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节
就在看清楚他们之后的弹指间,我感受到了巨大的压力还有难以形容的焦灼。因为一眼望去,第一个看到的,就是轻语的身影。她没有任何可以借力的地方,紧紧抱着陈老的双腿,身体等于悬空着,一把打开的手电卡在她的臂弯,光线晃动,在坑壁上映照出一个如同浮萍般的身影。
陈老伸着双手,使劲扒着坑壁上一条很狭窄的岩缝,岩缝只有四指宽,没有多少活动的余地。他的双腿被轻语抱着,等于两条腿失去了作用,两个人二百多斤的重量,全靠十根手指在支撑。看样子,他们已经这样支撑了很久。
我相信,知识分子中学历史的人,可能是意志和信念最坚定的人,因为他们熟知过去,熟知这个世界中一切或复杂或微妙的关系,看得开想的远,往往能够承受非人的折磨和打击。陈老的身体并不算强壮,就这样艰难的苦熬了很久,一般人做不到。
在陈老和轻语的旁边,是那个很让我讨厌的姚老师,这个时候,姚老师一句废话都说不出来了,他的情况要比陈老他们好一些,因为双腿是自由的,随时可以稍稍蹬住光滑的坑壁,减缓一下双手的负担。
“想办法......上去......”姚老师挤牙膏一般的大喊了一句,陈老没有回应,可能已经说不出话了,二百多斤的重量那样悬着,哪怕就是松一口气,都会导致意外。
我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出现的时机很凑巧,在我看到他们三个之后的十秒钟时间里,陈老的耐力终于到达了尽头,他坚持不下来了。
“轻语......”陈老的身体痛苦的微微扭动了一下,他勉强低下头,看看正抱着自己双腿的妻子,带着哭腔喊了一声。
这声带着哭腔的叫喊明显让轻语还有一旁的姚老师感觉到了异样,我心里一下子就乱了,因为我能感觉的到,这一声叫喊并不那么单纯,那里面有浓浓的歉意,其次,还有一种人类本性的释放。但是我根本就赶不及,即便用最快的速度绕过深坑跑到他们身边,也需要时间。
“轻语,对不起......对不起了......”陈老回过头,痛苦的继续扭动身体。
紧接着,他的双腿一弯,使劲从轻语怀里挣脱出一条腿,那一刻,轻语愣住了,她可能已经感觉到,陈老要做什么。
之后的一幕,对很多人来说,可能是触目惊心的。也正是这一幕,彻底让陈老在我心目中的形象开始倾斜。
他用挣脱出来的一条腿,用力蹬着轻语的胳膊,以此甩脱轻语。在他用力的一瞬间,轻语似乎又恢复了平静,她知道,只有自己摔落下去,减轻负担,陈老才有机会活下去。
我想,没有任何人能够真正体会轻语此时的感受,是酸,是痛,是恨,是怨?一个和自己相濡以沫那么多年的人,在生死关头却失去了勇气。当年的海誓山盟刹那间化为一个可笑的泡影。
“陈可贵!”姚老师在旁边愣了愣,接着就用尽力气大喊道:“你要干什么!”
