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节
瞎子本来已经神魂俱疲,身体蜷缩着,双手耷拉到藤椅下面,听见我说这番话,张大了嘴嘶哑地问道,“什,什么?你被厉鬼附身过?什么时候?”
我见他神情大异,怯怯地说道,“就是那个乌女祠的女鬼。。。”
我一句话没说完,他“啊”了一声,突然要从藤椅上跃起来,终究没有了力气,但他的手指指着我,“你”了一声,神情僵在脸上,突然一动不动了。
我被他突然的起动吓的退了几步,见他好一会都不再动,我叫了几声也没应答,在他的鼻端探了一下,竟然没呼吸了,他想说什么呢?我一点都没有头绪。
我碰了一下他的手,手便软软的垂了下去。
是我吓死了他么?
我准备将瞎子交代的都做了,毕竟这个人对我有救命之恩,然后在去找他们村长,告诉他瞎子死了,这样的话他们应该会过来处理。
现在我就像是在迷雾里一样,瞎子把我带入了另一个新奇的世界,但这个领路人现在却死掉了,赶尸门,死人阁,还有被收起来的爷爷的魂魄,那么多事情等着我去了解,可是我现在却一筹莫展,我下意识地叹了一口气。
我这一口气刚落下,屋子里突然传出一个幽幽的声音,“你叹什么气?”
我本来就魂不守舍的,没想到这屋子里还有其他人,惊得全身寒毛都竖了起来,鸡皮疙瘩都起了一身,仓皇四顾,并没有看到任何东西,惊问道,“谁?”
“听不出我的声音来了么?你刚才不还要找我么?”那声音继续传来,只是显得格外的虚无缥缈,连声音传来的方位我都弄不清楚,只觉得四面八方都是,又好像从自己身体里发出。
开始我以为是瞎子供奉的阴神,毕竟在他这儿什么都有可能,可是听到这调笑的女声,我突然觉得那么熟悉,也没想可不可能,下意识地喊道,“乌小香?”
伴随着我的话音,在我身前出现了一个朦胧的身影,黛眉浅妆,身姿婀娜,冷冷地浮现在了我的面前,不是乌小香又是谁?
我长大了嘴,“你的灵位不是被那个老头给拿走了么?你怎么还能出现?”
乌小香这时围着瞎子转了一圈,才对我说,“我已经附身到你的身上,灵位对我而言,现在就是一段废木头,他拿去了有什么用?”
一时间我更加茫然,“之前你不是说要回到灵位里面么?说附身在我身上会腐蚀我,所以才要回到灵位里去。”
谁知她听了短笑了一声,“让你把灵位拿过来,是因为灵位里面封着我的命魂,只有你把灵位拿过来,我才能完全的附身到你的身上,并不是想回灵位里面。”
“你一直都在我的身体里面么?”我诧异极了,估计自己的表情都有点怪异,她竟然点了点头,“也不能说是一直都在,在山里的那个月圆之夜,我才完全的脱离了灵位”
“那附身在我身上,是不是对我还是不利?你一直都在骗我?”
她轻飘飘地在屋里转了几圈,“嗯,可以说是骗你。我附身在你身上的话,会吸取你的生命和活力,加速你的老化,也就是说别人过一年,你的相貌就相当于过了两年,身体机能也一样。”
我虽然吓了一跳,不过转念又想,自己能不能继续活下去都很难说,没有了瞎子,单凭一本书我就能活的下来么?于是苦笑了一下,“原来是这样,你一直以来没有告诉我是怕我知道么?”
她好像有点奇怪我没有惊诧,轻轻飘近了我,抵着我的脸说,“你怕不怕?”
我依旧笑了一下,“怕不怕的有什么意义,难道我怕了你愿意从我身体里出来?”
她摇了摇头,“一下出来是不可能了,除非找到一块纯阴柔的玉石,请玉器大师雕刻成女子的模样,你贴身佩戴两年,要是玉活了,我才可能投身出来。”
我一听这么麻烦,知道完全不能实现,连什么是纯阴柔的玉石都没有问,懒懒地说,“你告诉我这么多,不怕我找人斩断你与我身体的联系么?”
她幽幽地说,“开始我并没有打算告诉你,想一直到你死去再找新的宿主。刚才听了你对我那么担心,不告诉你的话于心不安。我不担心你找人来降服我,只要不是我主动出来,强行作法的话,即使我出来,你也会神魂受损,变成傻子都是你运气,丧命也有可能。”
怪不得丑脸老婆子认定她在我身上,原来是真的,那夜刺猬之所以会发蒙,将自己的手送到僵尸嘴里,想来就是乌小香给他制造的幻觉。
听她这么坦白,我心里面反而对她暗自恼怒,淡淡地说,“那还真谢谢你告诉我。”
“你不必生气,我既然告诉了你,以后自会想办法帮你摆脱厄运的,即使不能,你也不至于会迷迷糊糊地死去,不是么?”
