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0节


就在这层膜盖住眼睛的一瞬间,视线突然就清晰了,尽管被一层膜盖着,看东西有点点模糊,但是那感觉却无比真实。顺着身体来回乱窜的黄鼠狼全都不见了,只剩下那个老太婆,正摸摸索索的想摘掉我脖子上的铜镜。
我手上没有什么武器,被那老太婆一摸,浑身就打颤,说不出的恶心,我条件反射般的抓起胸前的铜镜,用力朝她头上盖了过去,铜镜子有了年头,但非常厚重结实。老太婆可能根本没想到我能突然惊醒过来,完全没有防备,铜镜子结结实实砸在她脑门上,铛的一声闷响,溅出一片血。老太婆再妖异,也是上了年纪的人,这一下就把她砸的晕头转向。我使劲挣脱开旁边的人,抱着七七弯腰掀开黑布钻了出去。半寸丁仍然在外面匡匡的敲锣,我猛冲过去,抽出鞭子一晃,半寸丁连滚带爬的滚到了一边。
我根本不管后面发生了什么事,不要命的跑,但是抱着七七,不能跑的特别快。一口气跑出去约莫有半里地,周围已经想要减弱的风突然又猛烈起来,村子外面有一个很高的木架,是平时用来晒网的地方,从旁边跑过去的同时,一根绳子突然就垂了下来,堪堪的套在我脖子上,完全没有防备,差点就被卡的喘不上气。
我一下子跑不动了,惊恐中回头看看,那个老太婆不知道什么时候跟了过来,她额头脸上全都是血,稀疏的头发也被弄乱了,迎风乱飘,看上去就像刚从坟里爬出来的一样。
“我还真是看走眼了。”老太婆一边走,一边瘪着嘴来回蠕动:“以为你是宋家的崽子,没想到,是陈家的人?陈六斤是你什么人?”
套着脖子的绳子微微有些紧,我只能踮着脚尖才勉强可以呼吸,手上完全没了力气,不由自主丢掉七七,双手拼命扒着绳子,想减轻些压力。尽管这样,但我还是听的很清楚,这鬼里鬼气的老太婆是什么人?她不是排教的人,但是对七门好像很熟悉。
不由的,我就想起老鬼临走前所说的话,已经有人开始对七门动手了。
但是我什么都顾不得问,嗓子已经被绳子卡的喘不上气。老太婆走到不远的地方,道:“陈六斤在哪儿,喊他出来,让我见见,今天他不露面,就把你活活吊死在这儿!”
我感觉自己眼珠子都充血了,不用多久就会被勒死。脑子一缺氧,各种问题随之而来。老太婆就站在哪儿,无动于衷的看着我挣扎。
骤然间,我的余光突然瞟见从不远处的沙堆后头,慢慢走出来三个人。心里先是一惊,然后又觉得有了获救的希望,但是喊不出声,只能拼命掉转了一下身体的位置,望向他们。
一转眼,我就觉得那三个人好像很眼熟,脑子反应的还算快,立即想起来这是之前遇见过的人。我记得那个老头儿,也记得那个叫亦甜的女孩子。
“已经够了。”那个老头儿走在前面,望着老太婆,道:“不管你是谁,这只是个孩子,放他下来。”
“这年头儿,作死的人越来越多,都活的不耐烦了?”老太婆又露出两颗牙齿,无声无息的笑。
“你怎么了?”那个叫亦甜的女孩子明显还认得我,匆忙就跑过来,抬手想解开我脖子上的绳子。
“管我的闲事,你们死的快哟。”老太婆慢吞吞的一抬手,捏出一把纸钱,随着就丢了出去,离开村子之后,风就更大了,但那些纸钱没有被吹散,滴溜溜在半空打转。
“你这种人,还想在这儿装神弄鬼的糊弄人?”那个骄傲又自大的年轻人皱着眉头,从老头儿身后走出来,指着老太婆道:“给我老实点......”
话音还没落,年轻人的眼睛突然像是看见了什么令人恐惧的东西,身子蹬蹬的倒退了几下,啊的叫了一声,开始伸手在面前来回的乱拍,一边拍,一边连声大喊:“滚!滚!离我远点!远点!”