“轻语啊......”陈老开始痛哭,我相信他对妻子的爱并不是虚假的,但是人自私的本性在此刻暴露无遗,如果可以的话,谁都不想死,陈老也是如此。他一面痛哭,一面不停的蹬着轻语。
或许,接下来的情况,让陈老包括我在内都意想不到。假如换一个人的话,在这时候一定有满心的愤恨和不甘,但轻语没有,她完全明白了陈老的意图之后,很安静的,松开了自己的手。
我看不清她此时的表情,但我隐约可以想象的出,她那双令人怜悯的双眼中,一定带着最后一滴眼泪。
毫无悬念的,轻语从深坑的边缘摔落了下去,像一只濒死的蝴蝶,在半空中留下自己最绚丽的轨迹,那是一种凄凉的绚丽,如同落幕。
奔跑中的我顿时停下脚步,呆呆的站在那儿,大脑一片空白。陈老的妻子就是这样死去的,难怪在以后的很多年里,陈老闭口不提关于他妻子的事。他的心里一定也有极深的愧疚,从大雁坡之后,陈老没有再娶,孤身度过了二三十年的时光。
我觉得,自己开始恨他,尽管我和她妻子之间没有什么关系,甚至这是第一次见面,但是他的所作所为让我觉得不齿。
但是当我心里的恨意出现之后,不知道因为什么,突然就想起了陈老曾经不止一次对我说过的那句话。他每每说这句话的时候,往往都是我因为各种原因对所里其他人有意见的时候,陈老并不批评我,只是告诉我:不要急着发脾气,凡事,设身处地的想一想,这件事若换做了你,你不一定比别人做的更好。
可能,只有此时此地,我才能体会陈老说出那句话时的语气,他的语气迟缓沉重。
不可否认,我也想活着,如果这时的情况发生在我身上,只有抛弃了妻子才能活下去,我会怎么做?我会比陈老做的更好?在不同的环境下,人的思维肯定不同,没有遇到危险的时候,我肯定会毫不犹豫的想,我要和她同生共死,但是,再想一想,我就犹豫了,因为不敢保证那样的情况下,自己会不会因为严峻的形势和压力而失去理智。
“陈可贵!”姚老师又一声大喊打断了我的思路,他目睹了整个过程,一边扒着坑壁上为数不多的小缝隙,一边呵斥道:“你这是在犯罪!你让我们蒙羞!”
“不要再说了!”陈老转头开始反驳,轻语摔落下去,让他的压力骤减,双腿也找到了能够微微借力的地方,形势顿时好转,但他心里或许也极其难过,不愿让姚老师提这件事。
“为什么不说!你在犯罪!是罪人!”姚老师接着就喊道:“我要向组织反映这个情况!你会得到应有的惩罚!”
“不要!不要!”陈老痛哭流涕,当时那种环境下,做出这样的事情,就算情况特殊,陈老不会受到法律的惩处,但至少个人素质出现了污点,不管亲朋好友或者上级组织,都不可能再向过去那样对待他。
姚老师是那种比较刻薄的人,这估计是从文革那时候留下的遗病,一旦揪住对方的小辫子,不管大事小事,都恨不得把对方朝死里整。他喋喋不休的在指责陈老,话语严苛,隐含着恐吓还有嘲讽,陈老可能真的受不了这样的双重打击,在原位上迟疑了一下,接着,他就慢慢的伸出一条腿,当感觉到可以触及到姚老师的时候,陈老猛然发力,一脚踹了下去。
“陈可贵,你......”
一句话没有说完,姚老师的脸上就被踹中了,整个人顿时失去了平衡,仰头从坑壁上掉了下去。那种高度,还有坑壁深处的黑暗,让下坠中的姚老师发出一声凄厉的嘶吼。这声嘶吼相当刺耳,让我心里猛然一震。
这可能是一个人最真实的声音,因为他没有机会去掩饰。听到这声嘶吼的时候,我一下子想到了武胜利在快死的时候,跟陈老的那番对话。当时武胜利没有说什么,只不过接连在冷笑,那样的冷笑很陌生,好像和武胜利平时的口音完全不一样,但这时候,我已经意识到,姚老师的嘶吼,还有武胜利的冷笑,似乎是同一个人发出的。
姚老师,是武胜利?