我有一种被戏弄的感觉,不愧是几百年的女鬼,心思毒辣而且审慎,“你能出来,那米疙瘩呢?”
“他应该早就出来了,你的槐木牌上又没有符文,当然留不住他,感应到外面的煞气变化了,他这样的怕死鬼早就跑了,现在应该在他死去的老宅子那,那里才是他的煞气能量场。”
原来他们两个鬼魂都没有事,害我白白担心一场,这时外面传来了一阵鸡叫,她对着瞎子的尸体冷笑了几声,“捉鬼人?到头来结局还不如鬼!”,说完她一下消散的无影无踪。
我完全不知道她附身在我身体的哪里,还是存在身体的所有地方。
虽然郁闷,可也毫无办法,现在我要办的第一件事就要葬瞎子。
第三十七章:黄泉碧落手抄
我在瞎子旁边每多坐一段时间都觉得是煎熬,心里面说不出来是悲伤还是什么情绪,或许是对瞎子离去的同情,或许是对自己身世的自伤自怜,又或许对这一切灵异事件的恐惧。想了很多,然而这一切中间都像是隔着一层雾,就连瞎子的死,我也觉得格外的诡异。
还好,天渐渐亮了起来。
身体还是疲惫不堪,可并不是太饥饿。钥匙在瞎子的裤带上,我取了下来,准备进那间神秘的屋子,第一次进去的时候,后背都是发凉的,黑咕隆咚的一间房子,摆着棺材,奇怪的雕塑,不准说话,诡异的跪拜。
现在我再一次打开了这间大锁锁着的房子,我的视力已经很好,黑暗中也可以看很远,一眼就将屋子正中央的棺材给看了个清清楚楚,这棺材和一般人家的棺材并无二致,上面刷着红漆,一眼看上去就有一股庄重悲凉之感,可棺材前面竟然是“夭”字!
一般人家的棺材前面的都是“福”字,当然也有极少数的是“寿”和“奠”,这是为死去的人积福,也是让活着的人心里有好的安慰,可是这瞎子的棺材前面竟然是个“夭”字!这是何等的晦气。
“夭”,夭折,也就是说不正常死亡,难道瞎子一定预想到自己的死亡就是不正常死亡么?爷爷曾说过瞎子会卜卦,是不是他算准了自己一定是不正常死亡,所以刻了一个“夭”字在棺材上面。
“夭”字旁边也不是花纹,而是奇怪的符文,总共有三圈,齐刷刷地,让人看了一眼就觉得眩晕,仿佛能陷进去,我不敢再看他的棺材,转头望向了那个供桌。
上一次来的时候只知道供桌上面有东西,是个塑像,面目一点都看不见,现在视力提升加上门大开,一眼就将供桌上的东西看了个清清楚楚,看清楚之后反而觉得心里发毛。
它看不出是什么材质,并不高,大概半米左右,漆黑漆黑的,好像也没有油漆,不知道为什么漆黑发亮。是一个低着头,但是眼睛翻着往上看的凶神,那凶神长发长耳,眼呈三角形,嘴裂开,獠牙外翻,仿佛再笑,又仿佛再咀嚼着什么东西,看着瘆人。
它下面穿着一件奇怪的孢子,两个手伸展开,一只手中拿的是短刀,另一只手中拿的是念珠,对比很奇怪,后来想想,可能是寓意一念成佛一念地狱的意思,孢子下面露出一双硕大的脚掌,整个雕塑栩栩如生。
这就是给我续命的邪神么?
