光照视,使那些面具看起来格外古怪,但灵星岩墓室狭小低矮,都不像是地仙藏身之处。
Shirley杨在一处不起眼的岩室中,发现死尸背后有条三角岩缝,用狼眼手电筒向里一照,深处似乎还有空间。我俯下身子钻过岩缝,经过几米长狭窄之处,便是一处灵星岩石室,约有二十多平米的样子,岩壁整齐,墙上绘有壁画,当中是一口嵌着绿松石的黄金棺椁,金光熠熠,形状诡异,倒像是西域异地之物。我心想这多半就是主墓室了,便回头招呼其余几人钻进岩室。胖子近来用射灯来回一照,眼光落在了黄金椁上,惊叹声中忍不住就要上前动手,孙九爷挡住他说别急,吸取点教训吧,先看清楚了,免得再次坠入地仙布置的陷阱。
众人蹲在墓室角落中,谨慎打量着墓中情形。我这回绕室而行,看得更仔细些了,却越看越是奇怪,只见墓墙上所绘壁画,竟是一片片桃林,枝繁叶茂,硕果累累,桃红叶绿间云雾缭绕。壁画用色浓重鲜艳,在近处一看,几乎有身临其境之感,只觉身前身后全是桃林。而那口黄金铸造的棺椁,置于花团锦簇的桃林壁画环绕之中,除了底部看不见开,其余几面个铸着许多形状奇特的人物、鱼兽,眼目都嵌以绿松石,隐然有片妖异的气息,浮动在寂静阴冷的空气中。石室后方另有两间较小的墓室,其中之一与人葬的洞口相连,内嵌一道玉坊,雕着凤、麟、龙、龟,辨别上面的字迹,正是“棂星殿地仙墓”六字;另一间却被一道石门挡住,估计里面应该是个陪葬洞,只不过在外边还无法判断——地仙陪葬洞中藏纳的明器究竟都是些什么东西。
我见墓室中布局奇异,以前从没见过,与事先设想的地仙墓完全不同,不免怀疑黄金椁中是否装纳着封师古的遗蜕。胖子也大惑不解:“怎么觉得像是到了种桃树的农场了?难道这老地主祖上是卖桃发的家?也就这口棺椁真材实料,还像点样子。”Shirley杨说墓室壁画中画的桃林间祥云飘渺,远处还有亭台楼阁,倒像是天上的景象,也可能是处避世的桃花园。
孙教授对她说:“真让你说到点子上了,壁画中确实描绘的不是凡间。据说封师古生前做梦都想当神仙,墓室中描绘满了桃林,是暗诩自己曾是当年会中人。看这里的布置,地仙肯定就在黄金棺材里了。”
幺妹儿问孙九爷道:“啥子是当年会中人?地仙开的是啥子会呦?”还不等孙教授回答,胖子就不懂装懂道:“反正肯定不是人民代表大会,估计是地主头子代表大会,会上商议的章程都是怎么剥削劳苦大众的。”我刚才听了孙九爷的话,已然明白了他的意思。
古时候那些迷信求仙得道的人们,都认为自己前世曾经参与过西王母的蟠桃会,能参与此会的都是神仙,所以许多江湖术士和丹客,都称自己曾是当年蟠桃会中的仙人,封师古的墓室中如此布置,是隐然自居真仙之意。孙九爷没去理睬胖子,问我:“既已找到了地仙墓室棺椁,该怎么动手就看你的安排了。”
我看看他们四人的神色,知道众人一是疲惫压抑,二是绝望竟长,只有我和胖子身上多少还有点惟恐天下不乱的性风,但到了最后这节骨眼,务必要抖擞精神撑住,便对大伙说:“同志们,棺材山现在是个什么状况大伙都很清楚,我就不多说了,至于打开地仙黄金棺椁能否会平安无事,这种可怜的念头,我看趁早扔进太平洋里去好了。别忘了置之死地才能后生,只要咱们沉住气,充分运用摸金行里的手艺升棺发材,就没有咱倒不了的斗。”
棺材山地底的震动时有时无,却是一阵比一阵剧烈,为了避免夜长梦多,我们立刻着手准备开棺。我先取出一截蜡烛来,让孙九爷到墓室东南角点起来。之所以让孙九爷做这件事,是因为我总觉得他身上有尸变的迹象,最奇怪的是,摸金校尉占测吉凶的烛火命灯,对孙九爷并没有任何反映,这就说明他是人非鬼,但活人身上绝不可能出现尸虫啃噬的痕迹,自打进入乌羊王地宫开始,我似乎也感觉不到他身上有活人的气息存在了。
这件事的真相和后果虽然尚未显露,潜在的威胁却远远超过了黄金棺椁中的地仙,须是不能不防。孙九爷依言点了蜡烛,烛光映在他的脸上,他的脸色简直就如死尸般灰暗,眼中神采格外浑浊,看得我心里直冒凉气。可先前他又是赌咒又是发誓,咬定了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幸好他在进入棺材山炮神庙以来,所作所为都还在情理之中,看起来把能交代的也都交代了,拿他的话来说,我们五个人的命都绑在了一处,离了他未必还能有机会逃出地仙村,众人虽然都发觉这个人变得越来越可怕,但最后还是忍了下来。