陈老完全没有任何阻碍了,他艰难的在坑壁上攀爬,然后爬到边缘,翻身而上,一直到这时候,他才看到我。我们的距离说远不远,彼此的表情和身影看起来有些模糊,如果不是我熟悉陈老,可能会认不出他。至于陈老,他绝对认不出我就是刚才的“变脸人”。
陈老明显是被折腾到了神经能承受的极点,他估计不想再有任何麻烦,唯一的想法就是赶紧离开这个地方,越快越好。所以我们对视了一下,陈老扭头就跑,跑的非常快。
我没有追他,事情已经发生了,追上他也不会有任何用处,我在思考另一个问题。这个深坑的深度目测不出来,在轻语刚刚摔落下去的时候,我觉得,她一定会死。但姚老师的那声嘶吼提醒了我,我暂时还不能确定姚老师是不是武胜利,不过我宁愿相信,他就是武胜利,只有这么去想,才会让我觉得,从边缘落下深坑的人,不一定会死。
无论是生是死,我都有必要看一看。
我飞快的跑回刚才跟那些疯子搏斗过的地方,队伍成员死的七零八落,我分头从他们身上还有包里翻出一些东西和工具。地面上还有他们的人,如果知道下面出事,救援队会很快赶来,我要抓紧时间。我带着这些工具重新跑到轻语和姚老师刚才掉落下去的地方,结了两条绳子,在深坑边缘找地方固定好,接着就抓紧绳子,一路蹬着石壁开始朝下滑。
轻语,这个让我产生了奇特感觉的女人,我真的不希望她死。在来大雁坡之前,我对她的死去很遗憾,因为觉得她一死,鸟喙铭文的真正含义就彻底断绝了,但是现在,鸟喙铭文的含义好像没有那么重要了,我只是不想她死,想她可以好好活着,就这么简单。
第四十四章 真相(三)
我抓着绳子,很快就滑落到了深坑的底部,底部的地势也同样复杂,我观察了一下周围的环境,如果从上方正直的掉落下来,很有可能会直接落入坑底的一条地下河里。那条河并不算宽,蜿蜒崎岖,正因为这样,导致水流相当急,我抓着绳子把脚探到河水里,立即就感到强大的冲击力。
但是除了这条河,我看不到轻语还有姚老师的身影,这条河的水流这么急,不要说是两个失足从上面掉下来的人,就算是有准备的人,一旦下河,也会毫无疑问的被冲走。
望着泛着浪花的地下河,我不肯死心,因为我不想轻语就这么死去,所以自己心里非常固执的认定,姚老师一定是武胜利,他落入深坑,掉进地下河却没有死,反而因为种种原因活了下去,活的那么年轻,那么滋润,既然他可以不死,那么轻语为什么不可以?抱着这个念头,我转移了位置,踩在地下河的岸边,解开身上的绳子,顺着流水的方向开始寻找。
我的心里是忐忑的,从未来回到过去,即便不知道事情的具体过程,但我至少知道结果。轻语肯定是死了,否则的话,不会那么多年毫无音讯。我的心很沉重,甚至眼睛也开始发酸,我不停的走,不停的找,我并不是个盲目的人,随着寻找的距离越来越远,我开始强迫自己接受事实。
轻语,或许是死了,但是无论如何,我要看到她,即便是一具尸体。我想把她好好的安葬,让她可以在这个世界上,感受到最后一点我能给予的关怀和温暖。
河边的潮气很重,一会儿就把我的头发还有衣服都打湿了,背上的伤口仍然在阵痛,那么重的外伤,不及时消毒处理,一旦感染发炎,后果会非常严重,可是我停不下来,也顾不上这些。我顺着地下河至少走了差不多一华里,地势越来越深,我依然什么都看不到。
