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节
大当家默不作声的听,窝棚里的葛家人所说的”那个人”,自然就是大当家。我听出了端倪,整个葛家除了山杠爷,剩下的都不想再听从大当家的调遣。
”我劝你脑子清楚一些,不要再犯浑了。”有人抵触山杠爷,道:”当初你把他带回来,说如何如何,几个老叔爷听从你的话,结果给我们带来这么大的麻烦,今天既然撕开脸了,就把事情说个清楚,从现在起,你愿意怎么样就怎么样,我们是不会再受那个什么大当家的管制。”
”小爷,你怎么说”山杠爷和这些人理论不清,转而就朝傻子问道:”你是怎么样的打算,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清楚”
傻子是当初葛家家主葛清的嫡子,按家族的规矩,他要接替家主的位置,但傻子痴傻了,被葛清的堂弟占据躯壳,借以谋取了葛家的领导地位。
”这个”傻子犹豫了一下,道:”走一山说一山,咱们葛家的事情,还是由咱们自己做主的好。”
”对啊,葛家的事,那里轮得到一个外人来插嘴。”
”葛山杠,你不要仗着受过老祖提点的事情就在家族里指手画脚,论资历论辈分,没有你说话的份儿,再一个,你到底有没有受过老祖的提点,都还是个未知数。”
”那个大当家走了就好,要是再回来,把他赶走”
”就这么定了,咱们葛家是什么身份当年老祖是何等的气势,何等的威严,到了咱们这辈手里,说什么也不能丢了老祖的脸面”
山杠爷一个人难以和这么多人抗衡,他顿时恼了,一巴掌把面前的桌子拍的稀烂,唰的站起身,仅剩的那只眼睛冷冷的扫视了众人一眼,沉声道:”如果将来你们知道大当家到底是谁的话,都不要后悔”
第二百四十四章至强者的对峙
¨ˉ屋子里红蒙蒙的一片米婆在给我争取逃走的机会。我看不见黄有良甚至连身前的米婆都看不清楚视线完全被红雾阻挡。我的身边是窗户。翻身可以跳出去人没有不惜命的。我也想活可想想床榻上五叔的遗体还有米婆我心底那一点点逃命的念头被完全打消了。
“横竖不过一死”我心里发狠喝道:“大不了跟他拼了”
呼
话音未落一阵阴惨惨的风从破碎的房门涌动进来风力不大却带着一股难以揣度的神秘和阴森阴风过处红雾被吹的干干净净。雾气消散的同时我看到黄有良已经摇摇晃晃的走到了米婆身边。
“孩子你怎么不走”米婆瘦小的身躯和铁塔般的黄有良一比更显得枯瘦不堪她的发簪掉了一头稀疏的白发被阴风吹的上下鼓荡扯着嗓子让我逃走。为了抵御黄有良。米婆几乎使出了浑身解数麻袋里乒乒乓乓甩出一大堆乱七八糟的东西。
砰
黄有良很干脆没有丝毫躲避的意思大张着嘴巴抬起胳膊横抡过来。我看到他腹部的伤口被一圈黑布缠的很严实。出手力气大的吓人巴掌裹着一股劲风。米婆怕我被牵连拼死挡在前面黄有良一巴掌抽来的时候米婆躲闪不及脸上啪的遭了一掌。
我说不清楚这一巴掌的力道究竟有多大米婆瘦弱的身躯风筝般的倒飞出去。重重撞在墙壁上等落地时她的嘴角已经溢血人也昏了。
“米婆”我看着米婆颓颓倒在墙根随手从柜子边抽出五叔的砍梁刀大吼一声。冲向黄有良。
我的身体自幼不好功夫和五叔差的太多可毕竟从小练过有些根基尤其是在生死攸关之际势头很猛。但脚步刚刚一动还没等砍梁刀捅进黄有良的躯体里我猛然一惊双腿和双手同时慢了半拍。因为我看到被黄有良撞破的屋门外不知道什么时候静静矗立着一团影子。
那匹只有狗那么大的马
黑白小马拖着马车在门外一动不动它轻轻抽动鼻子嘴唇开合之间能看见两颗雪白的獠牙。小马呲牙咧嘴那种表情简直不是动物能够产生的此时此刻它像一个人面带不屑和讥讽的人。
啪
说到底我还是年轻经验欠缺这种生死相搏的时刻根本不能分心哪怕一丝一毫的破绽都会是致命的。我被小马车引走一部分注意力动作自然慢了没等回过神黄有良的拳头已经砸到面前脸上重重挨了一下。