地仙墓是棺材山盘古脉生气发源之地,蜡烛燃烧起来不见丝毫异状,我对Shirley杨使了个眼色,让她带幺妹儿向后退开,确保住墓室的出口,最重要的是在我们身后仔细观察孙九爷的一举一动,可别让我和胖子开棺时着了他的黑手。
随后我和胖子、孙九爷三人凑到黄金棺椁前,仔细寻找下手之处。盗墓过程中,开棺摸金历来都是最凶险的环节,所以就连胖子也格外小心,原拟要找到金椁缝隙,用工兵铲撬开椁盖,不料三人找了一圈,发现地仙的黄金椁四周竟然没有缝隙,而是在椁顶上有两扇镂空的椁门,无锁无钉,一伸手就能打开,不费吹灰之力。
先前虽已考虑到了地仙封师古的墓穴与其余的著名陵墓迥然不同,但见墓主棺椁形同虚设,仍是不免感到意外。我没敢轻举妄动直接揭开椁门,先爬上黄金椁,用射灯透过镂空处向里面看了几眼,发现里面有些暗绿色的微弱反光,但隔着厚重的黄金椁盖,根本看不出来里面是另一层套椁还是什么,只闻到一股高度腐烂的尸臭从中传出。
胖子见了偌大一口金椁,满心都是感慨,恨不得把整个棺材直接空运回去,在旁边不住抚摸着黄金棺椁。他迫不及待地问我:“老胡,棺材里面是什么样的?”
孙九爷也问:“地仙在不在棺材里?”
我不屑地说:“什么他娘的地仙,跟臭奶酪一个味道,估计已经烂得差不多了。看来咱们先前多虑了,封师古这老粽子腐烂到这个地步,大概连诈尸都诈不动了。”
孙九爷说:“他的尸体要是高度腐烂了,就肯定无法度炼成尸仙了,但是别大意,赶紧把火油拿出来吧。”
我还指望着里面的僵尸肚子里有金丹,虽然从种种迹象上看来,这个希望已经很渺茫了,可我人不想直接放火,只拿出火油罐子交给胖子,让他等我发出明确的信号,在动手焚毁地仙尸骸。
胖子大包大揽地说:“放火这事你尽管放心,咱们先赶紧揭开椁盖,看看里边有什么稀罕的东西没有……”这话刚说一半,就听棺椁里忽然发出一阵古怪的声响,似乎有个沉重的躯体在其中挣扎着蠕动,我急忙一翻身滚下黄金椁,孙九爷和胖子也各自退开了两步,我向身后看了看,墓室后部的Shirley杨和幺妹儿也都听见了动静,Shirley杨担心我有闪失,便抬手把金刚伞朝我扔了过来。
我伸手抄住金刚伞,心想莫非椁中腐尸在动?又见墓室墙角的蜡烛仍在燃烧,似乎附近空气中那股浓烈的尸臭对其没有影响。有火苗就说明有氧气,而且墓中暂无危险,于是对孙九爷和胖子打了个手势,三人戴上手套,再次摸到黄金椁前,用工兵铲将椁门微微挑开一条缝隙。我感觉到椁中确实有某种东西在动,门盖里像是被什么东西揪住了,无法彻底向外打开。
在地仙墓室这种鬼地方,我不敢有丝毫大意,立刻告诉胖子准备家伙,先向棺椁里射它几箭再说。没等看清黄金椁中究竟有些什么,他便张开连珠快弩的机匣,对准缝隙里射了一通乱弩。
蜂窝弩匣中剩余的几十枚箭矢,一瞬间就被倾射进了棺椁,胖子顺手扔掉空弩叫道:“肯定射成刺猬了,赶紧开棺看看。”
我知道蜂窝山里的弩机非常强劲,不论棺椁里有什么皮糙肉厚之物,也招架不住这阵乱箭,当即就扳住椁顶上门盖缝隙,便再也无法开启,里面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揪住了,而且力量很大。站在一旁的孙九爷和胖子也帮我去揭黄金椁盖,不想合三人之力仍然搬不动分毫,两扇门盖开启的间隙反倒是越来越小,逐渐重新闭合起来。我急忙把金刚伞戳入其中,以免黄金椁彻底封闭。
我心中大奇,正想从椁盖的缝隙处看看里面究竟有什么,这时却听Shirley杨叫道:“老胡,你快看蜡烛!”我抬头一看东南角的蜡烛,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烛火变作了一团绿幽幽冷森森的鬼火,烛影恍惚虚实不定,将墓墙壁画上的仙境映得犹如冥府一般。孙九爷吓得魂不附体,险些瘫软在地,惊道:“不好了,封师古真成尸仙了!”