看了一眼,低头去看别的东西的时候,总觉得它在盯着我,心里面非常不舒服,好在它的底座下面就是红布,我将红布兜起,将它给蒙了个严严实实,这才安心。
上次看到屋子四角各有一个突起,但是不知道是何物,小心的走过去,发现是一个小坛子,半边露出,半边还埋在地下,封口处用老泥封的严严实实,显然瞎子不想让人知道里面的东西是什么。
我本来可以一掌击破,想到瞎子临终之前不让我破坏他房子的布局,应该是他想保住这里的风水,于是忍住,再看其余三个角时,都是一样的这样的坛子。
我看完了这些东西,终于鼓起勇气去推棺材,因为瞎子交代我棺材里面有一本书,那是留给我的。
棺材里面真是空的,只在下面铺了一层锦绣的毯子,一眼望去,没有看见什么书,寻思瞎子临死之前也不可能骗我,弓腰将毯子扯开的时候,棺材角里果然出现了一叠子钱和一本黑皮书。
这钱是瞎子辛辛苦苦积蓄下来的,他一个瞎子也没怎么用,现在我到成了受惠者。
书一本线装本的书,十分薄,薄到像是现在高中生用的考试宝典,只有几十张纸的样子,书皮上是古体的六个篆字,看了一会才看懂,写的是,“黄泉碧落手抄”。
翻开一看,竟然是手写体,是魏碑的感觉,有字有图,读了几句,艰涩难懂,不太明白说的是什么意思,我急着收拾好这一切找人来葬瞎子,寻思回去细细研读,顺手揣到了怀里,当时并不知道,这本书薄薄的黑皮书改变了我今后的命运。
拿出塑像和书,这才锁上了门。
瞎子屋后紧挨着一口田,不过这口田和别人家的截然不同,因为这个季节的别人家的田里,都已经拾掇的很利落,准备种下一季的粮食。可是瞎子的这口田里却一片荒芜,别说是草,就是枯草都不多,这儿果然有一块长方形的田垄,里面有些深度,应该就是瞎子说的位置。
找到瞎子说的埋棺之处后,我决心找人来抬棺,那棺木沉的很,我刚才推了一下,纹丝不动的。
这时候天已经大亮,我几经周折找到了村长,这村长是一个很和善的老人,询问了我几句,我说自己是他的一个朋友,曾经跟他学过算卦,这一段时间都住在他的家里,他昨夜好像突发疾病,还没到早上就断气了。
这个村长还算是比较尽职的,喊了几个人,跟着我急急忙忙地来到了瞎子的家里,这时候瞎子的尸体还在藤椅上蜷缩着,众人围了一圈看他,看到之后开始议论纷纷起来,“这不是那何瞎子吧,怎么头发变黑了,而且脸上那么多皱纹。”
而且古怪的是,瞎子的脸色还是红润的,看过死人的都知道,人死血归心,因此死人的脸色要么发黑发黄发暗,不可能有这种红润的颜色。
我一言不发,因为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他们讨论了一会,终于认定还是瞎子,只是样貌变化的也太大了,简直有点匪夷所思,“死的真怪,该不是惹上什么邪门的东西了吧?”他们说。
没有人能够回答,他们只能叽叽喳喳的议论。
那村长这时候问我他有没有亲戚,我说不知道,这时候院子里都围满了人,其中就有瞎子的好几个邻居,他们也不知道。
村长沉吟了一会,决定将瞎子放几天再说,万一他有什么亲戚,找过来了能祭奠一下。这是老成持重之言,可是瞎子旁边这几个邻居不同意,说他在这住了十来年了,也没见有什么亲戚,就是一个奇怪的老光棍汉子,死了就赶紧埋了,这死个子放在家里俺们害怕。
最后村长架不过他们人多,只好妥协,“这何瞎子又没有祖坟,埋哪儿去?”
我说瞎子曾经说过屋子后面有一亩田,他希望死后埋在那儿。
这村长最后想了想,才决定喊人去挖地,我领着他们就去了,现在我就算是瞎子的半个亲人,况且之前我在瞎子这也被很多人看到了,七八个人扛着铁锹就跟着我去挖,其中多半是他的邻居。虽然葬在田里还是离他们挺近的,可总比停尸在他家中好的多。
棺材被扛了出来后瞎子被装了进去,这棺材果真死沉死沉的,十四五个老爷们,竟然吃力的直颤,一个抗棺的老头骂道,“这什么木头做的棺材,娘的,看不出何瞎子这么舍得给自己下本!”
扛到地头的时候,累倒了两个相对年轻的后生,只能换人放棺,我心里也觉得邪门,因为涂了一层漆,也不知道是什么木头这么沉。
没有亲人,这一切都省了,瞎子的结局甚至还不如张二逛荡,她至少还在床上躺了几天。瞎子在十里铺的人眼中,或许就是一个异类,不需要跪蓬,不需要守灵,甚至都没有为亡灵开路的三眼炮,直接用钉子钉在了棺材上,准备埋下去。
对此,我也没有任何异议,如果现在不下葬的话,我就要在这儿守着,我怕在死去的瞎子家守着。
一切从简,一切从速,也没有人怀疑我什么,因为瞎子家中一贫如洗,这瞎子捉了鬼魂就为了给自己陪葬么?将这些鬼魂带在身边,不也一样要去阴世,和投胎有什么两样?
