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节
这株旱柳至少有几百年的树龄,躯干粗得几个成年人合抱都无法抱过来,其粗大的树身中间则有一处明显的孔洞,虽然无法藏住三人,进去两个人却没有问题。马如龙对我们道:“你俩先进去。”
我还要客气,马如龙脸色立刻沉了,说道:“现在不是说屁话的时候,你要是不想进去,那咱俩就换一下如何?”
一句话问得我哑口无言,他用力拍了我的肩膀一下,说道:“别犹豫了,赶紧藏好,也算给我争取一点时间。”
之后,我和马长珏手忙脚乱地钻进树洞,进去后发现两个人在里面并不觉得拥挤。马如龙摘了几片灌木丛叶子插在我们面前,接着又从兜里取出一把粉末,兜头撒在我们脸上,我的鼻子里顿时冲入一股呛人的樟木味。
临走前,马如龙叮嘱我们道:“樟木粉能掩盖你们身上的味道,所以你们不会被那怪物发现。等会儿无论看见多么恐怖的场景,千万不要乱动,如果那怪物距离你们很近时,屏住呼吸,憋死也不能喘气!”他表情极其郑重,绝对不是开玩笑,说罢,便转身朝树林深处跑去。
过了一会儿,只见不远处的树林里茂密的枝杈不停地摇摆,看来那黑毛老僵已经跟过来了。我顿时觉得浑身冰凉,简直就要被冻起来一般。
然而片刻之后,浓密的树丛中却走出一个身材高大的壮汉。只见他躯干前倾,几乎要贴在地面上,每挪动一步,都会在地下印出一个深深的脚印。原来,他肌肉虬结的肩膀上勒着两条粗大的麻绳,似乎身后拖着极为沉重的物体。
壮汉精赤着上半身,穿着一条暗黄色的皮裤,似乎是用鹿皮所制,脚下穿着一双草鞋,脑袋溜光滚圆,一张脸就像被人分成两半,一条又粗又长的刀疤从额头蜿蜒至下巴,看起来凶恶至极。虽然来的不是黑毛老僵于亚子,但是这个壮汉的样子也不比黑毛老僵可爱多少。
暴雨如注,山地中的土地淋湿后十分滑腻,壮汉双脚踩不稳,连滑了几次。这人也不是死心眼,做了几次无用功后终于放弃,松开身上的麻绳坐在泥泞的山地中,也顾不得头顶上的倾盆暴雨,从兜里掏出一大块黑疙瘩塞入嘴中大嚼起来。
由于他距离我们并不远,我仔细观察发现他吃的东西居然是一只熊掌,难道这壮汉是山里的猎户?正当我满心疑惑时,忽然听见身边传来一阵细微的响动。壮汉此时背对着我们,所以我就壮起胆子伸头朝外看了一眼,看完之后我就后悔了,因为树旁居然有一头身形庞大的野猪正用力地拱树,我吓得赶紧缩回头。然而这头野猪似乎已经察觉了树洞里的异常,转身来到伪装的树洞前仰起头嗅个不停。
只见那湿漉漉的猪鼻子在我们胸前晃来晃去,恶心得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马长珏却忽然将一根树枝狠狠地捅进了猪鼻子里,它一声号叫往后退了几步。
这一声却引起了壮汉的注意,他扭头看见是一头野猪之后咧嘴爆发出一阵响亮的大笑声,野猪则晃了晃脑袋转身对着壮汉。壮汉用力拍了一下巴掌,那表情就像是看到了一盆香气四溢的烤野猪。接着,他站起身大步朝野猪走来。看来这人是个傻子,居然不借助任何武器和一头成年野猪“单挑”。
野猪虽然没有狗熊、老虎那般凶猛,但也是皮糙肉厚,极难降服的山中野兽,尤其是那一对獠牙,轻易就能把人开膛破肚。我小时候经常听爷爷讲“山里人宁遇虎,莫遇猪”。由此可见,这种野兽纯属“实力派”。
