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节

  孙喜财忽然身体前倾,双手和左腿都离开地面,只有右脚还落在地上,保持着一个正常人根本做不出来的姿势。阿赞颂差用力一拍他的后脑勺,孙喜财扑通摔在地上,来了个狗啃屎,再也不动了。
  阿赞的徒弟连忙上前,把孙喜财抱起来,告诉我和方刚背他出去。我们三人扛起孙喜财,在保安和食客的围观下,匆忙从楼梯离开兴隆商场,出了中街来到十字路口,王娇叫了两辆出租车,把孙喜财扔进其中一辆的后座上躺着,她坐前排,我和方刚、阿赞师徒则乘第二辆,迅速离开中街,连夜返回佛牌店。
  在卧室里,阿赞颂差手里拿着那条沾有黑色液体的佛牌,说:“末阳男已经附在这块牌上,我要把它带回去。这牌阴气和怨气都很重,看来要加持很久才能平息。”我对他千恩万谢,王娇关心的是孙喜财多久才能醒过来,方刚翻译过去,阿赞颂差说:“末阳男离开的时候,把他的魂魄也带得出窍,从现在开始别出房门,拉上窗帘别见阳光,七天之后他就会醒了。只要他睁开眼睛,就可以见光。”
  我问:“七天才醒,那他不会饿死吗?”
  阿赞颂差摇摇头:“在魂魄没回来之前,他的身体属于半阴半阳,不用担心。”方刚让我明天一早就把报酬交给他,然后他们就先回泰国了。王娇问我要收多少钱,我说施法有三万尾款没给,三人的来回打折机票也要一万左右。她从孙喜财的背包中翻出五万块钱现金,把其中四万递给方刚。
  方刚说:“不够,再加五千。”
  我很奇怪:“不是事先说好的价钱吗?”
  “废话,我一路帮你联系这、联系那,难道不可以收些辛苦费?亲兄弟还要明算账,你是我的亲兄弟吗?”方刚把眼一瞪。
  我顿时语塞:“当然不是。”
  方刚说:“所以,辛苦费还是要收的。我救了你的命,下次你回泰国,别忘了请我喝酒桑拿。”我心想给钱还得谢谢你,王娇连忙又给了方刚五千,方刚把钱收回皮包,一副满意的表情。
  我这个后悔就别提了,之前把这个事拖着没办,就是因为舍不得出那几万块钱。当时我就想,垫了钱也是白搭,事后孙喜财铁定不会给我,王娇和他是睡在一张床上的两口子,肯定也听他的。早知道施法之后孙喜财昏迷不醒,王娇又这么大方,又何必等到今天!
  次日方刚和阿赞师徒离开沈阳,飞去北京转机回泰国。我和王娇在佛牌店守了整整七天,王娇害怕,晚上不敢和挺尸一般的孙喜财同床睡觉,我也只好把她安排在对面的小旅馆。孙喜财除了呼吸,全身上下都不动,和死人没啥区别,只是比死人体温高。七天后的晚上,孙喜财果然动了动手指,王娇大叫:“哥,他动了,你看他动了!”
  半个多小时后,孙喜财已经从勉强睁开眼睛到能够坐起来,但神志还不太清醒,不能下床,连续拉了大半天肚子,都是黑色粘乎乎的东西,全都拉在床上,臭气熏天。
  直到第二天早晨,孙喜财看上去好多了。王娇像伺候病人似的搀着他出去散步,隔壁小超市的老板还关切地问:“怎么,孙喜财动手术了?”
  过了五六天,孙喜财彻底恢复健康,奇怪的是,他居然记不起最近几十天之内发生了什么事,他的记忆还停留在贵州毕节那个叫王宏的人贩子给他打电话那天,之后完全没印象。我俩把经过对孙喜财讲了一遍,他才明白过来。
  经过这件事之后,虽然我和王娇都没什么损失,付给阿赞的那几万块钱其实也是当初他们在银行捡的,但王娇对孙喜财已经毫无好感,说什么都要和他分手。孙喜财跪在地上,痛哭流涕地抱着王娇大腿。王娇怎么也不同意,孙喜财就跪着求我说情。我哪受得了这个,只好把孙喜财扶起来,对王娇说再给他一次机会。
  王娇气了半天,无奈地说:“那好,看在我哥的面子上,就原谅你这一次。要是以后你再这么爱贪便宜坏事,咱俩直接分手,你也给我滚出佛牌店!”
  孙喜财连连点头:“你放心,以后什么事都听你和田哥的!”