当我转过一个河湾时,光线骤然间照出了一团被卡在河道拐角处的影子。那团影子的出现让我猛然振奋起来,因为我能看得出,那团影子是一个人。
我快步跑了过去,吃力的忍住背后的伤痛,弯下腰去看。在这一刻,我想笑,又想哭,因为我看到,那是轻语,就被死死的卡在河道转弯处两块凸起的石头间,她的身体被河水不断冲刷着,但是胸口还有脸庞露在水面之上,她的头发也被河水浸湿了,脸色苍白。
她的眼睛是紧闭着的,我不知道她是否还活着,但是她真的美极了,像一个在熟睡中的睡美人。
我做好准备,然后就顺着河岸下去,一把抱住她,把她从两块石头间拉了出来。被河水泡了那么久,她浑身冰凉,没有一点点温度。她是个可怜的人,是个被人抛弃的人,这让我想起自己还在襁褓中的时候,就被人抛弃了。同病相怜的感觉让我心里充斥着无限的怜惜,我紧紧把她抱在怀里,想用自己的体温去唤醒她。
抱着她回到河岸,我的神经一直紧绷着,我甚至不敢去试探她的脉搏还有心跳。因为连我自己也说不清楚,如果真的试探出她已经停止了呼吸,我会怎么样。
但是最终,我还是慢慢伸出手,先翻开她的眼皮,又搭着她的脉搏。她可能没有什么严重的外伤,只有头部在掉下来的时候被撞到了,有一个不大不小的伤口,伤口被河水冲的有些发白,差不多已经止血了,只不过微微的朝外冒着血丝。
在搭上她的脉搏后,我惊喜交加,她的脉搏还在跳动,尽管跳动的很微弱,但至少是在跳动着的。
我感觉周围的黑暗瞬间被一种看不到的光明给照亮了,她还活着。
我身边没有什么急救工具和药品,现在要做的,是尽快带她离开。我不打算把她交给队伍里的人,我想着,起码要等到她清醒之后跟她谈谈。我觉得,她在清醒之后回忆起自己摔入深坑前的情景,将会很难受,也很痛苦。
我抱着她朝回走,把自己身上的伤完全忘记了,走到深坑坑壁前的绳子旁,我用皮带把她和自己紧紧绑在一起。可能是我的体温温润了她,她的身体不像刚刚被捞出来时那样冰凉,微微的有了一点热气,尽管隔着几层衣服,但我能感觉到,她的身体开始柔软了。
这时候,两个人二百多斤的重量又叠加到我一个人身上,我抓着绳子开始朝上爬,我对物理学和力学研究不深,如果在平时,我很难想象自己可以完成这样高难度的重负荷任务,但是某些东西在不断刺激着我,或许是求生的欲望,或许是一种无私的付出,总之我爬的艰难却没有停止,浑身上下每个细胞似乎都在焕发着无穷无尽的力量,最后奇迹般的从深坑底部爬到了边缘。
我找到轻语的过程不算复杂,时间也不算久,所以爬到上面的时候,周围还没有救援的人员赶到。我琢磨着立即离开这里,后面将会发生什么,我已经不想知道了,那都不重要,而且与我无关。
接下来,我背着轻语开始走,朝那个隐秘的出口走。这一路上,我在不断的思考,郑童和我说的那个定律,难道是失效的吗?轻语没有死,她分明没有死,被我救了上来。我清楚的记得,当时和郑童交谈时,我郑重问过他,如果回到过去,是不是可以尽力改变一些什么。他笑着对我说:别傻了,那根本不可能。
他无私的帮助我,所以我对他信任,他说的话应该都是真的,但是轻语的事,该怎么解释?