我不知道这狗日的怎么会有那么大的力气如同金刚附体碗口大小的拳头结结实实夯在脸颊脑袋瞬间晕了头骨好像崩裂了似的强大的力量带着我整个人飞起来和米婆一样后背砰的撞到墙上。
这一拳头几乎要了我半条命身子落地之后骨架仿佛都散了眼前散着一圈一圈的金光双耳嗡嗡作响。我的眼皮子很沉像困极了的人想睡觉一样别说站起来能勉强支撑不闭上眼睛已经不错了。
这是昏厥的前兆眩晕的脑袋搅扰视线让眼前的景物飘飘忽忽。米婆人事不省我也失去了抵抗能力双眼晃动之间觉得这次死定了。
我模模糊糊看着黄有良他收回了手两条僵硬的腿一转丢下我和米婆扭头望向床榻上的五叔。黄有良的眼睛血红血红的那种眼神冰冷残酷如同一条饿狼看见死去的猎物随时都会扑过去连撕带咬。
“狗狗日的站住”我没力气说话处在昏厥的边缘能保持一丝清醒的意识已经很不容易我断断续续小声咒骂着试图阻拦黄有良。
这种阻拦没有任何效果黄有良不理我转身跌跌撞撞的走到床边他慢慢弯下腰像一条狗一样在五叔身上来回嗅着从头嗅到脚嗅的非常仔细。布余围才。
“狗日的”我实在坚持不住了脑袋昏沉的厉害眼皮子变的仿佛有一万斤重看着黄有良在五叔的尸体上嗅来嗅去却无力阻拦震伤再加上心急胸膛里的一口气没能上来头一歪彻底昏了过去。
昏厥的过程像一场噩梦恍恍惚惚中我看见很多闪着光的白影子在周围晃来晃去全是没有脸的影子还有奸笑声啼哭声那感觉好像是被鬼上身了脑子里分明觉得不对劲可是却连动动手指的力气都没有。
这样的噩梦仿佛一片没有生气的死海人陷进去难以自拔只能听天由命一点一点下沉直至被全部吞没。
骤然间一个只有两尺来高的小影子从杂乱的白影中慢慢走到我面前。所有的影子都没有脸但这个小影子是个例外我看到那好像是一个两三岁大的孩子脸上像扑了一层白白的让人心悸。
我一下子被吓住了拼命想要扭动身子。昏厥中的噩梦如此真实真实的好像这个白小孩儿在我脸前站着。可是我没有动弹的余地眼睁睁看着对方缓缓走到我跟前。
他的五官很骇人嘴巴鼻子非常小包子一样挤在脸的下半部分但他的眼睛却大的有些恐怖两只眼睛足足占满了上半张脸。
这样一个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站在面前让我看都不想再看第二眼换做普通人估计恨不得马上死过去多看一眼会连做半年噩梦。可我偏偏连动都动不了一股恶寒从头蔓延到十指指尖。
白小孩儿在我面前定定的站了片刻一声不响接着他和黄有良一样用力张开嘴巴我眼睁睁看着他那张只有小枣那么大的嘴一点一点的咧到耳朵根儿露出一口尖利的白牙。他的头缓缓移动一直移动到离我只有一寸远的地方抽鼻子在我脸上嗅了嗅。
我甚至能感觉到他嘴巴里喷出的冰凉刺骨的气萦绕耳边。
“你五叔陆毅夫死了么死了么”白小孩儿趴在我耳边轻轻的说话他的声音又尖又细像是无数根钢针刺的人耳膜生疼。
我没有力气动动手指的力气也没有可白小孩儿一提到五叔我的心口疼的发闷我记得很清楚在昏厥之前我看见黄有良趴在五叔身上狗一样的嗅来嗅去这狗日的生前嗜吃人肉我不知道他会不会吃五叔的肉。
“五叔死了死了”胸膛剧痛憋了许久的那口气直冲而出我梦魇般的大喊道:“五叔死了”
“他是怎么死的”
“小马车害死他小马车我杀了那马烧了那车”我继续喊道:“我杀了那马烧了那车”
“看看这是不是你五叔陆毅夫”白小孩儿咯咯的笑他猛然一挺身连蹦带跳的跑到旁边从无穷无尽的白影子里拖出一个人一直拖到我面前嘭的丢在脚下。
五叔
我看到白小孩儿拖来的是已经死去的五叔。五叔不知道被拖行了多久身上的皮都磨掉了胳膊肘和双腿膝盖上露出了白色的骨茬他一动不动的趴在我面前身躯冰冷僵硬。
“五叔”我难以自持泪水夺眶而出我拼了命一般的想要挣扎着站起来可依然不能动弹。
亲眼看着自己世上唯一的至亲死后还不得安宁被人亵渎折磨的不成人样那种锥心的痛楚难以言喻我简直要疯了。
