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节
妖怪们在人间开心快活,逍遥自在,想也是得了上界那些亲戚的默认,人类搞这一手,自然是得罪满天神佛的,大抵就不愿意保佑人间,也就不让人过去玩了。
“差不多吧。”花间含糊地道,“总之就是看不惯人类在人间的做法,不在像以前那大量接收受人入境,就把边境通道给封了,不过总也偶尔有人能偷渡过境。记得明朝的时候有个叫孙况的家伙,就是偷渡过境,结果被抓住又给扔了回来。”
雍博文一听,就问:“是那个尝梦中偷天遇神人而返的孙况?”
这位孙况兄在法师中也算是相当有名气的,自宋元以降,真正有过升仙真实经历的,大约也就是这么一位,当时各地法师都去拜访过他,并且亲眼见证了他随身带回来仙家器物。诸多野史杂记也都有记载,雍博文小时候学典,也在自家典籍中看到过这个名字,当时极为好奇,就多找了些资料看,整个经过的奇异曲折大抵跟如今的奇幻小说比起来也不遑多让,其中施钧的《风闻奇事类纪》当中记得最为详细
“正德间,扬州江都县有道人孙况者,号清竹散人,自亦修行,早晚不缀。一夕入梦,忽见空中红光炳耀,仰视则天开眼也,乃随风而起,逐红光而入异境,其界无地,浮云万里,山海浮云,异兽纵横,其情人间,忽有金甲神人现身,言此乃云海仙境,非凡俗人可至之地,擒而掷之,急间秘窃神人腰间一物,遂坠而惊醒,即仍卧于榻,汗透席褥,视手中有奇物矣。其时有昆仑王吾本、青城贺明显、泰山于佑人诸道家真人往视,见证此物,形异而神奇,果非人间之物。奇亦甚矣,乃记。”
昆仑王吾本、青城贺明显、泰山于佑人,都是当时的修行名人,也是一派掌门,见多识广,尤其是昆仑派当时还能跟已经升仙的历代先辈有些联系,自是不会被骗的。这三人都是不远万里,听说这事儿,特意跑去看的,回来之后都将事情经过记载下来,关于孙况偷入云海仙境这档子事儿的内容大同小异,而涉及到他带回来的那件仙境异物也都语焉不详,只说绝对不会是人间生产的而已。
花间道:“正是,我当时也陪惠果去看过,那东西……绝对不是人间的。”
也不知那是她和惠果的第几世,只不过一个转世的和尚跑去看偷入仙境的道士,说出去未免有些掉价,只不过当时的佛道矛盾已经不如唐时那么尖锐了,大家至少平时还能和气共处。
雍博文一听花间居然亲眼去见过,不由大为兴奋,赶紧问:“那个仙境的东西是什么样子?做什么用的?我当初对这件事情挺感兴趣的,翻了老鼻子资料,可没有一个仔细说那东西的。”
这事儿倒是奇怪了,仙家物品,就算只是那位金甲神人随身携带想来在仙境也是不值钱的东西,但在人间那就是了不得的,这么多人去看了,居然没有一个回来仔细描写一下。
花间语气却有些犹豫,道:“那东西……不好说……不好说……我说不上来,倒是惠果见了那东西,神气有点古怪,你知道的,他已经转了几世了,又是修行有成的大德,向来是喜怒不形于色的,神气有那么一点古怪就已经很不寻常,我过后就问他是什么东西,他却支支吾吾不肯说。他就是这个样子,什么事情都从来不跟我说,只不过把我当成保镖打手之类的。倒是宁不奇说话爽快,有一说一,有二说二,从来不藏着掖着的。”
什么东西居然亲眼见到了都不好说?
花间说的是不好说,而不是不能说,就是说她虽然见到了那东西,却是形容不出来,那得有多古怪?想必那些写笔记的家伙也是犯了同一个难题吧。
不过花间这最后一句话却提醒了雍博文。
他跑题了!
本来是问宁不奇与花间转世同体这件事情,怎么就跑到孙况偷入仙境来了!