刹那间,一个很不祥的念头骤然冒了出来,这个念头让我浑身上下一个劲儿的流冷汗。轻语最后可能还是死去了,就算现在她被我救了上来,最后还是死了。我暂时不知道她是如何死去的,但已经没有勇气接着推断下去。
我打消了别的念头,此刻,她还好好的呆在我的怀里,还保持着呼吸和心跳,既然这样,我就要尽全力保证,她能够活下去。
之后的路上,我没有再遇到什么人和意外的情况,顺利的从隐秘的出口离开地下,然后带着轻语在山路上前行,想先回到之前的居住地,拿点药以及吃的东西。从这里到我居住的那个山洞间,必须要走一个很狭窄的山口,地势险要,不过可以节省时间。我一点都不觉得累,背着轻语,就感觉自己在做一件非常神圣的事。
小小的山口很快就要走到了,只要穿过山口,再绕一个弯,就能直通我居住的山洞。到山洞之后,可以生火,再烧点水,她现在需要温度,先保证她的生命,之后带她离山,我想一切都会好起来。
这样想着,浑身上下又充满了力量和信心,在我穿过山口,将要继续前行的时候,我突然看到山口的另一边,站着一个人。
这个人的出现,让我非常意外。
瞎子三爷的那个孙子,一个人站在山口另一端,一动不动的站着,默默注视着我。他就那么大一点,目光却沉稳到了极点,我根本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来到这里的,也不知道他到底是有意在等我,还是无意经过这里,但是一看到他,我就开始莫名其妙的心慌。如果山口另一端站着一个壮汉,哪怕是再凶狠的敌人,我都不会有任何畏惧,然而这样一个孩子,却带给我很重很重的压力以及紧迫。
他是因为瞎子三爷的死去而嫉恨我?但是我从他的眼睛还有表情里看不出任何的恨意,同样察觉不出他的目光到底包含着什么。
我迫不得已停下脚步,跟他对视了两分钟,我不知道要说什么,也不知道要问什么。那个孩子同样没有开口,两个人对视了片刻,他舔舔嘴唇,对我道:“我记到你了。”
说完这句话,他转身就跑了,山里的孩子都很健康结实,他虽然小,但是跑的很快,两三分钟就顺着地势消失在视野中。
这个孩子的出现,很莫名其妙,不过他一走,我也没有理由再停滞,我背着轻语继续前行,把她带回了山洞。
我在山洞里住了大半年,已经把这里当成家了,条件很艰苦,但我一直在尽力让自己活的舒服点,所以山洞里有很多东西。我生起一堆火,烧了水,加进去一点葡萄糖,等水放温了之后,慢慢的给轻语喂下去。
等到她的体温完全恢复正常,我才算稍稍放心,背后的伤口不处理是不行了,我把轻语放在平时睡觉的褥子上,给她搭上一条薄毯子,然后拿了酒精,脱去上衣,顺着后脊梁慢慢把酒精倒下去。
我自己无法包扎的那么仔细,只能先凑合一下,等到离开这里之后再说。等我缠好绷带,突然感觉到身后有很轻微的响动。
轻语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就躺在那里,静静的看着我。我很高兴,赶紧穿好衣服,但是再看她的时候,我的心就跟着一沉。
我感觉到,她不对劲。
第四十五章 真相(四) 为无花无花生日加更
在这之前,我跟轻语没有进行过任何交谈,按道理说,我不能算是了解她,但有的时候,人与人之间不需要说多少话相处多少时间才可以去了解。至少我自己觉得,能够读懂她的表情和眼神。在我的印象中,她的眼神始终那么安静,那么恬淡,可是当我转过身看着她的时候,却突然发现,她的眼神变了。
她的眼神变的直愣愣的,有些呆滞,完全失去了之前的那种安静和恬淡,就好像一个喝酒喝到烂醉的人。这样的眼睛无神,且带着迷茫,让她整个人顿时失去了神采和灵动,如同一颗蒙垢的明珠。
“你,醒了?”我看着她,不知道她的眼神为什么会突然变成这样,我试着和她说话。
但是轻语没有任何反应,她的感官应该还是正常的,可以听到我的声音,然而她不回答,还是那样直愣愣的望着我。
我的心顿时一沉,因为眼神飘动间,看到了她头上那个不大不小的伤口。我不知道她的头部撞击在什么东西上造成了创伤,在她昏迷时,我也不能判断这个伤口给她带来的影响,然而等她苏醒之后,严重的后果出现了。
我觉得,她可能因为头部遭到撞击的原因,而失去了正常的思维还有反应能力。如果用直白的语言来描述她,那么只能说,她傻了。
“感觉哪儿不舒服吗?”我慢慢走向她,轻声道:“要不要吃点东西?”
