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节
玄武嗫嚅了一会,喉结不断地滚动,良久也没有说出话来,最后终于勉强笑道,“对啊,玄玄是我多年前捡到的一个弃婴,正因为如此,我才把你当成我们石家唯一的后人。”
我不知道玄武要忍受多大的痛苦和难过,才能像个无事人一般,说出这样的话来,他把一切都压到了自己的心里,只为让冯书桥能够坦然的接受天芒。我朝他看了一眼,而他也正看向我,眼眸中的玄黑,让任何人也猜测不出他在想什么。
果然,冯书桥听闻玄玄不是玄武的亲生孩子之后,便不再说话。
整个房间里的空气好像凝固了一般,刘媚见大家都无语相视,挑了挑眉,“我是说错话了吗?”
玄武看了看她,温和一笑,“没有,不过你不要当着孩子的面说这个,还有你们,麻烦都帮我在玄玄面前瞒着些,孩子太小,我虽然不能把他真的当成石家的后人,但是养育这么多年,总还是疼爱的,不想看他伤心。”
刘媚脸色一红,总算明白自己是真的说错话了,起身往外走去,“我去看看聂多情醒来没有。”
冯书桥也对玄武道,“我回去想想,再答复你。”说着也往外走去。我连忙跟了上去,回头看了玄武一眼,只见他一个人坐在沙发之中,瘦弱的身躯缩成一团,从未那么让人觉得他也不过是个寻常之人,他也会被那些压力压得喘不过气来。
回到家中,冯书桥对我问道,“你是不是也早就知道玄玄不是玄武的亲生子了?”
我被他这莫名其妙的一问弄得紧张不已,也不知他是猜测还是断定,因此不敢回答,好在他很快便又自言自语道,“不可能,你不会瞒着我任何事的。”
他这句话说出来,我便更加紧张了,整个身子身子都不自觉的颤抖起来----如果有一天他知道我知道那么多,又对他隐瞒那么多,他会不会恨我?会不会气愤的离开我?我不敢想象,窝到一把椅子中,不敢说话。
过了一会,吴阳阳和刘媚都陆续回来了,冯书桥又对刘媚问道,“你确定玄玄真的不是玄武的孩子吗?”
“玄武自己不是都承认了吗?蛊医中最厉害的便是以血认亲,这在中原医术中也有记载,我怎么会搞错呢?我今天这么贸然的说出来,那个玄武,会不会怪我?”刘媚有些讪讪的说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脑子一热就说了出来,早知道就等回来了以后,只和你们说一下便罢,谁想到你们当时正在争辩谁是嫡亲石氏后人的事呢?”
冯书桥柔声对她安慰道,“怪倒是谈不上,不过你确实有些冲动。”
刘媚吐吐舌,“我过两天还要给聂多情接生,到时候我接生的仔细些便是,算是对玄武的补偿吧。”说完,她便回房间了。
吴阳阳一定也听刘媚说了玄武的计划,对冯书桥拍了拍肩膀,“没想到啊,你不止是个富二代,还有个这么牛逼的叔叔罩着!”
冯书桥无奈的笑了笑,“玄武如此待我,我始终不能理解的,就算他那么解释,也并不能服人。”
我拉了拉他的衣角,“算了,别想了,或许人家说的就是真心话呢?咱们也上楼去休息吧。”
冯书桥点头,“好。”
关上房门,冯书桥突然反手将我抱住,“薇薇,找到天芒了,真的找到天芒了,我觉得好像在梦中一样。”
看他突然变得像个小孩一样,我心里最柔软的地方仿佛被什么撩动了一样,也明白了他为什么要那样一遍遍的去询问玄武如此帮助他的动机了。因为他太想得到天芒了!他太想重回人世了!眼看着天芒触手可及,他反而不敢相信,他害怕这触手可及的天芒,会再次飞走,他重生的希望再次化为灰飞,所以他要从玄武那里得到一个笃定的答案,去证实玄武一定会把天芒给他,得不到这个答案,他的心便是悬着的。而玄武偏偏不能把答案告诉他,因为他一知道答案,便不可能去和玄玄和玄武去争这枚天芒了!
想到这里,我心痛不已,玄武做的没错,无论如何,都不能让他知道真相。我既心疼冯书桥,也心疼玄武,更心疼玄玄,眼泪不自觉的一滴滴流下,冯书桥低头,将我眼角的泪珠全都吻去,“薇薇,你也在高兴吗?我真的要复生了吗?”
