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节
“这些年,我一直没有放弃追查此事,即便因为擅自告假丢了工作……两年多以前,我跟凶犯打过照面。”
木代惊讶地瞪大眼睛,李坦好像料到了她想问什么,很笃定地给她确认:“是真的。”
岑春娇口中的凶犯叫刘树海,72年生人,五年多以前死在济南西郊客运站的一个小旅馆里,而两年多以前,李坦跟凶犯打过照面。
用脚趾头想都知道,岑春娇和李坦两个人中,有一个在撒谎,而80%的可能性,是岑春娇撒谎,毕竟红姨也曾说过,岑春娇讲的那个故事“确实是假的”。
红口白牙,真真假假,这些人一个个的各怀鬼胎,都好复杂啊,连朝夕相处的红姨,都忽然间变的云遮雾罩了。
木代兴味索然的看着李坦:“所以呢,你告诉我干什么?”
李坦比她还惊讶:“你不感兴趣?”
这下,轮到木代纳闷了:她应该感兴趣吗?
李坦泄气了,原本看木代有几分本事,是想拉拢结交的,但是现在看来,也就是个会三招两式的小姑娘罢了。
他意兴阑珊地起身:“我累了,先回酒店睡觉了,你……”
本来想提醒她一个姑娘家,入夜了别在外头乱走,想想还是算了,她那么本事,不入流的虎豹豺狼也不能把她怎么样的。
木代没留他,满脑子的红姨李亚青。
古装武侠片里,经常出现类似的梗,比如男主失去了真心爱人,没两天路遇佳人,居然与挚爱长的一模一样。
这个时候,男主的朋友们就会摇头晃脑着惊呼:“这世间竟有长的如此相像的两个人?”
有啊,同卵双胞胎啊。
木代正心念一动,有人在对面坐下了。
凳子吱呀了一声,那吨位,不抬头都知道是谁,木代先环视左右:“怎么着,蓄意报复来着?”
对面是缆车上见过的胖子,捻起筷子夹了颗盐炒花生米咯噔咯噔嚼了:“长挺漂亮的,怎么这么不会说话呢。欺负你一个女的,我们犯得着吗。”
又说:“一回生二回熟的,认识一下,鄙人曹严华。”
木代看了他一眼:“百家姓里顺着来的?”
曹严华大吃一惊:“美女妹妹,看不出来啊,文化人啊!”
一边说一边伸手过来,要跟她握手。
木代一头黑线,《百家姓》她小时候是背过的,那时候是当补充教材,当初从头至尾背得顺溜,现在只能记住前三十二个姓,但是可巧,倒数八个姓正是“孔曹严华,金魏陶姜”。
只是这突如其来的““认识一下”是几个意思?
见木代不回应,曹严华不高兴了:“怎么着?瞧不起我?”
脾气还挺大,木代虽然没握手,但还是自报了家门:“木代。”
“手上有两下子,专门练的?”
“嗯。”
“早上不是处理的挺低调吗?晚上怎么这么大脾气?”
“看心情。”
曹严华肃然起敬:“有个性。”
他手臂往外抡了一圈示意:“解放碑一带,这个月是我罩,你丢了什么,找我。”
这睥睨一切的架势,木代拿话戳他:“你还挺能耐。”
“那是。”曹严华照单全收,“老实说,比你想得能耐。我知道你住巴蜀别苑,那个万烽火,我跟他也有交情,帮他找回过东西,也帮他打听过消息。你今儿个,去老九火锅店了吧?”
“你跟踪我?”
曹严华嗤之以鼻:“我整天在这块转悠,低头不见抬头见的,闲着也是闲着,再说了,你给了我那么一下马威,我不得瞅瞅你是干嘛的?做贼嘛,别的本事没有,三条,切包、盯人、耳目多。”
说完了招呼老板点菜:“老板,加个酸菜鱼,辣子鸡,再来个毛血旺,肥肠。”
又示意木代:“妹妹,把账结了。”
木代不干:“凭什么啊。”
曹严华眉花眼笑的:“把账结了,哥哥告诉你是哪个色狼一路盯你的梢。”
木代僵了足有五秒钟,然后掏出钱包,啪地拍了三张一百块在桌上。
曹严华没抬头,嘿嘿干笑两声,又伸手拈了一颗花生米:“我斜后面,街角那个水果摊,有个穿黑色夹克的男人,看到没。”
木代脸色阴下来,霍的站起朝外走,曹严华一副看戏不怕台高的架势:“妹妹,我替你把了关,人其实长的还挺帅,你自己掂量掂量,好好把握……”
看到木代起身,罗韧迅速转身,低头装作是挑拣水果,但是挑着挑着,突然觉得不妙。
真是蛮凛冽的杀气。
现在掉头走还来得及,不过落荒而逃怎么也不是他罗韧的风格,他朝摊主笑笑,指着苹果的堆头:“再来两斤苹果,有香蕉吗,也来一斤。”
说话间,不远处忽然咣当一声,那头是个吃豌豆面的店,木代拖了张外头摆放的折叠凳往地上重重一顿,面朝这边坐下了。
豌豆店的老板张望了一下,估计是被木代那阵势吓到了,没吭声,水果摊的摊主看了看木代,又看看罗韧:“那个……”
那个什么?罗韧当然知道这半条巷子的人都在看他和木代,木代那架势太明显了,简直像九十年代的香港黑帮片,扛把子拖张凳子那么大喇喇一坐,底下的小弟们就要抡着刀子上来砍了。
罗韧略转了头,目光和木代的碰触了一下,她似笑非笑的,满脸的倨傲,不回避,满满的敌意和挑衅。
罗韧微笑了一下。
这二十七年,头一次遇到嚣张成这样的,也不是没人比她更横,就是……
马涂文这个孙子,他到底是从哪看出来她幼稚的?说好的小猫头的手链呢?说好的心理年龄十八呢?
