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节
“五月!五月!”我实在不想让五月在这个时候出现什么意外,困境中失去同伴,会令人感觉极度的不安,我的呼喊声在风里飘荡,但五月没有回应,整个地层空洞一望无际,除了那个巨大的黑色圆球,没有其它任何障碍物,可五月就像是悄然蒸发在那片狂风中一样,再也没有半点踪迹。
我拔脚就走,想到周围去找她,风一股一股的从面前吹过,只走了两三步,一团影子骤然从面前呼啸的风中一闪而过。
我的头皮一下子麻了,尽管这团影子只是一闪,可我隐约看见,那好像是一个人。
嗖嗖嗖......
我来不及回头去看,周围的风里闪起一团又一团影子,在前后左右不断的晃动,与此同时,我听到了一阵好像人在垂死时发出的轻微的呼喊,不断晃动的影子,再加上这些让人毛骨悚然的声音,整个地层空洞顿时充斥着一片死沉沉的鬼气。我不敢闭眼,严防戒备着,陡然间,风里卷带的尘土迷住了眼睛,泪腺本能的分泌出眼泪来冲刷进入眼睛的杂物。
视线透过充盈在眼眶中的泪水时,周围那一团团晃动的影子,好像在风中显化出来,我隐约看见一个一个人,正慢慢的朝我逼近。
形形色色的人,有老有少,有男有女,面色和阴沉的天空一样,我忍不住抬手揉了揉眼睛,人影在风里若隐若现,我孤身一人被围在中间,说不慌乱那是不可能的,但思维却不断的在延展,我又一次回想到了刘家坟。
若隐若现的人影有的缺了一条手臂,有的瞎了一只眼睛,有的断了一条腿,就好像一大群残疾的冤魂从黑暗中慢慢的浮现。那种场景让人根本镇定不下来,我的牙根子发痒,望着这么大一片面带菜色的残魂怨鬼,头皮一下子炸了。
风依然在刮动,影影绰绰的影子慢慢围拢到我周围大概几米远的地方,我惊魂不定,心里戒备很深,但四面八方都是这些影子,一时间也不知道该防备哪边,我在中间不断的侧身转头,一个白须的影子朝我伸出自己的断臂,紧跟着,所有的影子全部探出了手,那一瞬间,整片空间仿佛全部被这一双双手给占满了。
这些影子肯定都不是活人,我的心一直是慌乱的,难以自持,然而在这些影子同时朝我伸出手臂的时候,它们的眼睛,也仿佛一下子在迷乱的风中闪亮了。
那是一双又一双带着渴盼的眼睛。
第五十章压牌
那一双双闪动在风里的眼睛,让我的情绪骤然变化着。我能读懂这种眼神,就好像一个人在极度的困境和无助中,把所有希望全部寄托在另一个人身上时所流露的目光。我镇定了一些,这些影子密密麻麻站了一圈,但始终和我保持着几米远的距离,没有攻击,也没有敌意。但我无法跟它们交流,不知道对方想要表达的是什么。
最初被围住的时候,我只想用尽办法冲出去,不过现在镇定了,我在思索着,该怎么样才能获取更多的信息。无数的影子在注视我,我也不断注视它们。密密麻麻的影子中,我看到了一个很小很小的孩子,它的左手只有四根手指,骨瘦如柴,只有那双大眼睛,闪出一丝活气。
它挤在人群里,一动不动的望着我,我能看见它身躯上一根一根凸显出的肋骨,它很瘦,瘦的皮包骨头,赤着上身,和其它影子一样,伸出自己只有四根手指的手。这个孩子必然死去了,死的时候还很小,但是它的眼睛里,同样闪动着那种渴盼的光。
我望着这个孩子,我看见它好像哭了。这种无声的哭泣让我心里一阵一阵的刺痛,我意识到,它需要帮助,可我真的不知道它到底要什么。
噗通......