  到现在,末阳男郑永贵的事算是彻底解决了,我心情无比畅快,比捡了金元宝都高兴。回想起自从孙喜财从铁西区进了那批二手骨灰盒之后,我就没安生过,于是我警告孙喜财,以后就给我乖乖在店里卖佛牌古曼童,别的货不许私自进,否则出了事自己负责。他连连答应,为防止再犯,王娇还特地去隔壁美术社打印了一份保证书让孙喜财签字、按手印,我这才把心放进肚子里。
  解决了孙喜财的事,我很久没这么放松,就也飞回泰国,到芭堤雅找方刚散心。这天晚上,我俩在楼下的酒吧里喝酒。这酒吧年轻人居多,大家都在舞池里跳舞,灯红酒绿的乱成一团。方刚平时肯定会找女人去跳,可今天他很反常,一直坐在沙发上陪我喝酒。
  那天可能是感触太多,没几瓶我就喝得半醉。方刚斜着眼看着我,脸上似笑非笑。不用猜就知道,他肯定是在笑我贪财坏事、吃亏太多。
  我靠在沙发背上,迷迷糊糊地说:“早知道王娇不会让我亏钱,何必等到现在,唉!做这行太折腾,我都不想干了。”
第二卷 方刚的过去
第77章 陈鬼师父
  方刚哼了声:“这点打击就受不了?做这行肯定是要有风险,我在东南亚呆了十几年,再倒霉的事遇到过,也没像你这样!”
  他这么一说,还真勾起了我的兴趣,就问方刚:“老哥,给我讲讲你当年的经历吧。你是怎么从惠州来的泰国,又是怎么干起这一行的?给我说说!”
  方刚想了想,说:“好吧,看在你小子痛苦得要退出佛牌界的份上,既然你想听,那我就给你讲讲。不过你也知道我这人做生意很讲良心,收费并不高,每小时一千泰铢,怎么样,很公道吧?”我对他能说出这种话一点也不奇怪,反倒觉得这个价钱不高,只花一两千泰铢就能学到很多书本上根本学不到的东西,这对我今后更好地开展佛牌业务大有帮助,总之两个字:超值。
  于是我从钱包里掏出一千泰铢钞票,爽快地拍在桌子上,方刚也不客气,伸气抓过钱收起,又倒了一杯咖啡,慢悠悠地说:“这就对了,换作别人,付钱我都不愿给他讲呢!”
  我笑着说对对。方刚叹了口气,说:“那应该是1992年的事情,那时候我还年轻,比你现在大不了几岁,给一个朋友照顾赌场。后来有几个家伙喝多了,竟然调戏我的女朋友,我一怒之下就用刀把他给捅了。出事后我开始跑路,先到菲律宾跟人合伙拉皮条,后来又在金三角帮朋友带毒品。有一次警察把我们连窝端,就剩我和一个叫登盛的朋友逃了出来。我俩只好又跑到马来西亚躲避风头。躲了两年多,本来都快没事了,结果登盛无意中得罪了一个叫瓦塔纳的降头师,活活被整死了,害得我也要躲。没办法,我只好偷渡去了台湾……”
  就这样,近两个小时,方刚给我讲了他以前的那段经历。这些经历他从没对别人说起过,我是第一个。
  方刚本姓林,叫林刚,是广东惠州人,自从在马来西亚得罪降头师之后,他就找到蛇头,偷渡到了台湾屏东县以南一个叫新埤的地方躲起来。以调查当地的水果特产往广东运输为名,租了村民一间厢房住下,而且改姓方,从那以后就说自己叫方刚。其实他的担心很多余,新埤是台湾的农村,相当偏僻,但好处是从没碰到过熟人,无论朋友仇家都没有。
  他在这里躲了半年多,避风头的日子很无聊,方刚在金三角贩毒几年,攒了不少钱,虽然在马来西亚寻找解降师的时候花了不少,但还剩很多,至少在新埤这个地方是绝对的首富。可这里没有大酒楼,没有KTV,更没赌场和妓女,方刚有钱花不掉,这对他来说简直是地狱。台湾烟很难抽,幸好方刚从马来逃出的时候特地带了几十条好烟。他一时半会儿不敢溜回东南亚,生怕那个叫瓦塔那的降头师再次找到自己,那可是掉脑袋的风险,他很精明,也很能忍耐,再没劲的日子也比死了强。
  方刚所在的这个村子在新埤乡的南部,当地有个死了几年丈夫的赵姓少妇,开一间卖鱼的店铺,方刚喜欢吃海鲜和河鱼,因此经常光顾寡妇的鱼档,他喜欢泡女人,经验也丰富,一看这个寡妇就知道是个风流胚子,没多久就和她搞在一起,两人经常你来我往。