野猪的小尾巴紧紧贴在屁股上,毫不示弱地迈蹄朝壮汉冲去,野猪的速度绝对不算慢—尤其和人相比,然而壮汉根本没有躲避的意思,迎着这头体形、速度都属上乘的野猪,斜刺里狠狠一拳打在它的脑袋上,随着一声清晰的闷响,野猪被捶得在地下连翻几个跟头,它想站起来,脚下却如绊了蒜,踉跄几步没站稳又摔倒在地。大汉惊人的力量由此可见一斑。
接着,他笑嘻嘻地走到野猪身前伸手抓住它的一双后腿轻松便将一头三四百斤的野猪抓了起来,狠狠地撞在身边大树上,野猪闷哼了一声停止挣扎,再也没了动静,也不知是死了还是被砸晕了。
只见壮汉从腰间抽出一把银光闪闪的匕首,下刀如风般,瞬间就将一头野猪开膛破肚。他将野猪内脏朝身后茂密的树林中扔去,紧接着就听见一声尖利的号叫声传了出来,直刺入人的耳膜,震得我耳朵和眼睛都隐隐发痛,大汉却呵呵大笑道:“好吃吗?喜欢吃就好。”说罢,他又硬生生地扯下一条猪腿扔了过去,一阵清晰的吧唧嘴声音传入我们耳中,那家伙一边吃一边还不停发出“嗯嗯”的声响,似乎是在肯定野猪肉的美味。
暴雨来得快走得也快。没一会儿,傍晚的夕阳便破云而出,天际挂着一道七色彩虹,景色优美。然而在这美丽的景色中,却不停地传来一阵阵沉重的喘气声,声音之响,每一下都震得周围树叶微微颤动。我们心中惊惧交加,不知道密林中到底藏着一个怎样的怪物。
壮汉却仿佛没听到那喘息声一样。他将死猪扛在肩上,又把绳索套在身上,转身朝另一边的树林深处走去,每走一步依然是十分费力,但是身影很快便消失在茫茫森林中了。他拖着的东西似乎是一部木轮车,因为能听见木头摩擦时发出的“吱吱”声音。随着他渐渐走远,林子再度恢复本来的宁静,我们俩同时舒了一口气。
马长珏微微摇头道:“刚才差点没把我吓死,你说那个怪人和黑毛僵尸到底是什么关系?”
“我估计他可能喂养着那头怪物,你没见他往林子里丢的猪下水,那东西嚼得津津有味,如果不是黑毛老僵,有谁会吃那种血呼啦的物件,我想想都觉得恶心。”
听我这么说,马长珏皱起眉头道:“你的意思是有人在喂养僵尸?他做这件事的目的是什么?”
“世界之大,无奇不有。谁知道他的目的,但你能有更好的推论吗?”
想了一会儿,马长珏最终摇头道:“也别管他喂养的到底是什么东西了,反正咱们是安全了。”说罢,他当先爬出树洞,接着又帮我爬出来。走到树林中,只见泥地中横着两道粗大的轱辘印子,我道:“这哥们儿白长了一身腱子肉,拖轮子至于出这么大的力气?”
“或许是他拖的车子比较大呢。”
“也许吧。或许他拖的根本就不是车子,而是一个泥橇呢?”我心不在焉地说道。
“咱们就别操心别人的事情了,赶紧去找大哥和大法师吧,趁天黑前赶紧离开。天知道为什么会有人在这座山里生活了几十年,简直不可思议。”
“更正你一下,是几百年,我爷爷的爷爷就在这个山村里生活了。”
我们一边聊着天一边朝来时的路走去,不知走了多远,天色渐渐变暗,清澈的天空并没有因为黑暗而显得模糊,当晚月色高挂清亮,所以山路并不黑暗。我在这里生活了十几年,迷路的事情绝不可能发生,可眼看就要走出树林进入村子“遗址”,忽然,传来一声凄厉的狼嚎,但那声音又不像是正常的号叫,我和马长珏立刻止住脚步,侧耳倾听,然而周围很快又陷入一片静谧。
我忍不住看了马长珏一眼,只见他满脸都是惊慌的神色低声道:“你们这座山里除了怪物和怪人还有什么东西?”
