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节
最开始的时候,我不知道他们想捞什么东西,然而随着距离的拉近,我一下子看到他们脚下的河面上,慢慢的漂浮着一丛黑乎乎的东西。那东西对于常年走船的人来说非常熟悉。
头发,肯定是一丛淹没在水里随着水流慢慢浮动的头发。这样的情况毫无疑问,头发的主人绝对已经死掉了,是一具浮尸。
看着那团头发漂浮的样子,我的心就立即一紧,忍不住冲着岸上的两个人喊道:"别动它!"
我之所以紧张,是因为这具浮尸相当危险,如果不是本事通天的人,一旦真正招惹到它,会死的很惨。
在河里溺水淹死的人,绝大部分会呈一个俯卧的姿势飘荡在河面上,这是很正常的浮尸。还有一种浮尸仰卧在水面,这种浮尸不好惹,没有多少经验的走船人如果试图去打捞,可能会被缠的手忙脚乱,不过归根结底,不会有太大的危险。最要命的,就是眼前这种像是直直站立在水里的浮尸,凶的紧,传闻都是带着极度怨念而死在河里的人,会不顾一切的把任何靠近它的人缠死在水里。
这种浮尸就是河凫子祖训中"三不捞"里最戒备的一种。
我一嗓子喊出去,立即就引起了岸上那两个人的注意,双方距离不算太远了,那个年轻的女孩子抬起头,朝我道:"你说什么?"
"没什么。"我觉得心里有点堵得慌,触景生情,一股难以自制的伤感迅速蔓延到了全身,我揉揉眼睛,道:"别再捞了。"
过去和爷爷巡河的时候,偶尔遇见这种像是行走在水里的浮尸时,爷爷的脸色就难看的一塌糊涂,他会不顾祖训,强行把浮尸给想办法拖到河岸上,让太阳暴晒。
爷爷恨透了这种东西,因为,我爹就是死在这种东西手里的。
我爹死的时候,我还不到两岁。不管过去的事情到底是怎么样的,但我爹从小就是个没娘孩子,爷爷很疼他,一把手一把手帮衬着把他带到二十多岁娶妻生子。我爹那人血性重,是个直爽人,那年巡河的时候,大盘河村的河道上有条载人的船,估计是碰到了尸抱船,困在河里走不动了,一船人吓的要死要活,大盘河村的人就心急火燎跑了很远的路过来求爷爷帮忙。巡河是河凫子每天例行的公事,雷打不动,爷爷不想坏了规矩,所以想了想,留下我爹继续巡河,他本人则跟着大盘河的人赶路去救人。
当时,我爹已经跟着爷爷巡河巡了十几年,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几乎都见过。爷爷知道爹的脾气,临走时专门交代他,做好自己该做的事,不要乱惹麻烦,爹满口答应。
爷爷跟着大盘河的人走了之后,我爹就继续巡河,大概走出去两三里地的时候,河岸边几个趴在地上大哭的人就引起了爹的注意。我爹驾着船靠近了一些,马上就明白那些人为什么在哭。
靠近河岸的水面上,有一具直直站在水里的浮尸,那尸体很怪,好像脚上拴着秤砣似的,定定的停在水里一动不动。岸边那几个人应该是死者的亲友,顺着河岸一路找到这儿,估计他们是不通水性,不敢下水去捞,就围在岸边哭的很惨。
如果是我爷爷巡河遇见这样的事,可能不会管,他的年纪大了,对祖训看的重,三捞三不捞,不能无故违背。但我爹当时还年轻,一腔热血,看到那几个死者的亲友哭的悲痛,就忍不住开口问。这一问,岸边几个人像是遇见救星一样,噗通跪了一地,央求我爹给他们帮忙,把死者给捞上来。
我爹虽然没那么细的心思,但也不傻,知道这种直立在河里的浮尸很难缠,所以心里就犹豫了,驾着船停在原地不知所措。岸边那些人里,有个年轻女人,应该是死者的妻子,哭的稀里哗啦,一把鼻涕一把泪,当时这女人带着身孕,挺着肚子跪在岸边,一个劲儿的跟我爹磕头。我爹最见不得这个,最后答应试试。
那具河里的浮尸相当凶,我爹下水之后,就被缠住了,当时,我们家里只有一条打鬼鞭,是爷爷随身带着的东西,我爹什么都没有,遇见那样的情况,只能凭自己去拼。那时候我还小,对这件事情一无所知,长大之后我爷爷偶尔提过,我爹下水就没能再上来,被浮尸活活缠死在水里。
爹的早逝让爷爷痛苦到了极点,河凫子家的打鬼鞭一直是父子相传,老辈人不死,下面的人就拿不到鞭子。但因为爹出了事,爷爷唯恐我再发生意外,所以专门取了家里最后一点祖师爷的神血,给我做了条打鬼鞭。
我知道这种浮尸的厉害,所以不想让岸上的两个人触霉头,停下船使劲对他们打手势,让他们赶紧走。那个年轻的女孩子长的很清秀,可能对我的出现也有点好奇,站在岸上跟我遥遥的对话。这事情一句话两句话也说不清楚,何况我说了,他们也不一定信,所以我没说废话,就让他们停止打捞。
"你是什么人?怎么管的那么多?"河岸上另一个人放下手里的绳子,抬头看着我,一脸的不满。
这人的年龄不算大,二十**岁的样子,魁梧而且英俊,和我们这些河边的土包子不同,他的衣着打扮很整齐,也很干净,然而语气和表情都不怎么友好,神色里有些看不起我的样子。
"我只是说句话,你爱听就听,不爱听就不听。"我从来不肯让人看低,见那人的语气不善,心里就有些冒火,驾着船准备走。
"小同志,你等会。"岸边的女孩子朝我挥手,她是个温和的人,很有礼貌,瞪了身旁的同伴一眼,对我喊道:"聊两句行吗?"