就在我被这个孩子流泪的眼睛深深震动的时候,不远处的黑色圆球上,好像掉落下来什么东西。回头一望,那团掉落下来的东西跌落地面,努力的挣扎了几下,那一刻,我看见那是五月。
五月想要努力站起来,可她的脚估计是扭了,踉跄着挣扎了一下,勉强稳住身子。我迈步就跑,周围那些密密麻麻的影子随着风,像一片气泡般的消散,瞬间就无影无踪。我已经顾不上思考这些,一口气跑到五月身边,把她扶了起来。
“你到什么地方去了?干什么去了?”我又急又气,但看着五月因为脚踝疼痛而皱起的眉头时,心里忍不住一阵心疼。
“我没事。”五月扶着我的肩膀,道:“拿了阴楼玉,走。”
她越是这样镇定,就越让我怀疑,就在狂风迷眼的瞬间,她肯定是去做什么了,但她不肯说,我就撬不开她的嘴巴,这个女人的嘴巴,是上了锁的。我扶着五月,她的脚踝肿的几乎和小腿一样粗,完全不能沾地,为了争取时间,我抬手把她抱起来。
五月没有反抗,也没有挣扎,只是默默看了我一眼。那一眼,几乎触动了我的灵魂,因为我突然感觉到,这种眼神,和丁小宁好像一模一样。
我全力抱着五月,跑到那尊竖立起来的石像跟前,这尊石像始终带着一种让人琢磨不透的诡异,本来我还想小心行事,五月已经扭伤,要尽力避免更大的麻烦。但当我抱着五月跑到石像前面时,这尊不知道雕琢于何年何月的石像,像是一具被突然震裂的泥胎,哗啦啦的开始崩裂。一道一道细密的裂痕在石像身躯上不断的蔓延,速度很快,转眼之间,石像崩塌,散乱的石块落了一地,它的身躯彻底粉碎了,只剩下那块坚硬的阴楼玉,遗落在一堆碎石上方。
我很诧异,却没有停步,弯腰抓起碎石上的阴楼玉,继续抱着五月朝地层空洞的外面走。回去的路走的非常顺利,再也没有发生一丝一毫的意外事故,只不过带着装备又抱着五月,体力消耗太大,跑到出口的时候,已经快要累瘫了。
我先想办法顺着抱山潭潭心的裂缝爬上去,然后用绳子把五月给拉上来。五月的脚踝肿的厉害,万幸的是没有伤到骨头。她还是走不成路,无奈之下,我只能连抱带背的带她出山。之前走过的路我依然记得,可速度却比来时慢了很多很多。时间耽误,行程计划被完全打乱,我们的给养不够了,需要在山里找一些可以果腹的东西来吃。
负担太重,就觉得时间过的很慢,我背着五月走在这片茫茫的群山中,给她讲我小时候和上学时的故事,她安静的听,有时会笑一笑。
但每每讲着故事的时候,我会突然走神,突然沉默。我难过,如果此时此刻,我是抱着丁小宁走在这条路上,那么我甘愿这条路永远没有尽头,那样的话,我可以陪她永无止境的走下去,直到两个人都停止呼吸的那一刻。
出山耽误了很多时间,但最终还是顺利的走出来了,五月年轻,我们又带了药,当出山的时候,她已经能自己走动,我们一起回了古城,我没有地方可去,跟五月暂时住在一起。
出山时,我打开了手机,蜂拥而来的提示短信几乎快要把手机堵死了,我看到雷真君和老猴打来至少上百次电话,可我不会再相信他们。
人生地不熟,我懒得走动,每天都在不停的查资料,查来查去,查到自己都累了。阴楼玉这东西,在互联网上几乎没有留下任何有用的线索。五月每天都忙,早出晚归,我问她,她总是不说,这样过了有十多天,她罕见的没有出门,跟我一起吃了顿晚饭。
“这些天,你一直都在查关于阴楼玉的线索,查到什么了吗?”
“没有,相关的线索等于零。”我吃着饭,就想继续套五月的话:“能告诉我,你寻找阴楼玉是为了什么吗?阴楼玉那东西,究竟有什么用?”