我抱住他,“对,我在为你高兴,玄武不是出尔反尔之人,他答应了你,便绝不会反悔的。两个月后,无论如何,你都会得到一枚天芒,再世为人。”
第二百二十一章练黑不练医
冯书桥显得有些激动,将我搂得更紧,更是发自内心的吻向我。他吻得忘我而热烈,是我从未感受过的热情。
“很快,我就可以真真正正的和你做一对正常夫妻……”冯书桥呢喃说着,吻点落到我的脖子上。
我觉得浑身发热。也热烈的吻向了他,“你一定可以的,一定可以的……”
我不知道自己是在安慰他,还是在安慰自己……
半夜,我睡得深沉,却忽然听到手机铃声大作。没想到居然是玄武的声音,他的声音从来没有这么着急过,“薇薇……薇薇你在吗?!”
“怎么了?”
“去,快去找刘媚,让刘媚立刻过来!”玄武的声音就像疯了一样,语无伦次。
“到底怎么了?”我猛地反应过来,“是不是聂多情出事了?”
玄武没有回答我,只是机械的重复着,“让刘媚过来……”说完。只听得电话那头传来女人的尖叫,玄武立即把电话挂了。
我怔怔的看着电话,冯书桥也坐了起来,“聂多情要生了吗?”
我点点头,“恐怕是的,玄武像发了疯一样的找刘媚,我还听到那边聂多情的尖叫。”
冯书桥立即起身穿好衣服,“那要快点了,去把刘媚喊起来!”
冯书桥说刘媚是个女孩子,大半夜他去敲门不好,是以等我穿好衣裳才一起下楼去,走到刘媚的门前,我咚咚咚的敲了几声。屋内却没有任何反应,我又敲了几下,“刘媚?!”
门突地一声被打开了,刘媚冷着一张脸,冰冷的眼神扫向我们。“刘媚?”
我和冯书桥面面相觑,一反应过来,便暗叫不好,这开门的女子,既不是刘媚,也不是刘娇,而是那个只在医院里出现过的第三人格!她出现过一次之后。便再没有出来过,以至于我们都以为那一次不过是个偶然,可是没想到这次深夜敲门居然将她唤醒!
刘媚不在,那聂多情可怎么办?!围节史扛。
眼前的女子,姑且不论她到底是不是也掌握着刘媚那高超的蛊术,就算她会,这副性格,指定也不会帮我们什么的。
冯书桥低着头,搓动着修长的手指,迅速的想着对策,“刘媚”已经从房间里走了出来,“我一直都住在这里?你们到底是什么人?”说着,她转身向我看了一眼,“你告诉过我,我叫刘娇媚,可是刚才你明明喊我刘媚,你在耍什么花样?”
我一时失语,不知如何作答。
冯书桥已经上前道,“上次受伤之后,你就时常间接性的失忆,现在你又失忆了。你记不起来了吗,我们关系很好,大伙儿喜欢开玩笑喊你刘娇或者刘媚,嫌你名字太长拗口。”
“刘娇媚”似信非信的看了看冯书桥,冷笑一声,“你可千万不要骗我,要是被我发现了,我会让你们都不好过。”
听完她这句话,冯书桥脸上却显出喜色,“真的?”
“刘娇媚”回过身子,脸上带着薄怒,“你看我像是在开玩笑的样子吗?”
冯书桥点点头,“既然这样,那就好,你的蛊术都没有丢。”
冯书桥这么一说,我便明白了他为什么刚才听到“刘娇媚”的威胁反而高兴了,原来是因此确定了“刘娇媚”应该也是和刘媚一样,精通蛊术。既然如此,聂多情便有救了。
果然,“刘娇媚”也看了冯书桥一眼,“你这话真的好奇怪,我的蛊术没丢?我从小练到大的蛊术,怎么会丢?你到底真的是我朋友,还是假的?”
这次我和冯书桥才是真的又吃惊了,我们都以为“刘娇媚”是上一次刘媚受伤之后才分裂出来的人格,可是现在听她的话,她居然也是从小便存在的!而且她和其它两个人格互相不知道对方的存在。
如果如此,只怕以她这样的性格,蛊术可能比刘媚还要厉害!
“是这样的,你失忆的时候,也会忘掉自己的身份,忘掉自己的蛊术,变成一个普通人。”我赶紧对“刘娇媚”解释道,因为此时,我已经充分认识到,这个第三人格,不止是桀骜不驯,只怕若是驯服不来,还会成为我们一个强大的敌人!
“刘娇媚”冷笑一声,“你说的简直是天方夜谭,不过既然你已经说出来了,那我便细细的查,若是你说的是真的,我便不和你计较,若是你说的是假的,我有办法让你生不如死。黑蛊术中有的是法子,偏偏我又是修习黑蛊的,到时候你可不要怪我翻脸不认人。”
“黑蛊?”我和冯书桥异口同声的问道,这个词语,可是从未从刘娇和刘媚的口中听到过。难道蛊术也有分门别类,这“刘娇媚”所会的蛊术,竟然和刘媚所精通的不同?