我不想管这些闲事,本来准备走的,但是女孩子一开口,我又有点不忍,不想眼睁睁看着她等会儿出现什么意外。所以忍住心里的气,重新调头对她道:"那具尸体不能碰,离它远一点就是了。"
"这里面有什么说头吗?"女孩子笑了笑。
她长的清秀,笑起来也很好看,那种笑容突然让我有种微微羞涩的感觉,不由自主低了低头,握着船篙道:"总之是很危险,不要多问了。"
"你这个人立场是不是有问题?"那个二十**岁的人皱起眉头,他的脾气可能有点暴躁,指着我道:"你有没有读过书?有没有受过教育?只是一具尸体而已,你不要危言耸听的吓唬人。"
"我没读过书。"我顿时又冒火了:"你随便吧。"
他那种盛气凌人而且狗眼看人低的神情很让我反感,干脆就不理他们了,驾着小船调了个头,准备绕行过去。
但是调过头之后,我有点不放心,可能还是怕那个温和的女孩子会受到什么牵连,所以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这一眼望过去,心里顿时有点发毛,因为我看到他们脚下的河面上,那丛漂浮着的头发突然就消失了。
紧跟着,我感觉脚下的小船微微一颤,定睛一看,那丛漂浮着的头发不知道什么时候无声无息的顺着水面飘了过来,已经浮到小船的旁边。
乌黑的头发从水面稍稍的上浮了一些,我一下子看到头发下面,有一双上翻的眼睛,眼睛睁的有些夸张,带着一丝凶异的邪光。
第九章水下激斗
看着那双死鱼一般冰冷的眼睛,我有点心慌,虽然巡河那么多年,但过去有事都是爷爷出面去料理,只不过我心里非常清楚,现在即便慌乱也无济于事,这浮尸明显是盯住我了。
最糟糕的是,这时候日头已经西沉到了山下,只露出模模糊糊一轮昏黄的光晕,我的小船开始左右摇晃,水花翻滚,岸上的两个人可能看不清楚具体情况,那个长相英俊却又有些刻薄的男人道:"在搞什么鬼?"
啪......
骤然间,从脏兮兮的水花中,突然伸出一只被泡的有些发胀发白的手,一下子搭住了小船的船舷,我的船不大,被这只手扒着之后,立即就开始倾斜,水花一股一股的涌来,好像要把小船推翻。爷爷曾经说过,在这种情况下,死都不能下船,呆在船上跟浮尸斗,还有活下来的希望,一旦船被推翻落水,绝对会被缠死在水中。
我感觉自己的头皮紧绷了一圈,二话不说,举着鱼叉猛刺过去,鱼叉每天都会打磨,光亮锋利,顿时就把那只胀的发白的手给刺穿了。我用力拔下鱼叉,操起船篙,顶着那具浮尸,想把它推远。
哗啦......
水花翻滚的有些异样,那具浮尸像是在水里生根了一样,我几乎使出全身上下所有的力气,但无法把它推动一步,小船摇晃的越来越猛烈,我不得不压低身子保持平衡。手忙脚乱之间,翻滚的水花好像顿时蜂拥到了一定程度,水下如同有一颗手榴弹突然爆炸了,哗的一声,浪花奔涌,裹着那具浮尸,一下子冲出水面,朝小船里劈头盖脸的扑过来。
绝对不能让它上船!我心里发毛,但抵抗的意识却越来越清晰。我的手朝腰里一抓,抓出那根爷爷亲手做的打鬼鞭,兜头甩了出去。
我这根打鬼鞭跟家里祖传的那一根比不了,不过也是很厉害的东西,里面掺着老祖爷的一缕头发,还有血。陈家的老祖爷我没见过,关于他的传说也只流传在后世儿孙中间,爷爷说,老祖爷一身刚阳之气,百邪不侵,有时候半夜路过乱坟岗子,老祖爷用力一吼,能把坟头那些星星点点的鬼火都压下去。
河凫子秘传的打鬼鞭一甩,精准的抽在那具涌上水面的浮尸身上,将要扑到船里的浮尸就好像被一股看不见的力量给打击到了,倒飞着翻了个身,噗通落进河里。我飞快的擦掉脸上的水迹,眼睛睁的很大,在它落水的地方紧张观察着,不能有一丝疏漏。只要我防备得当,牢牢的守住这条小船,浮尸纠缠的时间长了,觉得没有机会,就会飘走。
这完全就是考验人耐力和毅力的事情,出身河凫子家的孩子,和普通船家的孩子是不一样的,我觉得自己能够承受的住,心里有一点隐隐的自傲,但又有点酸楚,要是爷爷在场,他可能会感觉欣慰,觉得自己的孙子长大了。
但是,他看不到。
"你这个人在神神鬼鬼的捣鼓什么?故弄玄虚吗?"岸边那个刻薄的男人因为光线越来越暗的原因,看不到具体发生的事情,只瞧见我蹲在不停摇晃的小船里,可能认为我在耍什么花样,他皱着眉头道:"年纪不大,怎么不学好?"
"他是不是真有什么事了?"清秀又温和的女孩子朝这边看着,道:"你没发现吗?我们刚才想要打捞的尸体已经飘走了。"
"河里的水是动着的,尸体不可能一直停在一个地方,这是常识。"那男人跟我说话很刻薄,但对着那女孩子就换了个样子,笑着道:"亦甜,你要学的东西还很多啊。"
就在他们交谈间,我的小船摇晃的更猛烈,好像被一条超大的大鱼给缠上了,水花不断的涌起,涌到船里,我连眼睛都不敢眨,只要稍一松懈,隐没在水花里的浮尸就可能借机扑上来。
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