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节
其实我们的工期不算慢,差不多大半个月的时间已近进入尾声,神像的法身都已焕然一新,无非就是入堂法器了,而吴林是从台湾著名“法师”手中购买了一应器具,可天算不如人算,过海关时却遇到了麻烦,因为这其中有刀剑之物,属于违禁品不能过关,吴林得知了消息急得暴跳如雷让那边人尽快交涉。
不过迟早是能过来的,我们倒也不担心,但意外就像进门从不打招呼的邻居,突然间就出现在我们的眼前。
那天中午我们围坐一圈吃饭,说笑间吴林起身夹菜,筷子刚刚碰到菜盆猛然一口鲜血喷了出来,一锅金黄色的鸡汤顿时变成了血红色。
因为这一情况出现的过于突然,足足有十几秒钟都没有人反应过来,再看吴林整个人面色红的犹如关公,他目瞪口呆的盯着喷满了自己鲜血的餐桌,僵立片刻后缓缓坐回板凳,随即就停止了呼吸。
我试探呼吸时碰到他的嘴唇,体温高的都烫手,我估计得有六七十度的体温,整个人体内怕是都熟了,赶紧打电话给警察、给医院,我们意识到这下麻烦大了。
由于这是在山上,所以救护人员二十多分钟后才到场,这时的吴林身体已经凉透僵硬了,经过例行手续的检查,医生宣布了吴林的死讯。
我们全部被带去警局接受调查,好在警察也都知道我们是来修缮庙宇的,所以对我们态度很友善。
接待我们的警官是一位分局的副局长。在聊案情时,一名警察走进屋子道:“窦局长,关于死者我们有很奇怪的发现,他身上穿的内衣全部是女性内衣,而且带来的换洗衣物也全是女性的。”
窦局长皱了皱眉问我道:“你知道死者有这种特殊癖好吗?”
“我不知道,他是单独住一间屋子的。”没想到吴林穿的居然是女性内衣,我先是感到恶心,可是仔细一想他这一行为似乎不能简单的理解为心理变态,以他的身份如果真的是心里有问题,至少在外出这段时间肯定是要克制的,毕竟和这么多人混居在一起,万一被人撞见了,脸往哪儿搁?而且来的是道教圣地,他也不是不懂行的人,怎可能在这种地方有龌龊的行为。
所以他穿成这样恐怕是有特殊需求,我脑子忽然灵光一现道:“窦局长,吴林修的这座道观是海森法师的,这位法师曾经是个怎样的人?你是当地人有了解吗?”
窦局长道:“海森法师是很著名的道长,据说他有很强的法力,能替人求吉避凶,祈求好运,至于说是不是真有这些本领我不知道,但是求他的人很多,这个我是知道的,你问他做什么?”
“您是说他能替人祈求好运?有这方面的事例吗?”
“具体的我就不知道了,他红的时候我还在上学,也求不到他什么,不过据说很多名人和做企业的人都找他求过命运,现在他是死了,不过他的儿子以海森公为名号,在最繁华的南陵路上开设了一家道馆,去他那里的人也不在少数。”
我点了点头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位海森公或许知道吴林的死因,我甚至甚至可以肯定吴林这次大张旗鼓修缮问仙宫就是为了给他看的,他在向对方示好,可是没等到回应他就完……死亡了。”
我越说越激动,觉得那一刻福尔摩斯降临在我身上了。
“哦,这两者之间有什么联系呢?”窦局好奇的问道。
“具体的情况我也不清楚,但是海森公应该会告诉你的。”我道。
后来我才知道能被称为“法师”或是“法王”的一般都是密宗中人。
佛教和道教都有密宗教派,大凡是密宗都是一些信奉神秘法术,且具备此类法术能力的僧道中人,所以“海森法师”从称呼上看肯定是一位密宗之人,而继承他衣钵的儿子估计是为了低调将法师二字给去了,改名为“海森公”。
晚上窦局长请我们吃了一顿正宗的淮扬菜系,简直太甜了,虽然很香,但不合我的口味。
到了晚上十点多钟去立功观的警察终于回来了,和他一同而来的还有一位胖乎乎的中年人,这人穿着一件陈旧的青绸衫,一条绸丝裤,脚上蹬着一双元宝鞋,左手握着两个核桃微微转动着,看他的样子估计就是那位海森公了。