“我也不知道,小时候我什么东西都没见过,就这两个怪物也是刚刚得见。”我甚至能听见自己说话时那颤抖的声音。
接下来该怎么办,我们也没了主意。商量了很长时间,最终还是决定回村子,因为以此刻山里的动静分析,那头黑毛老僵应该老老实实地在原地待着,否则以僵尸的“动作特点”,此地早已乱成一团了。
然而没走多远,我却越走越发觉不对,因为周围的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血腥气。即便是刚才壮汉宰野猪也没让我闻到一丝气味,但是这里的味道就像是一个生猪屠宰场,又腥又臭的味道熏得人脑壳子疼。
脚下是我们入山的路,可以百分百肯定,刚才入山时此地没有如此难闻的气味。就在我们满心慌张地猜测气味因何产生时,只听有一人焦急地喊道:“快跑。”
话音刚落,一个黑乎乎的物体扑面而过,劲风十足,笔直地撞在距离我们不远处的大树上,“砰”的一声血花四溅,那黑乎乎的东西似乎是动物身体,被撞了个稀烂。接着铃声响个不停,只见一个身着锁子甲的黑毛老僵从一株云树后赫然跳了出来。
听到铃响,我才反应过来刚才那一声“快跑”是出自“准驱魔艺术家”灯娃大师之口。只见黑毛老僵于亚子的胸口多了个铃铛,额头上还贴着数张镇尸符—显然灯娃的手段失效了。
三 混乱之地
我俩顿时被吓得屁滚尿流,转身就往树林深处跑去,只听身后铃声响个不停。看来,这位老祖宗并不打算轻易放过我们。经过那株沾满血的大树,慌乱中我看了一眼地上的尸体,居然是一头被开膛破肚的公狼。
虽然老僵尸“腿脚不便”,但是无论我们跑多快,背后铃铛的响声却越来越近,我忍不住喊道:“要不然……和他拼了?”
“你……异想天开,这种东西……用钢筋铁骨形容……都丝毫不为过,咱们……凭……哪点……和他……拼?”马长珏气喘吁吁地否决了我的提议。
“那……怎么办,继续……跑下去……我们只有……死……死路一条……”
这时,耳畔忽然响起了马如龙的声音:“快卧倒!”
马长珏手疾“耳”快,一把按着我同时趴倒在地,只听“呼呼”两声,两根毛竹子从我们头顶疾射而过。我俩下意识地扭头望去,只见两根毛竹子都十分结实地撞击在于亚子的胸口,他却连晃都没晃一下,继续跳了过来。我们无奈只能爬起来继续跑,随即看到跑在我们前方的马如龙。
没跑多远,于亚子距离我们越来越近,马如龙扭头对我们吼道:“转向,转一个方向。”说罢,他率先转身朝向左边跑去。
我们跟着他行动,于亚子虽然直行极快,拐弯则显得笨拙,来回跳了几次,才把僵硬的身体转向左边。见状,我终于喘了口气,说道:“和这老怪物兜圈子!非晕死他个老狗日的!”
终于找到对付他的诀窍了—兜圈子,有几次我们甚至跑到了于亚子身后,马如龙趁机用了鸡血、御洗盐、镇尸符,却根本不起任何作用。
我失望地说道:“算了,干脆咱们撤吧,和他缠斗也不是个办法。”
“成啊,咱们这就……”话音未落,马如龙一头撞在一个强壮结实的胸膛上,被震得一跤摔倒。
原来,那个身材高大、穿着皮裤的壮汉正悄然无声地站在一株大树之侧,周围都是茂密的灌木丛,他高大的身躯整个脑袋都被树枝包裹其中,从我的角度看他就像个无头人。
壮汉低下脑袋无声地望着我们,那丑陋的脸庞,犹如利刀般的眼神让人不寒而栗。然而,对视没多久,身后铃声再度响起,于亚子终于调整好方向,再度朝我们追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