“如果我知道你想问的问题,就不用每天跑来跑去了。”五月道:“不过,现在有一个机会。”
“什么?”我一听就来了精神。
“今年的压牌,是在古城,我们想办法去看看。”
压牌这个词,普通人是听不懂的,只流传在阳城附近几个地方的文物圈子里。盗墓以及文物倒卖这个行当由来已久,在解放前,这个圈子很乱,很多盗墓贼还有二道贩子都是半商半匪,明面上做生意,暗地里杀人越货的事情多了去了,圈子一乱,整个行业就乱,最乱的那几年,各地团伙之间的矛盾很深,这边发现一个肥坑,几个团伙跑过去,连坑都来不及方出来,就地开始火拼,最后货还没出土,上边就挂了好几个,斗来斗去的,生意也做不好。
民国时期,洛川大兴庄方家的四爷方四海最先组织压牌,方四海的名头响亮,在道上面子很广,联络了阳城,古城,洛川,开封,还有北边山西省内的晋城,侯马这些地区的一些较大的势力,每年年底的时候,把大家召集在一起,一块儿吃顿饭,打打牌。方四海的本意,就是大伙儿过年图个喜庆,凑桌打牌,这一年里的是是非非,恩怨纠葛,全都算是在牌桌上压下去了。
出来混的人,大多图财,说到底,打打杀杀大多跟面子以及利益有关,谁也不想每天提着刀到处乱窜,所以方四爷一出面,众人都很买账,一些可有可无的麻烦就在压牌会上被化解了。这是和气生财的好事,压牌这个规矩一直流传到现在。不过时间一久,规矩有些变味,压牌不仅仅是化解团伙矛盾的一个渠道,同时还是交流的平台。因为有些货太硬,没办法单纯用人民币去衡量估算,所以某些时候,需要以货易货。尤其这几年的压牌会,每次都会有令人咋舌的硬货亮相。地下圈子货流量大的时候,一年一次的压牌已经满足不了需求,可能三五个月或者半年就来一次。
那绝对是一场不见光的盛会,各地的龙头如果没有特殊情况,都会参加压牌。
“还是算了吧。”我一听五月的解释,就开始打退堂鼓,古城这边的圈子我根本不熟,但已经跟马五魁还有老猴他们照过面了,如果真的去了压牌会,一旦跟任何一方遭遇,都是一场大麻烦:“我们又不是那个圈子里的人,有必要去参与吗?”
“有,压牌的时候,什么货都能拿出来让人看,让人挑,让人买,我们把这块阴楼玉丢到压牌会上去。”
“你脑袋被门掩了?”我倒抽一口凉气:“还嫌麻烦不够多?”
“有的事,我该说的多直白你才会懂?”五月叹了口气:“我只想通过压牌会知道,现在还有谁在寻找阴楼玉,只有寻找阴楼玉的人,才会了解阴楼玉的真正秘密。”
“你的意思,丢出阴楼玉,看看谁对它感兴趣,然后找对方逼问?”
“只要知道事主,办法会有很多,慢慢想,这是一条可行的明路,否则,你在电脑上查一百年,能查出什么?”
“风险太大。”我左思右想,还是觉得气短,在这个圈子里混的,都不是什么善人,尤其那些团伙里的龙头,全是刀山火海一路打拼才混上位的,一个比一个狠,一个比一个精,真的跟他们发生冲突和矛盾,说不定当天就被剁成饺子馅了。
“你是人,那些龙头也是人,镇定一点,不会有什么的,放心吧。”五月笑了笑,道:“难道你不想知道更多的线索?”
五月这么一说,我心头突然一动,因为我想起来,老猴曾经说过,父亲已经坐上听雨轩龙头位了。
我在想,父亲,会不会参加这次压牌?
第五十一章群英会(一)
我的心情很矛盾,不愿见到父亲,但内心深处又有一种想见他的渴望,我在这样复杂的心情中自我挣扎斗争,愣愣的发呆,一直到五月使劲敲打桌子时,我才打断了思路。
“你觉得我的建议怎么样?”
“挺好......”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嘴一秃噜,竟然答应了五月的提议。
可能,我是真的想见见父亲了,不管这中间的是非曲直是怎么样的,我都要亲口问问他。
我们两个收拾完饭桌,就开始商量后面的详细计划,可是有些困难,参加每年压牌会的,都是各地叫得出名号的人物,我和五月在这个圈子不熟,总不可能单枪匹马就混进去,来回想了很多办法,都不实用。