“听说有事情就跟过来一起看看,知道你们再修问仙宫,辛苦大家了。”他笑着连连点头。海森公的皮肤黝黑,五官确实不太像本地人,更像是南方或东南亚一代人的长相。
28、柳灵童
“您客气了,我们就是替人做功德的,但没想到吴老板居然没了性命,真是人有旦夕祸福。”宁陵生不在,这些话只有我来说了。
海森公并没有世外高人的飘逸与潇洒,相反光看长相觉得这个人似乎有点庸俗,不过他挺痛快道:“其实那位吴老板来这里修庙时我就得到消息了,我也知道他为什么来修这座庙的。”
“哦,可以告诉我这里面的原因吗?”窦局长眼睛顿时熠熠放光。
海森公微微一笑道:“我来就是为这件事,这位吴老板二十年前就曾找我父亲求过前程,我记得他请的是一位耳报神,当时我父亲明确告诉他不可利用神灵窃听别人的机密,否则会遭到报应,看来吴先生没有遵守这个约定,他这结局就是遭了报应。”
“耳报神?是什么?”窦局长诧异的问道。
“我说了你未必相信,所谓耳报神……”说到这儿海森公顿了顿才继续道:“其实就是小鬼的一种,它能为主人打探消息,包括一些比较隐秘的消息。”
“什么?世上还有这种东西?真要按你这么说,公安局也不需要刑侦人员了,养个耳报神不就成了?办案子倒也方便了。”
“既然你不信,那就没必要继续聊了。”海森公倒也没有明显的怒气,笑眯眯的说了一句就准备离开。
“法师既然来了就聊聊呗,局长也没说不信,只是对耳报神不了解而已。”我打圆场道。
“是啊,我说话有点随意,毕竟我这行比较……”
“局长不用解释,我能理解。”海森公笑道。
“那你继续说啊,我洗耳恭听。”窦局道。
海森公也没深入再说了,只是语调平静的道:“吴总在修庙之前曾来找过我,想要破功,但耳报神一旦请了想要送走谈何容易,这种功法是不能破的,否则就是坏了规矩,要受到护法神的惩罚,所以把吴先生的尸体运回去吧,他修庙的费用我会退还给他家人的。”
“他不是死于意外而是死于报应?”我惊诧的道。
“恐怕是没有错,求了缘法,却不尊规矩的人肯定是要受到报应的,就算他把全天下的庙都给修了也没有用。”海森公说话时虽然语气很轻,但却力度十足。
窦局长对我们道:“目前看大概也就是这样了,尸检报告很快就会出来,结案之后你们就能回去了。”他也知道这事儿根本说不清楚,所以给案子定了性。
随后就是各走各路了,回到问仙宫我直接去找宁陵生咨询“耳报神的详细资料”,他道:“耳报神过去我只是听说,没想到真的存在,也是方外之地自有高人呐。”
说到这儿宁陵生对着我身上带着的素罗囊道:“这个和你身上困着的女鬼其实是一样的,都属于法术养成的鬼,耳报神又叫柳灵童,是茅山养鬼术的一种,看来吴林求的耳报神必然是万灵宫对面的那棵香樟树了。”
“耳报神一旦养成后只要供养得当,确实能替人答疑解惑,吴林之所以能发财,十有**就是耳报神指引着他一路向前的,至于吴林出事的原因,我估计是他问了不该问的话,耳报神可以解答一切疑问,可也是有禁忌的,当你问的问题犯了禁忌他不会阻止或是拒绝回答,而是会告诉你想知道的答案,不过接下来它就会找你要某样东西做为回报,一旦你无法给出,那结果只能是死路一条了。”
我叹了口气道:“吴林居然敢养这种东西,胆子也太大了。”
宁陵生道:“要是这么说他穿一身女性内衣的道理我也就知道了。”
“应该不会是心理变态吧?”我道。
“耳报神虽然有个神字,但其根本是鬼,而且其性本淫,所以最重要的供养方式就是要被其猥亵甚至是蹂躏,这么多年吴林的日子过得可不是我们想的那么舒服,这人为了钱什么都豁出去了。”宁陵生不自禁的皱了皱眉头,面现鄙夷神色。
两千年初还没有“爆菊”一说,可是当我想起一个大男人被“翻来覆去的摆弄”只觉得浑身恶寒,而且还必须是心甘情愿的任由对方摆布,最后甚至丢了性命,真不知道这笔账他是怎么算的?