“你五叔陆毅夫他死了”白小孩儿蹲在五叔脚边看着我痛苦的泪流满面他咧着血红的嘴说不清楚是在哭还是在笑。紧接着白小孩儿拽着五叔的双脚用力朝后面拖这一幕近在眼前但我却拦不住。
五叔被越拖越远越拖越远。在他被拖走将要离开我的视线时我看到五叔的头仿佛动了一下。
他慢慢抬起了头眼巴巴的看着我他的眼神浑浊孤苦萧索我看得出他好像要对我说什么。
第二百四十五章短暂的制衡
阴风肆虐,这片大山好像化成了阴间。凄惨的白雾中,九殿的影子若隐若现,无数阴魂阴差在九殿的周围起起伏伏,骑在狼背上的初一,一下子变成九殿的主人。
从来没有人见过这样的场面,连几个葛家头面人物也瑟瑟发抖,惊恐莫名。但是山窝上方那张巨大的脸却平静无常,如同在冷眼注视着这一切。
不停的有各种各样仿佛传自地狱的鬼哭狼嚎在山间回荡,星光月光完全被遮蔽了,凄惨的白雾在飘动,从峭壁一直蔓延到整个山窝中。白雾移动之间,地狱的声响越来越清晰,就好像随时都会有勾魂的无常从雾里把人的魂魄收去。
“咱们跑吧”一个跪在地上的葛家人受不了这种场面,哆哆嗦嗦的站起身,不顾一切的想要顺着山窝的出口逃出去。
“站住”山杠爷一把揪住对方的衣领,正正反反连着抽了几个巴掌,喝道:“家族的老祖法身亲临你怕什么临阵脱逃。丢尽了葛家的脸”
初一站在原地,始终抬头望着天空中地仙那张隐约的脸,我感觉,他很不愿意和地仙动手,但他更不愿意示弱,如今好容易才跟地仙形成对峙又互相牵制的局面,一旦示弱。这种局面就荡然无存。
“让你的真身出来”
天际仿佛有一道滚滚的雄音,这是地仙的声音。声音好像从虚空和混沌中传出,带着一种掌控万物生死的孤傲和自负。在场所有人,除了初一,能引起地仙的重视。其余所有人皆如浮云,包括阴气震天的阴间九殿,只要地仙一怒出手,九殿顷刻就会化为乌有。
“要战就战,何需那么多废话”初一毫不客气,他是阴主的替身,阴主则和地仙是千年死仇:“都各自熬了那么多年,熬的心烦意乱,今天来个彻底了结也不错”
地仙的威严不允许任何人挑衅,就连阴主也不能。这句话刚一说完,天空中那张模糊又巨大的脸,猛然朝地面压落下来,地仙的身影还没有真正出现,但压落之间带来的强大压力,已经让山窝里的所有人直不起腰。
我知道自己的身份。也知道葛陆两家千年的渊源纠葛,我不能在地仙面前显的弱不禁风,我想全力以赴来对抗他带来的强压。但这种压力已经不是人体所能抗衡的,我被压的渐渐弯腰,甚至能听见自己的骨头在噼啪轻响。
“够了”初一一直望着地仙,同时也在密切的关注着我,看到我难以支撑的窘状,他大喊道:“你我一战,决定生死”
轰隆
剑拔弩张之极,那片浓重的阴雾后,滚滚升腾起一片缭绕的青烟,青烟冲上云端,烟气弥漫间,又一张模糊且巨大的脸庞,在烟雾中显化。这张脸眉目五官清晰可辨,我艰难的抬起头。一眼就看出,这张脸就是当时在莫须村尸解的陆家始祖陆百年。
阴主和陆家的始祖本来是立场不同的敌对双方,然而千年过去,因为各自的利益,他们暂时站到了同一条战线上。一个阴主,一个尸仙,堪称是当今世上最强的两股力量,他们如果真的联手,地仙就算取胜,也势必要付出极为惨重的代价。
“阴间乱了一千年既然要乱,就让它乱下去乱的昏天黑地”初一目光炯炯,拿出拼命的架势。
场面顿时陷入沉寂,地仙也在思索,衡量利弊。短暂的死寂之后,地仙的脸庞慢慢淡化了,最终淡到不可目视,这证明地仙已经远遁。
唰
浓重的阴雾也一下子消散的干干净净,九殿的影子化成一片泡影,但是天空中陆百年的脸庞,汇聚成一道流光,顺着地仙遁走的方向闪烁过去。陆百年一动,初一也跟着骑狼狂奔,经过我身边的时候,低低的喝道:“跟我走”
土狼飞驰,我跟在它身后,从山窝里冲了出去。没有人敢于阻挡初一,地仙的威势不是人力可以抗衡的,初一的力量,同样无人能挡。匆忙间,我也顾不上再跟葛家人纠缠那么多,飞快的跟着初一,离开了山窝。
离开山窝,头顶的星空乍现出来,我能看见极尽的远处,有两道流光相隔一段距离,正在划动。