“实在不行的话,找找他吧......”我想到了万鬼眼,尽管老头儿已经金盆洗手了,但在阳城的人脉还有自身的资历都在,只是看他愿意不愿意帮忙。
“你认识万鬼眼这个人?关系怎么样?要是关系还好,那问题应该不大。”五月舒展眉头,表示很欣慰。
可我没有那么好的心情,因为一想起万鬼眼,就自然而然想起了周同,那是我最好的朋友,如今已经在另一个世界了。
打定主意之后,我和五月悄悄的返回了阳城,这里依然是马五魁的地头,我们不敢声张,到阳城的当天,稍作休息,趁夜到了万鬼眼家。
毕竟我和万鬼眼不熟,所以没有绝对的把握能说动他帮忙。不过可能是因为上次见面时候的事给万鬼眼留下了很深的印象,见面之后他很热情,问了问我的近况,我随口跟他聊了聊,这种老江湖人说难打交道的确很难,但说好打交道也很容易,他如果看着顺眼,对脾气,那么说什么都不要紧。聊了一会儿之后,我察言观色,然后试探着跟万鬼眼说了压牌的事。
“压牌......想不到你也知道这事情。”
“想在压牌会上打听些事,就看您老能不能顺手帮个忙了,洛川阳城古城这片圈子里,您老是有面子的。”我给万老头儿戴高帽,同时又把心里预备好的谎话又重温了一遍。
但让我想不到的是,万鬼眼根本就没有问我究竟要打听什么事情,这才是真正在圈子中混透的老人,做事有底线,同时也知道别人有底线,类似这样的事儿,他不多问。
“久不出门了,在家里憋的慌,去压牌会看看也好,顺便见见几个老朋友。”万鬼眼咧嘴笑了笑,算是答应下来。
听到万鬼眼答应帮忙,我心里顿时松了,这个圈子里的人十有八九都好面子,那些个龙头从各地赶去参加压牌,身边多少要带人,到时候我和五月可以跟着万鬼眼混进去。
说完正事,我又跟万鬼眼扯了扯阳城本地的事情,我不想让万鬼眼知道我跟马五魁之间的瓜葛,所以绕着圈问的很含蓄。万老头儿退休在家,但消息依然很灵通,和我说了一些事儿,当我含蓄的问到马五魁以及听雨轩的时候,万老头儿显然也知道内情,他说前段日子马五魁和听雨轩大闹了一场,不过这些天,马五魁突然就老实了。
“怎么回事?”
“说不清楚,不过以我看,马五魁估计是遭高人盯上了。”
马五魁在阳城的势力大,行事高调霸道,平时出门吆五喝六,就在古香斋和听雨轩大斗了一场之后,有一次马五魁带人出去吃饭,一顿酒喝了两三个小时,晕晕乎乎的离开酒店,等到回家之后脱下外衣,当时头上的冷汗就冒出来了。
“他外衣上头,有一个黑手印。”
常在圈子里混的人,大多会接触盗墓贼,也肯定会知道“鬼拍背”这样的事。下坑摸货的人很偶尔的会在阴暗的墓室里感觉后背被人轻轻拍了一下,每每遭遇这种情况,盗墓者就立刻抽身离开,因为那是墓主的警告,如果置若罔闻,十有八九会被闷在坑里。等到出坑,这些人的后背肩头,就可能会出现一个漆黑的手印,洗都洗不掉,很邪门。
马五魁遇到的情况,跟鬼拍背非常相似,可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两者之间的不同。他后背的黑手印,分明就是一个人的手掌上沾了墨水之后按上去的。对马五魁来说,这是一个很不好的讯号,对方明显是在告诉他:我能悄无声息在你后背按个手印,就能悄无声息的做掉你,你最好老实一点。
事情发生以后,马五魁暗中在查,但最终也没有查出头绪,这些上位的龙头看上去大大咧咧,横行无忌,其实比下头的伙计怕死,他们爬到这个位置上不容易,比谁都惜命。正因为这样,马五魁接着就老实了,已经好些天没在阳城露面。
聊完这些,跟万鬼眼定好动身的日子,然后在阳城猫了一天,第三天的时候,万鬼眼弄了车子,五月开着朝古城去。离压牌会还有两天空闲时间,万鬼眼到这边拜会了两个老朋友,我和五月则着手去做最后的准备。我暂时不想跟马五魁或者老猴甚或父亲直接照面,这样直接跟万鬼眼去压牌会肯定不行。
“这些都不用担心,戴上这个试试。”五月拿出了一套假发,不由分说就给套到头上,然后端过来镜子:“看看,帅吗?”