“够了!”老头儿盯着老太婆,低低的喊了一声。
就在这一瞬间,我突然发现老头儿的一双眼睛,像是两只灯泡,闪出一道淡淡的红光。
第三百三十八章化龙退敌
第十一章
打捞沉船
远远的望过去,那艘大船以及周围的人群显得喧闹又隆重,我驾着小船越走越近,想看看他们究竟在做什么。但还没等真正靠近,那边的人就发现了我,厉声让我停下。
“排教行河,闲人回避一下!”一个赤着上身的壮汉子站在大船旁边一条小舢板上,叉腰对我大喊道:“不许靠近!”
我一听,心里就微微一惊,难怪大船周围那么多人,原来是排教在做事。
说到排教,可能很多人觉得陌生,提起排教,就要先说说“放排”。所谓的放排,就是在江河上游的林场里,大批原木被砍伐之后,直接推到水边,然后十几根原木钉成一排,前后十几排这样的原木再串联到一块儿,木排可以漂浮在水面,顺着水流的方向移动。这样做的话,能够利用天然的河流进行运输,不过那么多木头在漂流的过程中需要人照看管理,第一架木排上,会搭一个小窝棚,有人吃住在窝棚里,负责木排从出发点到终点之间的各项事宜,这种人,就被称为放排人。
放排和行船一样,充满了危险,遭遇到恶劣的天气,或者木排触礁,放排人就有可能丢命。解放前,十次放排,至少得有两三次事故,放排人死在河里,再也回不来了。和南方的“玉帮”,还有“矿教”一样,这种从事高危职业的人群聚集在一起,为了生存,也为了利益,久而久之就形成一个团体。排教的教祖是唐朝人陈四龙,据说是个术士,他把放排人聚到一块儿,教他们用术法行河,减少放排时的事故。排教就是从那个时候兴起的。
黄河上游没有林区,本来不存在排教,但是从清末开始,采砂行河的人多了,每年可以从黄河里捞出很多东西,那时候,可能南方的水路还有漕运都被势力强大的团伙控制,某些地区的放排人被挤兑的难以生存,被迫北迁,在黄河边落脚安家。北迁的放排人已经不再从事单纯的放排工作,不过还延续着排教行河时的种种规矩。
说实话,这附近靠河吃饭的人平时几乎不怎么招惹排教,因为那些放排人过的是提头混饭的日子,一个个粗壮高大,悍不畏死,而且排教成员鱼龙混杂,三教九流聚在一块,其中不乏本事很大的人,寻常的走河人是不会触这个霉头的。
前两年,我重回小盘河老家,随便走了两天,已经听不到关于排教的任何消息,他们可能随着时间的流逝而彻底消失。但在八十年代初期,排教经历了解放之后几十年的蛰伏,声势很浩大,垄断了两岸很多“沾水”的生意,搞的热火朝天。
我也不想惹麻烦,所以那个壮汉子一嗓子喊出来,我马上就调转方向,慢慢靠岸,大船的不远处,聚集着一些当地人,都在看热闹。我找老乡们打听了两句,心里随即就是一沉,说不上是兴奋,还是害怕。
“你刚来,还不知道吧?”一个四十多岁的当地老乡指了指排教的大船,神秘兮兮对我道:“他们的船前几天在这里出事了。”
出事的是排教一艘运送水货的船,一条黄河流淌了千万年,决堤改道无数次,被河流冲刷淹没的东西不计其数,有些走船的人专门打捞河里的东西,这些东西被笼统的称为“水货”。水货是排教在黄河两岸最大的一笔生意。前几天,他们的一艘船走到这儿的时候已经天黑,所以想休息一晚,第二天再继续赶路。
那一夜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谁都不知道,第二天早上,附近的村民来到河边的时候,发现船已经空了,船上的七八个人无影无踪,只剩下一个三十来岁的汉子,傻愣愣的站在甲板上,嘴里嘀嘀咕咕说着什么。那是排教的船,当地村民不愿意招惹,但是从清晨到正午,船就停在原地,那个三十来岁的汉子依然在嘀嘀咕咕的说个不停。有好事的人小心翼翼的凑过去跟对方搭话,但汉子不理,这个时候,村民就隐约听到,那汉子看似絮絮叨叨的嘟囔,其实翻来覆去说的就是两个字。