“刘娇媚”冷笑,“看来你们的谎言被拆穿的时候不会太长,连黑蛊都不知道,竟然还说是我的朋友?”
“你会的那些苗蛊医术,都还记得吗?”冯书桥试探着问道。
“刘娇媚”眼神更加嘲讽冰冷,“你们到底是什么人,把我带到这里,还要骗说是我的朋友?黑蛊和蛊医属于两个完全不同的分支,练黑不练医,黑蛊和蛊医,誓死不可同练,否则练习之人,轻则被反噬、走火入魔、变成疯子,重则性命不保,会被自己练过的所有蛊一齐发作折磨致死。你说我还记得什么苗蛊医术吗?我们练黑蛊的人,别说不能练蛊医,就连任何关于蛊医的记载都不能看,以免下意识里会去不自觉的修炼反噬自己。你们,是不是想要利用我?!”说到最后,“刘娇媚”的声音忽然变得尖利,纤细的手指头上,突然从指甲缝里爬出一条小小的虫子,形如毒蝎,却比一般的蝎子小了一半还不止,通体呈墨绿色,正弓着身子,将头部对着我和冯书桥。
冯书桥立即闪身到我之前,对“刘娇媚”道,“你不要冲动,什么事都没有搞清楚之前,你又知道自己是谁吗?你若是对我们下蛊,那你就这辈子也别想从我们嘴里听到任何关于你身份的事。”
“刘娇媚”愣了愣,缓缓将手上的绿色蝎子收了回去,“那你们现在就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我想不起来自己是谁了?”
冯书桥着急道,“我现在没有时间跟你解释,既然你不会蛊医,我也不打搅你歇息了,明天再见吧。”说着,便拉着我往外走去,“刘娇媚”懵懵懂懂的扶着门梆子,呆呆的看着我们,没有再言语。我想现在光是关于她自己的身份和身世,就已经够她去琢磨很久很久了。
走出大门,我无奈的说道,“刘娇媚到底是什么?”
冯书桥想了想道,“刘娇,刘媚,刘娇媚,其实是同一个人,可以说,她们其实都是村长夫妻最喜欢的那个小女儿刘娇,上任大巫师也并没有把一身的蛊术传给一个人格分裂的女孩子的其中一个人格,我们全都搞错了,他一直认定的徒弟,其实就是刘娇。”
“什么?!”我完完全全的糊涂了。
冯书桥又说道,”只是大巫师犯了一个严重的错误,他以为刘娇资质过人,是难得的炼蛊奇才,便生出一个想法,想让她同练黑蛊和蛊医两个完全不能相融的分支蛊术,由此化解炼黑不练医的魔咒,刘娇同时练了两个法门之后,被严重的反噬,走火入魔之后直接分裂出多重人格,因为被蛊术折磨的太厉害,最原始的刘娇,潜意识里不愿意接受蛊术,一直假装自己是个不会蛊术的人,刘媚精通蛊医,而刘娇媚精通黑蛊,这便是所谓的发疯了……”
第二百二十二章剖腹取珠
听完了冯书桥的话,我简直傻了眼,“那……刘媚还会出来吗?不会像刘娇一样,慢慢的消失了吧?”
“我看她们几个的性格,应该是体内两股不同分支的蛊术谁占上风,谁便会出来。”冯书桥一边说着。一边急匆匆的在路边招了一辆的士。
到了车上,我心事重重,“刘媚不在,聂多情可怎么办?我们怎么去和玄武交代?”
冯书桥叹了口气,“我也不知道,我们去看看再说吧。”
事已至此。也只能按照冯书桥说的那样,先去看看再说了。
到了太平路四十四号,只听得这里一向宁静肃穆,今日却在深夜之中连连往外传出一声声凄厉的叫声,“啊!啊!!啊啊~~”
我刚刚踏过去,便听得毛骨悚然,“这是聂、聂多情的声音吗?”
冯书桥皱着眉头不说话,往里迅速的走去。我们紧赶慢赶到了聂多情的房间,只见门口已经站着几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打扮的人。都只顾着搓手,一副手足无措的样子。
玄武坐在一边,闷不吭声,一见到我们,本已激动地站了起来,往我们身边扫了一眼,却又失落的问道,“刘媚呢?”
冯书桥顿了一会,走到玄武身边,低低将刚才发生之事简略说了一下,玄武的脸色变作土灰,一把抓住了冯书桥的衣角,清瘦的五指拧成一个满是青筋的拳头。攥着他的衣角不放,“你说什么?”