望着镜子里戴着假发的自己,我顿时忧郁了,假发很长,有一缕整齐的斜刘海,二的一逼,杀马特似的。
“就这样去?会不会太扎眼?”我推开镜子,看着五月:“你不是故意整我的吧。”
“放心吧,压牌会上的人,什么没有见过?没人会注意你。”五月帮我整着假发,说道:“提前跟你说一声,不管在压牌会上遇见什么样的事,都不要慌。”
她不说还好,刻意的一提醒,我就感觉腿肚子转筋,压牌会鱼龙混杂,风起云涌,我真的不知道自己是否能够在那种场合下镇定自如。
所有准备工作都做好了,压牌会的当天,我白天整整睡了一天,全力保证精神体力处于巅峰。晚饭前,五月叫醒我,跟万鬼眼一起驱车赶到了四方城酒店。最早的压牌是方四海方四爷组织的,现在的组织者仍然是方家人,几十年时间,方家的势力从洛川铺到古城周边,这个四方城酒店就是方家的产业。
压牌会当天,酒店是不营业的,晚饭前的一刻,冷清了一天的酒店开始进人。方家既然有能力组织压牌,就有能力摆平各种各样的麻烦,把路都趟平了,不过这种聚会毕竟不合法,所以一切都很低调,形形色色的人分散进入四方城。
我盯着那些前后进入四方城的人,忍不住开始紧张,这些人看上去没什么出奇的地方,但随便揪一个出来,说不准就是哪儿的龙头。我们暂时没有下车,就在车上仔细的观察进出的人,一直等到四方城里面的大钟响起,我没有看到父亲的身影。
“我们也下去吧,时间太晚了不好,大门一关,人就进不去了。”
我扶了扶顶在头上那套特傻的假发,又摸出一副墨镜,跟着万鬼眼下车。万鬼眼的人脉很广,从阳城跑到古城,依旧脸熟,进门的时候被热情招待。
四方城外面冷冷清清,但里面却人声鼎沸,该来的人几乎到齐了,我们有意呆在角落里,继续观察。没多久,方家的人依次把来客朝楼上请,这是压牌的规矩,先吃饭,后说事。四方城的厨子手艺很好,菜做的地道,可我没心吃喝,时不时就暗中转眼朝四周看。
我说不清楚自己到底是在回避,还是在渴盼,但父亲的身影,始终没有出现。
吃饭只是个象征性的过程,半个小时之后,饭桌就撤了,压牌的第二个步骤开始,四方城的伙计给每桌都捧来一副麻将。在过去,这个步骤是很重要的环节,一般都是有恩怨的人凑一桌打牌,把头一年的恩恩怨怨在牌桌上掰扯清楚,恩怨了结,不会耽误来年的生意和财路。不过时代在变,规矩也在变,压牌这个步骤,变的次要了。
万鬼眼金盆洗手,跟人没有旧怨新仇,所以我们这一桌坐的都是闲人。压牌的过程是两个小时,这也是当年的方四爷定下的规矩,要给恩怨双方足够的时间去处理矛盾。万鬼眼不好这一口,丢下我在牌桌上替他打牌,他自个儿跑去找很久没见的老朋友闲扯淡。
顿时,整个四方城都充斥着稀里哗啦的麻将声,跟我同坐的三个老家伙头发都掉没了,那洗牌的手法娴熟的没话说。我本来打牌的技术比三天没洗的袜子都臭,又有些心不在焉,一边打牌一边不停的东张西望,没摸几张就点了一炮。这一炮点下来,头上就冒出一层冷汗,赌注太大,再点上两三胡,我估计就得当裤子。
我的眼神在牌桌和周围不停的游走,就在这时候,一个熟悉的身影不知道从什么地方骤然出现,那人径直朝这边走过来,一直走到我们的牌桌前,拍了拍我对面那个老家伙的肩膀。
“李叔,让个位儿,我来打两把。”
我的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这个骤然出现在面前的人,竟然是已经老实了一段时间的马五魁。
第五十二章群英会(二)
看见马五魁突然出现在面前,我一阵紧张,忍不住就想低下头。这儿的人这么多,我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认出了我,总之心非常虚。五月在旁边悄悄捏了捏我,用眼神询问,我没法跟她解释的那么清楚,小声的说了句:“仇家。”
“你不用这么紧张。”五月看了看马五魁,贴着我的耳朵说道:“压牌本来就是为了平事,没人会在压牌会上动手。”
我和五月说话之间,马五魁已经大摇大摆的坐到了对面,他像是有意又像是无意般的瞅着我笑了笑,慢慢的洗牌,一边儿漫不经心的道:“我这个人,从来不怕赌注大,三两百万一局,还是玩得起的。“
阳城洛川古城这几个地方相邻,圈子就那么大,同桌的两个老家伙肯定认得马五魁,他们本来就是闲人,马五魁一发话,桌上就没人开口了,默默的打着牌。马五魁暂时没有发难,但我也不可能没心没肺的当成没事儿,心里七上八下,憋的慌乱又难受。脑子一乱,更打不成牌了,一圈下去,连连点炮。
“压牌会,清旧账,咱们的旧账还没算清,新帐就又来了。“马五魁哗啦一声推开面前的牌,凑到我跟前,慢慢说道:”这笔帐,出了四方城,一定要算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