罗韧淡定地对水果摊主笑了笑:“再给我称两斤草莓。”
☆、第⑦章
木代有点沉不住气,但更加笃定了罗韧这个人肯定有问题:半条街的目光都聚焦在他的身上,他居然还能这么镇定地一门心思只挑选草莓?
她回头看了一下曹严华,他在那跟个兴奋的大马猴似的比比划划,意思是:是他!是他!绝对是他!
似乎还嫌远观不过瘾,撇下了一桌子的菜,兴致勃勃过来溜达。
罗韧付了钱,拎了满手的袋子往外走,巷子一边是死胡同,只能走另一边,也只能经过木代。
“喂!”
“喂!”
目不斜视的罗韧终于停下来,他疑惑地先看四周,不远处,第三人民医院的霓虹招牌正在高处闪烁。
最后才看到木代,很是困惑地问她:“你叫我?”
木代站起来,直直盯着他,也不废话,单刀直入:“你为什么跟踪我?”
罗韧像是听到了这个世界上最好笑的笑话:“我?”
他苦笑摇头,看看周围的人又看看木代,示意了一下那块医院的招牌,似乎非常无奈:“小姐,我朋友住院,我过来看他,临时没什么准备,所以过来买水果,可能是不巧跟你走的路重了……”
围观的诸人中除了胖子曹严华,人人都露出了同情理解的神色。
这个世界容易原谅长相好看的人,更容易原谅长的好看且谦和有礼的男人。
木代敏锐地感觉到了周围不是很善意的目光。
罗韧抱歉地跟木代笑了笑,和她擦肩而过,木代正犹豫着要不要再出击,他又退回来了。
先向那水果摊老板说话:“不好意思,能借个纸笔吗?”
他又回到木代面前,水果先搁脚边,低头在纸上写着什么:“不过小姐,如果你是想找机会认识我,我叫罗韧,你可以随时打我这个号码……”
话没说完,木代狠狠撞了他个趔趄,罗韧摸了摸被撞疼的肩膀,回头看她远去的背影,唇角露出一丝狡黠的笑。
巷子里,木代脸色阴沉,走的很快,曹严华要小跑着才能跟上,气喘吁吁,痛心疾首地上气不接下气。
“妹妹啊妹妹,就是他,我敢用我的职业生涯发誓啊……”
“妹妹啊,你还是太嫩了啊,你谈过恋爱没有啊,那小子故意的啊,我跟你说哦,我看的门儿清,你要是放浪他肯定装君子,你一旦正经他就是流氓啊,是看准你脸皮薄让你知难而退啊……”
木代忽然停住了,曹严华一个没收住脚,往前冲了好几步才退回来。
木代看着他半晌,忽然嫣然一笑。
这啥意思,曹严华警惕,现在来劲了?那也别对我笑啊,对他啊。
“耳目多?”
曹严华这才反应过来她说的是自己刚刚自夸过的三条。
“那必须的,”曹严华侃侃而谈,“妹妹我跟你说,从古至今,国内国外,那些盯梢跟人的,为什么屡屡失利?”
“为什么?”
“因为脱离群众。一个人死乞白赖的跟跟跟,跟了一条街又跟一条巷,被跟的又不是猪,迟早发觉的。但是我们就不同了。”
他双手一展,骄傲无限:“解放碑一带,我们的同事二十四小时值班,我们还有微信群,换句话说,我的消息一下达,得有多少人持续盯着啊,男女老少,各色职业,各种伪装,势必让他泥足深陷于人民群众斗争的汪洋大海之中啊……”
“那帮我盯着他。”
曹严华不说话了,过了会,他突然发觉自己挺亏的:“凭什么啊?”
他语气太激越,第一个字发力过猛,唾沫星子不敢说喷了木代一脸,至少部分登陆了。
木代让他喷的眼睛下意识一闭,又缓缓睁开。
曹严华有点内疚。
木代掏出纸巾,慢慢擦肩,面带微笑地咬牙切齿:“咱们不是朋友吗?你以后去云南玩儿,我招待你啊,再说了,你别当是帮我啊,你就当你是……teambuilding啊。”
曹严华犹豫了一下。
“妹妹这样,我知道你有点本事,你再给我露个绝的让我掂量掂量。人交朋友呢,无非是交用得上的,有钱的、有权的、有本事的,我都要上巴着的。你别怪我交朋友势利,谁都想这样,谁不想背靠大树……”
话没说完,眼角余光忽然瞥到身边一空,又听到扑扑两声轻响,再抬头时,觉得天灵盖儿冒气,一句话卡在喉咙眼里出不来。
我滴个乖乖!
小巷两边,一边是矮房背面,一边是楼房背面,木代在楼房墙面上约莫四五米高,两手攀在楼外架的空调边板,身子掉转,头下脚上,两只眼睛亮的慑人。
这叫壁虎游墙,又名仙人挂画,据说源出少林,但后来是被绿林发扬光大,需要很长时间的练习。歌诀说“功成轻身如蝼蚁”,说的就是木代这种的吧,简直真的像壁虎,倏忽一下,就上去了。
曹严华半晌才回神,他激动的说话都打颤了:“大家是朋友了木代妹妹,我一有消息就去别苑找你。”
第二天一早,服务员敲门更换毛巾,还顺便带了个档案袋,档案袋上黑色记号笔写了两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