  没有不透风的墙,曾经和此寡妇睡过觉的一个姓吴的单身汉知道了,他特别恨方刚,暗地里想教训他。有一天,方刚借买鱼的机会又跑到寡妇家里,寡妇却神色紧张,方刚以为她又有了新欢,可寡妇说的话却让方刚吃惊不小。
  原来,在新埤乡大武山里住着一个姓陈隐居者,当地人习惯叫他为陈鬼,是一名降头师,专修邪法。能让人成事转运发财,也能生病倒霉甚至死翘翘,但并不是收钱就办事,还比较有原则。据说以前住在新竹,全台湾都著名,法术也极灵验,也赚了很多钱,后来不知道因为什么事来到屏东新埤这个偏僻地方隐居。单身汉对寡妇说要去找这个陈鬼,下降头给方刚让他倒大霉。
  寡妇和方刚正打得火热,就把这个消息泄露给了他。换成别人,有可能不会太在意,但方刚不同,他对降头师这三个字惧怕入骨,之前差点没死掉,于是连忙打听了那个陈鬼师父的居住地点,特地带了不少钱,动身去大武山。
  在山脚下,方刚看到公路口停着一辆崭新的宝马汽车,还有个男人靠在车身上,无聊地抽着烟。方刚心想,这种地方居然也有豪车,但没多想就上山去了。陈鬼师父住在山里的几间瓦房,风景倒是很好,经人指点找到这里倒不难,方刚来到瓦房前的时候,正看到一名年轻女人戴着大墨镜,脸上蒙着纱巾从屋里走出来,看了方刚一眼就匆匆离去,好像生怕别人认出来似的。
  方刚敲了几下门,有个中年妇女把门打开问找谁,方刚客气地说:“请问陈鬼师父是不是住在这里?”
  中年妇女点点头,闪身把方刚让进屋,指着一扇紧闭的门,方刚推开门进去,见屋里破烂不堪,和外面的整洁对比鲜明。墙上挂了很多佛像和老旧照片,有个近五十岁的中年男人穿着破旧的白衣褂,上面还有很多破洞,正坐在地垫上合十打坐。这老头又高又瘦,身边的红木供桌上摆着几尊佛像和香炉,面前有个大托盘,里面放着几张黄表纸。
  方刚说明来意,陈师父点点头,说:“我修的是茅山术,不像南洋那些降头师,给钱杀自己爹妈都行。中国人做事讲究规矩,老吴和你争风吃醋,出钱给我下降让你倒霉,这种生意我是不会接的,你放心地走吧。”
  这话说出来,方刚心里有了底,他也看出这位陈师父为人还不错,连忙掏出香烟递上去,陈师父接过来看看,问:“马来西亚的登喜路,朋友送的吗?”随后就点燃吸了一口,看来比较喜欢这一款。
  方刚心想,以这位陈师父的修为,应该不会出事,就简单说了自己从惠州到金三角再到马来西亚的那些经历,陈师父长叹几口气,说:“你也算是经历过大事的人了,所谓祸从口出,也算是给你个教训。”又道:“说一些话惹祸上身倒还能理解,可现在的人呐,总想追求原本命里得不到的东西,尤其是那些明星,名利心太重,没得救啦!”
  方刚多机灵,一听这番话,立刻就想起刚才出门的那名年轻女人,和停在山脚的宝马汽车与司机,立即问那女人是谁,陈师父笑了:“你倒是个聪明人,她是从基隆来的,是个女明星,演过不少电视剧,很有些名气。”
  方刚连忙问是谁,也来下降的吗?陈师父回答:“我不能告诉你,她一心想出名上位,于是找我来想旺运,想大红大紫。我本来是拒绝的,可她一再称自己有多喜欢表演,生活又多么窘迫,而且出大价钱给我,我就只好答应了。”
  听到这话,方刚似乎想到了什么,于是试探地说:“陈师父,如果我能帮您找来一些有需求的客户,您会不会接待?”
  陈师父说:“人人都要吃饭赚钱,只要不是伤天害理或者过分无理的要求,都可以商量。”
  方刚很高兴:“陈师父,是不是有很多明星都找过你啊?能给我讲讲吗?”
第78章 阚仔
  陈师父笑了笑:“确实很多,而且都是很有名的大明星,随便说出一个你都会觉得惊讶,但我不能告诉你,就连那些明星自己也不能说,否则他们就会倒大霉。我要是说出去,自己也会吃苦头。”
  方刚有些失望,同时对陈师父的话产生了怀疑,照他这么说,如此厉害有名的法师,为什么偏偏住在这么偏僻又破旧的地方,连衣服上的破洞都没补?陈师父似乎看出了他的想法,但只是微笑没说话。
《我在泰国卖佛牌的那几年》