肯定是花间有意歪楼,不想回答!
雍博文赶紧便道:“行了,少说这些没用的,快回答正经事儿!”
第一四一章 生来带灾
老话说得好,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
明明是雍博文先顺着花间的话扯开了话题,说了一堆没用的东西,这夫儿倒是理直气壮地让花间别说没用的,早干什么去了?
可花间还就得低头忍着。
如今她小命可就握在雍博文手里呢,一个不高兴毁掉她的神识,让她失去十世转生宿慧也就是秒秒钟的事情。
这可不是一死百了的事情,而是关系到十世成果存忘的问题,就算是大德高僧,累世转生为的不就是这一辈一辈的修行累积之力吗?
要是因为点口角冲突,就这么没了,花间可是舍不得的,转出去,就算是落到青龙寺四金刚或是青龙金胎耳里,也不会赞她大义凛然不惧威胁,而是要说她没有能屈能伸的气概,前九辈子都白修了。
所以花间也不跟雍博文争论倒底是谁先歪楼这种没有意议的事情,只是道:“宁不奇修行深厚,破碎虚空之后,本可以成就天仙业位的,不过就因为牵挂了这千年之后的大事姻缘,所以念头不能通达,不得不分下部分神识转世以待后事,结果入了仙界,只能成地仙业位。而他留下的这部分神识却不是像我和惠果般世世转生累积福缘慧业,而是直接留在一件法器当中,本打算到了这一世再由嫡传后人解除法术束缚转生成人,以应这件大事,可是人算不如天算,就算是成了神仙,也终究只是渺小一物,当不得天地广阔宇宙无限,所以宁不奇也没算到,他的嫡传后人在他升仙不过五百年后就死得精光,断了传承,而留下的那件法器也失落于民间,后来辗转流转到了太平道手中,当时的太平道道首紫竹真人研究之后,没有发现隐藏其中的神识,而是把这法器误认为是一件可分离神魂的东西,一时派不上用场,也就没有放在心上,随意放置,直到百年大占末期,松岩道人想要用藏神之术拯救一名嫡系后人,取出这件法器做神魂分离,这才激活了潜藏其间的宁不奇分身神识,结果宁不奇神识因为感应到了青龙寺的姻缘,就直接进了那名后人体内……”
“那后人就是我吧。”
雍博文虽然是在问,但语气相当肯定。
听了这么多,用小脚趾头想都能想到了。
“没错,就是你!”花间道,“我这世转生实在是出乎意料,前九世我都是转生到普通人家,要么是被青龙寺金刚寻到启了宿慧灵智,要么是到了年纪因为各种机缘自动开窍明了前生后世,却没有像这样一般直接转生到了道家后人身上。有宿慧的人转生,刚一落地的时候,因为混沌未明,仅留本能,都会有些异像,比如生而能言就是最通常的异像。若是普通人家大抵是不敢声张或是当成神人转生供起来,但我这世转生的异像被你家里发现后,虽然听不懂我念的梵语经文,但你爷爷用天机术那么一推断,就推算出此端倪来,不愿意你这个大孙子担上这么大的业力姻缘。他生生死死斗了一辈子,为的不过是打出个天下太平,让你们这些后辈能平平安安地过日子,可你这孙子刚一出生,居然就涉及到了这种烂事儿,自然是不高兴的,就找到松岩道人,让师傅帮忙。松岩道人其时已经垂垂老矣,又一辈子没子女,自然也视你这个小家伙为嫡亲后辈,听雍汉生一说,就想起这件一直闲置不用的法器,提议把转生的神识与魂魄分离出来,再放转生的神识重新转生,这样即不会因为影响这大事姻缘太多而把自己这一家牵扯进去,而你这个大孙子又可以摆脱一切包袱,从此快乐成长。不得不说,这两个家伙打了一辈子仗,也精明了一辈子,临老却是糊涂了,也不仔细想想这十世转生的姻缘业力是何等强大,怎么可能这么简单就解除?这后来的雍家灭门大约就是这时的因果了。”