但这件事并没有结束,因为吴林在临死前曾经对宁陵生透露过,如果他发生意外的话请宁陵生去他家里一趟,因为家里有老人孩子。
话只是说道此而已,吴林也没有往深了说,宁陵生也没想到吴林真的会在这儿丢了性命,作为一名修庙人必须兑现对雇主的承诺,这叫良心,没有良心的人是不能进入庙堂的。
于是宁陵生带着我和王殿臣前往了吴林所在的城市。
这位也算是很有实力的大老板并没有居住在一线城市,而是定居在一处名为“罗伊城”的县城里,他在靠近国道附近的区域买了块地,盖了一栋三层楼的小洋房,看外表十分气派,大院内修了一块停车坪,停着一辆奥迪,一辆皇冠。
给我们开门的人是吴林的父亲,老头七十多岁年纪,精神矍铄,保养的很好,他已经知道吴林的死讯,所以情绪上还是比较稳定的。
除了他家里还有吴林的母亲和他一对双胞胎儿子,并不见吴林的妻子。
我以为像他这样的男人一定过着“三妻四妾”的日子,所以家里没老婆也正常,可是站在门口和老吴头聊了没几句就见一个穿着朴素的中年妇女着急忙慌的赶了过来道:“你们几位是阿林请的修庙师父?”
我道:“是啊,请问你是谁?”
老吴头叹了口气道:“这是我儿媳妇,阿林这次出门也邪性的很,把所有后事都交代好了,真没想到他已经预料到自己要死了。”
“老爷子,吴林行为如此反常难道你不担心吗?”我不解的道。
“他一贯就是这么神神叨叨的,从来不给自己媳妇进家门,有时候深更半夜的一个人在那儿说个不停,家里面买了好多玩具,但就是不让孩子玩儿,这些情况太多了,所以我也见怪不怪,没想到……”他重重叹了口气蹲在地下。
吴林媳妇就站在门口哭哭啼啼问我们她丈夫有没有交代什么,老吴头道:“丫头,这么多年委屈你了,从明天起你就搬回来住吧。”
宁陵生道:“绝对不可以,吴老板不让他媳妇进家是有原因的,这个家从来没让年轻女人进过对吗?”
“是啊,吴林和你说过原因吗?”老吴头道。
见宁陵生点头,老头追问道:“他是怎么说的?”
“现在还不是说这件事的时候,老爷子,如果你相信我们的话就让我进屋里看看成吗?”
老头想了想似乎明白了什么道:“那我们要不要暂时避让?”
“把首饰和钞票带走,发现的一切情况我都会告诉你们的。”
老头倒也挺相信我们,收拾了一番带着家人离开了,看着他出了院门宁陵生道:“耳报神其性本淫,吴林不让女人进这间屋子说明这个小鬼就养在这栋房子里,所以要把它找出来送走。”
“大哥,不是说白云山的两株大樟树是柳灵童吗,怎么这里也有?”