“地仙遁走,但是我不能放手。”初一一边骑着土狼,一边对我道:“我必须跟你们陆家的老祖爷心协力,唯有这样,才能压住地仙,不至于让他为所欲为。陆山宗,不用理会这些,你牢记自己的使命就好,这里,有我们”
我跟着初一飞奔,但脑子里已经有了清晰的意识,我能预料到,初一和陆家始祖,已经竭尽全力在抗衡地仙。谁都不知道这种平衡还能持续多久,平衡一旦被打破,就将是一场混乱和浩劫。
“真正的阴主,到底在那里”我知道初一是阴主的替身,但一直道现在为止,都没有任何人能说清楚阴主究竟是什么样子的存在。
“阴主,与我同在。”初一不由自主的转过头,在疾驰的土狼背上望向远处。
我能看到,夜色中的群山远处,小马车也在疾驰,翻越崇山峻岭。
“那么,你能告诉我吗”我急追着初一,问他道:“为什么要一直帮我”
这是困扰我很久的一个问题,我不相信世上会有无缘无故的事,从黄有良开始,阴主就用各种各样的方式助我前行,如果不是黄有良,初一,我可能很早之前就落入葛家手中,下场难测。
“我只为天道。”初一一下子敦促土狼放慢了脚步,他转身,郑重其事望向我,一字一顿道:“只为阴阳两界的安宁。”
当年阴主大败而逃之后,地仙为第二次尸解而沉睡蛰伏了,阴间只剩下一个黄泉宫,地仙和阴主之间的仇恨如滔滔江水,但阴主复苏重出,要杀戮葛家,覆灭由地仙一脉指掌的黄泉宫,易如反掌。然而阴主并没有这么做,他心里很清楚,黄泉宫一旦覆灭,那么阴间就完全沦为废墟,那将会产生牵连阳间的毁灭后果。
望着初一那张稚嫩又白皙的小脸,我突然觉得,阴主,并没有传说中那么阴森,那么恐怖。
至少,他有一颗博大,公正的心。
“陆山宗,前路漫漫,你多保重”初一继续转身,慢慢道:“我不知道你能否坚持到最后一刻,但我信你,初心不改,一往无前”
我们一直跑出去很远,葛家人并没有追击过来,初一的速度加快了,快到我跟随不上,胯下的土狼流星赶月,朝着天边那两颗流星般的光芒奔去。
我一点点放慢了速度,望着渐渐远去的初一,但是目光刚刚收回,耳朵就不由自主的动了动,不远处有窸窣的响动,虽然很轻微,却立即被我感应到了。
我马上伏低身子,分辨到窸窣声的来源,然后慢慢的爬了过去。前面不远处,是一个避风的小洼地,洼地里躺着十几个人,正在休息,有两个负责守夜,一东一西守在洼地的两条路上。
我看得出,这些人都带着武器,在这里养精蓄锐。白天攻击高粱堡的,是以道同为首的那帮人,攻击被打退了,但是这些人没有远离,就在高粱堡附近,估计是一边休整,一边等待后援,然后伺机再次对高粱堡进行猛攻。
本来,我不想招惹那么多麻烦,让道同和葛家火拼,也可以消耗双方的实力。但是眼睛一动,我看到三个人从远处而来,很快就靠近了这块洼地。
“谁”守夜的人很警觉,立即拿着武器,喝问道:“停步”
“是自己人。”来人回应道:“水老来看看。”
我的耳朵一抖,听到这声音的同时,也看到了三个从别处赶来的人。走在最前面的那个,就是前一次把我和云彩引到妙玉庵的水满江
我曾经不止一次质疑过,水满江不对劲,到底是他本身不对劲,还是被人利用了在我的印象里,水满江已经疯了,可是当我看见他的时候,心里的质疑一下子得到了印证。
此刻的水满江,步伐轻便快捷,脸上没有丝毫的疯癫,眼睛里精光四射。我顿时就打消了要离开的念头,静伏下来。
睡在山洼里的十几个人都醒了过来,水满江站在众人面前,逐一扫视,道:“大伙都精神一点,天亮之前,还有援兵,明儿个一作气打下高粱堡,高粱堡的大当家手里,黄金多的是,上头有话,这些黄金,都给大伙儿分了,人人有份。”
我一下就明白了,这些被暂时打退的人,分成若干股,都在高粱堡附近潜伏,等待援军到达之后,合成一处,要再次攻打高粱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