她看见我朝她走过去,马上就有了激烈的反应,身子蜷缩到了山洞的一角,紧紧抓着薄毯子,试图把自己给裹起来,她呆滞的眼神里有很重的惊慌和恐惧。
看着她现在的样子,我的心抽搐一般的疼起来。她不再是前几天我所看到的那个轻语了,此时此刻,她只是一个被丈夫狠心抛弃了的傻女人。
“不要怕,不要怕......”我赶紧停下脚步,想慢慢的和她解释,但她到底能不能领会我的意思,这很难说。她可能失去了正常的思维,可是在临掉落进深坑之前的记忆,仍然留在脑海,她被自己最亲近的人抛弃,那是无法抹除的心理阴影。
这种阴影不断的影响她,让她对任何靠近她的人产生抗拒和排斥,还有畏惧。尽管我的语气很柔和,也和她保持一定的距离,但是她一直不能安静下来,在山洞的角落里瑟瑟发抖,一个劲儿的哆嗦。
“我不会伤害你,相信我,绝对不会。”我耐心的继续和她解释着,可不管怎么说,都不能让她打消对我的戒备。
这样下去肯定不行,必须得想个办法。我朝洞外望了望,虽然在之前,大雁坡的队伍已经对周围进行了一次搜索排查,驱逐闲杂人员,但是发生了那么严重的事变,大雁坡周围其实不能算是安全了,上面如果收到报告,增援队伍在最短时间内就会赶到,其中很可能还会有大批的警察和部队。如果时间充足的话,我可以慢慢和她接触,一点点让她接纳我,然而这个样子,我该怎么带她离开这儿?
我茫然无措,又不忍直视她的眼睛,就好像一个精致又完美的东西,瞬间被人打碎了。想到她的眼睛时,我心里突然一动,到现在没有什么办法,我就只能赌一赌,她的记忆还没有消失。因为我清楚的记得,在石鼎旁,她被陈老硬拽着离开时,投向我的那个带着关切的眼神,对于她来说,变脸人或许是个很难忘记的角色。
想到这儿,我一边安慰她,一边默默的开始运算那个鸟喙符文,这个符文我已经掌握的比较纯熟了,符文被运算之后,我的面部肌肉开始病态般的蠕动。
在我的五官变换位置的那一刻,我看到轻语瑟瑟发抖的身体一下子顿住了,她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我。或许,她无法马上想起我是谁,但变脸人,给她一种说不出来的信赖和安全感。她随即就安静了许多,尽管还不能很短时间内完全接纳我,不过这已经是个非常良好的开端。
我原地坐下来,和她说话,而且还在间隔性的继续变脸,好让她慢慢适应正常时候的我。如此反复了很久,我们之间的关系又融洽了一些,她肯接我递给她的食物和饮水,后来我又耐心的尝试了很长时间,把她头上的伤口处理包扎了一下。一直到深夜她熟睡之后,我靠着洞壁,感觉到无法抗拒的疲惫。
陡然间,我突然想起了一件事,随即就伸手去怀里摸,手伸进怀里的时候,我一下子就愣了。在我进入大雁坡地下进行潜伏时,已经再三告诫自己,要管好那张发黄的身份证,但中间出现那么多的意外,让我把身份证的事情完全忘的一干二净,此刻想起来,为时已晚,怀里的身份证不知道在什么时候丢掉了。
我想了想,又不觉得惊讶了,可能很多事情都是冥冥中被注定的。我知道,那张身份证肯定就遗失在大雁坡地下,之后被陈老或者和陈老关系很亲近的人捡到了。正因为这张身份证,陈老对我另眼看待,除此之外,在他匆忙逃离深坑时,跟我有过短暂的对视,他不可能看清楚我的脸,只能看到我的身影,但是二十多年之后,他和我有了长时间的接触,可能偶尔回想往事时,陈老会迷惑,会觉得我的身影,和当年大雁坡深坑旁默默矗立的身影有些相似。
所以,在他临死之前,才会平生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问我,过去,我和他是否见过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