到下午的时候,瞎子的坟坑已经挖好,挖的并不深,下面是有碎石,挖不太动,这些人意见很大,说棺材沉土也硬,纷纷罢工,不愿再往深里挖,棺材放下去之后还有一截露出地面,只能这样,我在乱风岗就曾经见多很多这样的棺材。
我将瞎子的布包也丢了进去,那里面是给他陪葬的鬼魂木牌。本来我是想将杨家大院闹鬼的两个鬼魂给放出来,后来发现所有的木牌都一样,不知道是哪两个,又怕放错了,为害一方,最最重要的是,我不会弄,那本《黄泉碧落手抄》里面或许有,可我一时半会读不懂,只得作罢。
老村长找来了一些油布,众人扯着要盖在棺材上填土的时候,突然一个声音大喊,“停下,这棺材绝对不能葬在这儿!”
第三十八章:幡纹聚阴阵
众人都回头去看,只见一个穿着道士服的光头,挤过人群走上前来。
我一眼认出是那祠堂遇到的姓宋的道士,没想到他找到这儿来了。
他这一喊停,众人都吃了一惊,还以为是瞎子的亲戚呢,要真是的话,人刚死就给埋了,还真缺人家一个解释。
谁知道他上来没有一点悲伤和哀悼的意思,只是把这一片的地形看了又看,最后指着瞎子的棺材说,“换个地吧,这个地方不适合土葬。”
一众村民也都不认识他,问他是谁,这地方为啥不能土葬,“我就是一个游方的道士,到这儿来找人的,你们这埋的是谁啊,我看着棺材怎么和周围的环境形成了一个阵,这棺材就在阵眼上,埋在这儿实在是不吉利啊。”
众人面面相视,显然是怎么相信道士的话,他们并不认识这个道士,一个性子燥的汉子估计刚才参与了抬棺,听说又要换地,不但没回答他的话,反而直接就喊,“你谁啊你,不埋这儿埋哪儿,埋你家啊?”
那道士也不生气,“埋哪儿我不知道,不过要是埋这儿的话,对你们村里的人都不太好。小楼子的乱葬岗知道吧,前几天那儿的事情听说没?”
无论什么时候,这样的消息都是传的最快的,虽然极力封锁,但不可能把所有人的嘴都封住,村长这时候走上来,皱着眉头,“你是说前几天的事,乱葬岗坟地里都是僵尸,最后被一个道士给烧死了?”
那道士笑了一下,一点都不谦虚,“你说的那个道士就是我!”
这时候众人再一次愣住了,不知道是不是该埋了,道士这时候看到了我,又瞅了瞅我的身边,“和你一块那个老头呢?”
我指了指地下,表示这棺材里躺的就是。
这时候那道士没有说不应该埋了,表情诧异,“怎么突然死了?”他摇摇头表示很惋惜,“怪不得我那天见他的时候,他的精神状态那么差,什么时候的事?”
周围的人见这怪道士认识我,看我的目光也怪异了几分,我说昨天到家就咽气了。
这道士过来捣乱了一下,现在又没事人似的和我聊起天来了,不过知道乱葬岗的僵尸都是他弄死的,谁也不敢得罪他。村长挤上前来,“大师,你看这埋还是不埋啊?”
“啊?”这道士好像刚回过神来,“要是他的话,埋吧,不过把这坑挖深一点,棺材一定要在地面以下,不能出土。”
这时候周围的人又是一阵议论,刚才不是说不能埋么,这转眼就能埋了,这是什么道理。
道士有点戏谑地说,“我刚才没看清楚。”
这道士的造型虽然怪异,语言虽然轻狂,可没人敢不信他的话,说是能挖了,这下面是碎石挖不动,离瞎子最近的两户人家去拿刨斧去了。
墓穴挖深之后棺材放下,填土,当一个小坟包隆起的时候,道士对我招了招手,好像有话问我。
这时候周围看热闹的人开始散了,我知道他专程赶来就是问赶尸门的事,难不成他和赶尸门有仇,想起爷爷我就心里一阵酸楚,决心把知道的都告诉这个疯道士。
我还没有说话,村长已经走了过来,他有心结交这个道士,“大师别走,我去安排午饭,中午就在我家吃。”
道士没有拒绝,村长正想结交他,笑盈盈地走了,说是做好饭来喊我们。
我看瞎子也算是安稳入土了,就问他,为什么不让瞎子埋那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