其实花间对于大事姻缘这些东西是不太明白的。就像她自己说的那样,从打在青龙寺外被惠果点化或者说是诱骗成了青龙护法之后,这几世转生轮回惠果都只是拿她当打手保镖用,教的也多是战斗用的外道法术,青龙寺自传的秘法神通却是向来不传的。
当初雍博文梦见惠果传破魔八剑于花间,花间曾言和尚小气,既然要她护法,却不肯传她十八契印这种大神通。这绝不是戏言,虽然当时她是笑嬉嬉说出来的,但却是心中实话。而惠果自也是知她心意,但却依然不肯传她,只因她虽然是青龙护法,但严格来说,却不是佛教中人,大抵与大唐双龙传中被封了个沙门护法的徐子陵的地位相当,只不过花间对此很清楚,而那个被写得跟个人中龙凤似的徐某人却脑残到了极点居然就得意洋洋最后还为此跟亲兄弟一样的寇仲翻脸,而寇仲当真是为美人不要江山,为了维护两人的基情,一章几千字之内就立刻啥都不要给李世民当奴才走狗去了。
连神通都不传,那实际上就没有完全把她当成自己人,这千年之下的大事姻缘自然也不会与她细说,就连星散各地的青龙寺四金刚都比她这个跟了青龙金胎十辈子的护法知道的多一些,说起来也是相当悲催的一件事情。
所以花间这最后一句纯粹是自己臆想之余添加的。她就想了这件事情这么大的因果之力,宁不奇千年之前只不过砍了一剑,就立刻被牵扯进来不能脱身,你雍汉生和松岩道人水平跟宁不奇天差地别,做的事情却是远比砍一剑要多得多,自然是要牵扯进来的。当时宁不奇一剑陷姻缘之后,回去不久就出了大事情,以至于天子都因此而挂了,从此天下大乱。花间琢磨着,既然这两个牛鼻子做得这件事情,那肯定也要引起什么来,可前后想想似乎也就雍家灭门这一件事情,于是就顺嘴而牵扯上了。
要不说凡事儿不怕真专家,就怕二把刀,偏偏这二把刀还一副真专家的架势摆出来,让人不能不信服。
靠,十世转生啊,想必是相当有见识有本事的,她既然这样说了,应该不是顺嘴胡扯毫无根据。
于是雍博文就郁闷内疚了。
第一四二章 失手走脱
真是个生来灾星啊,满室灭门,居然是引己而起。
全家死光光,一个亲人都没剩,自然是任何人想想都要痛苦的事情。
一碰就痛,常人大抵就刻意不会去想,藏在心底下,需要的时候再翻捡出来。
雍博文自小就对这件事情梗梗于怀,基本上可以说是留下了极重的心里阴影,上小学的时候跟同学口角,就因为对方骂他是没爸没妈的野种而大打出手,还使了法术,搞得整个学校鸡飞狗跳,害得艾震北费了好大力气帮他收拾首尾,最终还是不得不转学。如今长大了,有了深沉,自是没必要把这种事情整天挂在心上,摆出一副全世界都欠我二百吊的苦大仇深嘴脸,但不代表这痛楚就是减轻了,偶尔提起就好像用针在未愈合的旧伤口上狠扎一般,突然的疼痛几乎可以让人窒息。
而花间这最后一句话基本上就等于是拿刀子割外加再撒点盐了。
雍博文的脸色一下就变得煞白。
“你说的是真的?”
声音都有些发抖了。
花间道:“应该错不了,青龙金胎十世转生多大的因果,纠缠进去,连宁不奇这种高人都因此而无法成就天仙业位,何况你们这些末法时代的低级水准,灭门想来应该是最轻的了,你应该感到庆幸才是。”
雍博文登时勃然大怒,“去你/妈/的,你死光了全家还要感到庆幸!你怎么不死一个庆幸一下!”
花间语气轻淡地道:“我全家早在唐时就死光了,我倒是真庆幸他们不用看到我现在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