冯书桥没有再说话,玄武又将最后的希望寄托到我身上,用询问的眼神看了看我,我只好点了点头。肯定了冯书桥方才说的话。
玄武喘出一口长气,瘫坐在他方才坐着的椅子里,若不是抓住了椅子边缘,只怕就要摔倒,“老天,真的如此安排?”
他的声音里满是绝望,那是一种对任何事都失去了信心的绝望。
没一会儿。房间里又走出来两个白衣大夫,对玄武低声道,“玄老板,聂小姐大出血,神志不清,宫口不开,体内胎儿却又不小,完全没法生产,此时唯一的法子,就是剖宫了。”
“剖啊!”玄武对那大夫有些怒气的吼道,“还不快去剖!保不住大人小孩的命,我……”那大夫的脸色也变作土灰,也害怕玄武会说出什么威胁的话来,只好硬着头皮道,“玄老板,产妇这个情况,我们并不知道啊,您今晚一下子把我们全召集来,急吼吼的说是产妇要生产,我们便过来了,一没机器,二没无菌条件,您让我们怎么做呢?”
玄武叹了一口气,“现在去医院,还来得及吗?”
那大夫摇摇头,“产妇已经破了羊水,又大出血,再动一下,都会加速她的死亡,我们合力,也只能勉力让她把这个孩子生出来罢了。”
剖腹取珠。
这其实是我们一开始便商量出来的对策,但是事到临头,玄武还是接受不了这个鲜活的艳丽的生命从他的眼前陨落,所以他如发疯一般,到处去替她寻找生的希望。
“还请玄老板尽快拿出个主意来,胎儿胎位不正,在母体中闷得太久,会窒息而死的。”那大夫又说道。
玄武抬起眼帘,长长的睫毛上蒙着雾气,“你的意思是,剖开多情的肚子,取出孩子来,然后便不管她了吗?”
大夫闷了一会,点头又摇头道,“倒不是不管她了,我们可以给她缝合一下,留个全尸。”
玄武捏着椅子扶手的那只拳头,因为太过用力,骨节高高的凸起,几乎成了白色,良久也说不出就这么办的话。
我张了张口,终于道,“玄武,再不做决定,可能会大小皆失。”
玄武终于点了点头,而我却看到他的眼睛里掉出几滴眼泪,那是我第一次看到玄武的眼泪,这眼泪几乎让我不敢相信----我不敢相信,玄武居然会为一个女人落泪,而且这个女人,还并不是他所爱。我甚至在心里怀疑,一百多年前,刘明慧死去的时候,他是不是也如今日泪水涟涟?
几位大夫得到了这一声令下,带着手术所需的器材一起进去了,过了不到十多分钟,里面便传出一声嘹亮而又清脆的婴儿啼哭声,玄武迷茫的抬起眼睛,朝门的方向看去,身子微微有些发抖。
我已经往门口走去,想要看看这经历种种痛苦和折磨才努力来到人间的孩子到底长成什么样子。门被打开,又迅速的合上----里面太过狼藉和血腥,大夫们并不愿让我们看到那副画面。
一个女大夫戴着口罩和帽子,手中抱着一个小小的婴孩走了出来,她接生出孩子,本是值得高兴的事,但是孩子的母亲没有了,又不可能欢欣雀跃的跟大家报喜,再加上也不知道该向谁报喜----这里的哪个男人,看起来都不像是这孩子的父亲,女大夫显得很是尴尬。
最后女大夫犹豫了一下,索性把孩子交到了离她最近的我的手上,“是个女孩子。”女大夫讪讪的说道,“和她母亲一样漂亮呢。”
我对着手中这小小的生命看了看,只见她红红皱皱的皮肤,比一般刚出生的婴儿还要小一点,正伸着大拇指在口中重重的嘬着,看样子很是自得,非常享受这个新生的世界。
我抬起脚步往玄武身边走去,却觉脚上如有千万斤沉重,到了他面前,将孩子递到他面前,他伸了伸手想要接过去,最后却还是失去了勇气,又缩了回去,似乎不敢去接这个不幸而又幸运的孩子。只是略看了两眼,便起身往聂多情所在的屋子内走去。
那女大夫连连对玄武喊道,“玄老板,产房不祥,你还是不要进去了。”
玄武连头都没有回一下,径直走了进去,开门的那一刹那,我似乎闻到了里面传出的一股浓浓的血腥味儿,和我手中的孩子身上的味道一样。一眼扫过,也看到了满地斑驳的血迹,无法相像,到底是经历什么痛苦,一个苗条如聂多情一般的女人,才能把体内的血液流出来这么多。
我抱着那小女孩,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冯书桥见我迷茫,走了过来,轻声对我说道,“累吗?我帮你抱一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