“那是柳灵童的根,吴林去哪儿就是为了还愿的,但小鬼必然是养在自己家里,否则如何起到作用?”说罢对我道:“你去三楼,殿臣去二楼,一定记住如果看到了奇怪的东西千万不要乱动,叫我过去就可以了。”
29、小楼惊魂
随后我上了三楼开始寻找怪相之所在。
而吴林的房间就在三层。
这里肯定是有问题,因为整层楼的房间没有一个窗户,光线极其黑暗。
房间里也没有灯,也没有家用电器,客厅西面有一个落地的大烛台,三股叉一样的烛台上插着三根巨大的红色蜡烛。
我当时也没有多想,掏出打火机就把蜡烛点燃了,偌大的空间烛火发出的幽幽火光铺洒在狭长的走廊过道上给人感觉就像是在墓室里一般,只见红色的蜡烛每一根都有成人手臂粗细,表面用金粉雕了四个金字“福禄无极”,而那张紫檀木制成的书桌上摆放着一盏煤油灯,揭开罩子里面还有不少煤油,点燃后我提着煤油灯挨个房间进入查看里面的状况。
第一间房是吴林正儿八经的书房,书柜、书桌、木椅,书柜里摆放着不少线装本的古书,我将抽屉挨个打开,里面只有一些寻常的日用品。
随后我又去了隔壁的房间,这是吴林的卧房,里面的摆设非常简单,只有大衣柜和木床,不过看里面的物品摆放吴林应该很少在这居住,床上连个床单都没有。
打开大衣橱,里面同样是空空如也,于是我又进了最靠里的一间屋子。
这里面是一间供小孩居住的屋子,这点是从床的大小上看出来的,屋子中央摆了一张小床,上面堆满了各种毛绒玩具,正对大门口的墙上挂了一张油画,内容是一对夫妻带着孩子坐在海滩边看冉冉升起的太阳。
屋子里的柜子同样是空空如也。
三层共有三间屋子,从头到尾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这层楼虽然看起来古怪,但其实也没有特别之处,于是我转身出了屋子穿过狭长的走廊正打算吹灭刚点燃的红蜡烛。
随即我发现投射在墙壁上的影子居然有两道,我身后居然趴着一个半大的小孩身影。
“这孩子”一动不动的趴在我背后,看影子大小估计在两三岁的年纪,头型能清楚的看出是年画娃娃那种“瓦片头”。
我浑身汗毛一瞬间就竖了起来,赶紧转身就往外跑,没想到刚跑到门口,在没有一丝风的屋子里,木头门“嘭”的一声就关了起来,我心里暗道:不好。伸手要去抓门把,没来由的觉得一股力量将我整个人托了起来,我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就重重摔在地下。
这一下差点没把我肚肠子从嘴巴里给震出来,想要起身,没想到四肢瘫软居然没爬起来。
接着我听到一声清晰的“嘻嘻”笑声。
就像小孩在玩闹时发出的笑声,红烛的火苗急速晃动了几下,猛然暴涨了一圈,三道明显的烈焰窜入半空消失后烛火就变成了碧绿的颜色,我知道自己在这儿招惹了大麻烦,挣扎着就想起身赶紧跑出去再说。
这时就听王殿臣在外拧动门把手道:“边哥,你干嘛关门?刚才那声响是你发出来的?”
我刚要张嘴说话就觉得一股无形的力量堵在我嘴巴上,顿时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而且我的四肢也像是被缠上了什么东西,固定的力量越来越强,简直像是要勒断我的身体,如此一来我更加说不出话。
屋外王殿臣喊了几声见我没反应声音有些慌张了,大声道:“边哥,我这就进来,你先顶住。”
一定要把门撞开,否则我必然死在这里面。
正在这时就听见宁陵生道:“别乱来,你要是进去了,麻烦更大。”
“可是……”
“到一边去,这里没你事儿。”宁陵生毫不客气对他道,接着对我道:“秦边,你别慌张,千万不要挣扎,放松下来,按我说的做。”
此时的我只觉的浑身不但被缠裹的又紧又痛,体温也变的越来越高,简直像是身入烘炉一般,人难受到了极点,但我也知道宁陵生是“懂行”的人,到这份上只能按他说的来了,于是我强忍着身体的难受平静下来。
可是当我不在挣扎后,那种几乎让人窒息的缠绕感和烈火一般的灼热感渐渐消失了,随后我发现终于能动了,于是我挣扎着起身走到门口小心翼翼的朝门把手伸去。
试探了一会儿,确定不会在度被举起抛在地下后我一把将反锁上的门打开。
随着屋外的阳光投射进入,屋子里碧油油的鬼火立刻变成了橘黄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