棺材。
显而易见,那人可能是神经出现了什么问题,反正不正常了,傻愣愣的戳在船上。当地几个胆大的人凑到一块悄悄商量了一下,这艘船上的人虽然都不见了,但满船货物都还在,一船水货五花八门,对村民来说,是笔不菲的横财,胆大的村民就想趁机到船上搬点东西。
但是他们试探着想接近船的时候,船上的那个傻乎乎的汉子呼的就跳起来,然后急匆匆的钻进船舱,村民们摸不清虚实,一下子就又不敢乱动了。汉子钻进船舱之后,岸上的人隐约听到一阵接连不断的闷响,不久,船就开始下沉,根据当时的情况来看,那汉子钻进船舱的目的,很可能就是动手凿沉这艘船。
船在不断的下沉,村民们被吓到了,打消了趁机揩点油水的念头,眼睁睁看着那条船慢慢的沉没下去。
那样一艘装着水货的船不见了,排教肯定不会不管,他们打听了两天,一路就找到这儿,接着就派来一艘更大的船,想打捞沉船,就算捞不上沉船,也得把一船水货弄出来。
让我兴奋又害怕的是,那汉子在凿沉船只前,曾经不止一次的嘟囔过棺材这两个字。我不确定他说的是不是石头棺材,但有种预感在心里不断的上浮,我预感那十有**会是石头棺材,那口带走爷爷的石头棺材。我惧怕那口石头棺材,可我知道,只有找到棺材,才有可能找到爷爷。
这样一想,我就越发注意那边的情况,把船停稳,跟附近的村民一起驻足观望。
其实,排教的人也是常年在河里行走的,对这条河无比的熟悉,他们估计知道,沉船很不正常,所以在大船赶到之前,一直没有轻举妄动。在我来的时候,他们已经进行了充分的准备,但那个年头里,在河边混的人没有先进的装备和技术性工具,能依靠的只有自己的双手和经验。排教的船扎稳架子,绞盘上粗大的绳子被放下去一截,紧接着,两个赤着上身的汉子咕咚咕咚喝了几大口白酒,看样子是想下水。
“他们下去就没好果子吃。”一个村民低声骂道:“这些龟孙平时太欺负人了,龙王爷会把他们都收了。”
“都是些天打五雷轰的,不收他们收谁?”
“最好把这艘船也给弄个底朝天,咱们都是土生土长的,平时敬奉龙王爷,这些狗日的排教是外来户,龙王爷是神仙,能分清楚远近亲疏。”
排教可能平时在这附近有点霸道,让当地人很不满,两个汉子还没下水,就被咒骂的狗血淋头。我没有参与咒骂,一直在仔细的看,排教的意思很明显,这两个要下水的人只负责摸摸情况,要等情况完全摸透了之后,他们才能决定具体如何打捞。
两个赤着上身的汉子喝了白酒之后,从大船的船舱里走出来两个人,其中一个是个六十来岁的老头儿,瘦的和鬼一样,长着两撇山羊胡子,老头儿穿着一件粗布的大褂子,头发很长,盘在头顶扎了个发髻。这老头儿长的比我们村的大丑都要难看,但排教的人对他很恭敬。
山羊胡子老头儿走到两个汉子身后,那俩人噗通就单腿跪了下来,旁边有人捧上调好的朱砂,山羊胡子提笔在汉子后背鬼画符一般的画了两个怪模怪样的符。
“祖师庇佑,百无禁忌。”山羊胡子画完之后,随手丢下笔,在两个汉子头顶各拍了一下。
这应该是排教奉行的一种秘法,他们的教祖本身就是个非僧非道的术士,流传下来的一些规矩也神叨叨的。我不知道这种鬼画符到底有没有效用,但是两个汉子顶着背上鲜红的符,一脸轻松,仿佛有这道符护身,下水之后就真的百无禁忌。反正我是不信这些,采砂走船河凫子,那凭借的是真本事,打鬼鞭之类的东西只是外物,是辅助,如果一个没有经验本事的人,即便拿着打鬼鞭也无济于事,比如我。
《黄河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