第四卷 第五十四章 焚烧
孙九爷惊声叫道:“千万不能让尸现逃出棺材山,快放活!”在那一瞬间,我见孙九爷的脸在烛光中青筋突出,血管迸现,里面却毫无血色,除了没长出僵尸霉变而生的尸毛,那分明就是一幅行尸般狰狞的面孔。
但与在地仙村民宅中的情形如出一辙,眨眼的功夫,顺就业脸上出现的浓重尸气,再次突然隐去,随即恢复了他死灰般的容颜。
我见墓室中阴风飒然,鬼火似的烛影虚实不定,一切的征兆都预示着黄金棺椁中,不是闹鬼就是要有尸变发生,也无暇再把注意力放到孙九爷身上,一边抓住工兵铲用力撬动椁盖,一边让胖子快往里面泼洒火油焚尸,趁着局面还能控制,赶紧烧掉封师古的遗骸。
我闻得尸臭扑鼻,心想高度腐烂的尸体里不会有内丹,开棺睹尸毫无意义,便竭力扳动金刚伞敲开椁盖上方的缝隙,并招呼胖子赶紧动手纵火。
胖子还算临危不乱,立刻掏出装着火油的铁罐,就像将燃料挤入棺椁,因为密封的铁罐形状是扁平长方,前边有个细小的油嘴,需要通过挤压,才会使油嘴中流出燃料,急切间不免使人觉得速度缓慢。
胖子心里着急起来,恨不得将整罐燃料直接泼洒进去,谁成想忙中出错,动作幅度大了些,那铁罐竟从他手中滑落,顺着椁盖的缝隙,直接调进了黄金椁中。
我和孙九爷齐声叫一声:“糟糕”,这官子燃料是最后的杀手锏,就此失落在棺椁中如何得了?我当时就吸纳个把手伸进椁盖的缝隙中去掏,但工兵铲撑开的缝隙太窄,胳膊已经伸不进去了。
这时孙九爷在黄金椁旁将我向后拽开,三人退开几步,背后顶在了墓墙上,此刻黄金椁中悄然无声,墓室中出了众人粗重的喘息声以外,就只有绿幽幽的烛光兀自晃动不定。
我不知孙九爷为什么将我从棺椁前拽开,正想问他,却听地底一阵金属挫动震颤之声,震得人手脚都是微微发麻,孙九爷两眼紧紧瞪着黄金椁说:“用不着开棺了,你看灵星岩构成的墙壁中血气已现,尸仙马上就要出来了。”
地仙封师古在《观山掘藏录》中,曾写明了血舞入地之时,便是群仙出山之际。棺材山盘古脉的生气已消失了千年,观山太保建造地仙村阴阳二宅,他死后带着尸仙葬在墓中,并推算在棺材山地气恢复的时候,他自己就能化为真仙,带着数万门徒从古墓里破棺而出。
所谓的血舞,是指埋在棺材山周围的九死惊陵甲,这种由铜蚀变异而生的植物,铜甲铜刺中带有极重的血腥气,将地仙村古墓与外界彻底隔绝。如今惊陵甲已失去控制,在地底紧紧迫入棺材上,眼看随时都能将整个盘古脉彻底绞碎,丝丝缕缕的血气已渗入了棂星殿地仙幕,墓室中点燃的蜡烛受其影响,才变得犹如鬼火一般。
但封师古既然是吧不出世的奇人,通晓阴阳五行的推算之道,为什么生前会认定九死惊陵甲入山的时候,墓里的无数死尸就定会出山?难道此人就没考虑到惊陵甲一动,整个棺材山都会粉身碎骨,覆巢之下焉有完卵?棺材上完了,里面的古墓和古尸,也要跟着一同报销,而且盘古脉深陷地底,上头压着千仞高山,又怎么可能有群仙出山之说?
地仙村里的群尸真能离开地底逃出山外,那除非这世上真有神仙,反正我是绝不肯信的。见孙九爷心灰意懒,先前那股开馆毁尸的劲头都没了,我不由得心头动火,对他说:“地仙村里的事本来与我们毫不相干,孙九爷你把我们牵扯进来,怎么反倒自己先撂挑子不干了?”
胖子说道:“既然让看见了棺材,就没有不开棺捞它一票的道理,孙九爷你不想干我们也不拦着你,别碍手碍脚的就行,现在分帮散伙可也不晚。”
只有守在幕墙裂口处的shirley杨,似乎还能体谅孙九爷的苦衷,她对我说:“老胡,孙教授不像散伙畏首畏尾的人,他大概是担心封师古的推算都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